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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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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覺得可樂,掩著嘴嘰嘰咯咯笑開了,“他不醜,看被你說的!他們哥兒倆都生得好,我就是不明白,太后為什麼這麼偏心,豫親王是自己生的,皇上就不是嗎?”

容實卻沒笑,斜著眼睛打量她,“何出此言呢?哪兒看得出太后不待見皇上了?是不是有什麼短板落在你手上,你才這麼說的?”

她噎了一下,畢竟沒到交心的時候,官場上混跡,首要一條就是嘴嚴。什麼事都胡亂往外宣揚,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誰知道一轉頭傳到誰跟前去了。

她垂下眼,淡然說沒有,“好賴我還分得出,誰對誰好,對誰不好,非得出了什麼事才能瞧明白嗎?我只是覺得,豫親王既然已經開衙建府了,就不該老往宮裡鑽。在軍機處當值是沒法兒,太后那裡每天請個安就是了,老窩在慈寧宮,畢竟是皇上當家了,也沒有這麼不見外的。”

容實笑了笑,“這話在理,我也這麼想的。可皇上重手足,不能讓人詬病,只有睜只眼閉只眼。”

所以慈寧宮成了後宮訊息的中轉站,內廷有點什麼,豫親王立刻就知道了。不過容實糾結的是另一點,“你先前說他要把你收房?”

頌銀嗯了聲,“收房,做小老婆。”

這真是奇聞,既然瞧上了,還讓自己喜歡的女人勾引別的男人,他也不怕戴綠頭巾?他撐著腰哼哼了兩聲,“就衝這個,我也看不上他。有能耐各憑本事,把女人頂在槍頭上算什麼英雄。利誘不成改色/誘,虧他想得出來!”說完了緊張地盯著她,說,“你可不能上他的套,別因為他將來說不定有出息,就甘願為他作踐自己。他這算什麼?要拉攏我,給我點兒甜頭,再把人收回去,讓我惦記著,看得見吃不著,好一輩子給他賣命?”

頌銀火冒三丈,覺得他嘴太欠了,他恰好站在炕前,她伸腿踹了他一腳,“什麼叫看得見吃不著?你是外頭的混混,說這種話?”

他嘶地吸了口氣,發現她臉色沉鬱,忙點頭哈腰過來賠禮,纏綿地叫了好幾聲妹妹,“我失言了,您別生氣。這麼著,聽你的安排,你拿主意我照做,成不成?”

頌銀看了他一眼,“我說過了,兩個人先裝著往來,你趕緊找個人,然後不理我了,來一回始亂終棄,怎麼樣?”

“不怎麼樣。”他感覺買賣不太合算,“我不是那樣的人啊,再說一時半刻的,你讓我上哪兒找人去?你不能將就,我也不能,讓家裡老太太知道,不扒我一層皮才怪。”

頌銀鬱結地看著他,“不是你讓我拿主意的嗎,這會兒又不對了?那你說,怎麼辦?”

他的想法很明確,“處著,好就成親。”

頌銀紅了臉,沒見過這麼不懂拐彎的人!仔細看看他,溫潤、漂亮,不張嘴像塊美玉,說實話沒見過他以前,她從來不知道世上有這麼耐人尋味的長相。可是他一張嘴就糟了,太接地氣兒,比旗人大爺還不靠譜。

她別過了臉,“咱們不合適。”

“為什麼呀?”他疑惑不解,“你別不是真喜歡豫親王吧,他那人滿肚子壞水,最後會坑了你的。”見她不表態,只錯牙看著他,他更著急了,立刻拿自己當標杆對比起來,“你瞧瞧我,出身清白,品正貌高。容家是簪纓世家,頗有政聲,祖輩打前朝起就為官,到我這輩傳了一百二十多年了,蒸蒸日上,毫無頹勢。我和他比,不過少根黃帶子罷了,我為人比他正直,長得比他好看,最重要的一點,我沒有女人——通房、小妾、寵婢,一個沒有!我清清白白的,我頂天立地。”

頌銀不知道說什麼好,女人才講究清白呢,這詞用在男人身上,聽著有點彆扭。可經他這麼自吹自擂一番,竟真覺得他比那位王爺強多了,至少他沒害過她,沒把她逼進死衚衕裡。然而嫁人,單看這些就能定奪嗎?她的初衷沒有變過,不去投靠任何人,中立。不管誰當皇帝,她安安生生經營著內務府,把祖宗給的飯碗傳下去就夠了。所以豫親王也好,萬歲爺也好,容實也好,她都不想招惹,因為實在惹不起。

她含蓄地笑了笑,“您越好,我越不敢高攀。我知道眼下家裡逼你娶親呢,你著急,是不是?想來想去沒有中意的,瞧我還行,也願意將就。做人不能這樣,你將就了,我一輩子就毀了,這不行。我要找個我喜歡的,不能光讓你交差,我也得對得起自己。所以我還是那句話,先敷衍著,等時候一到,說合不來就成了。捆綁不成夫妻,誰也不能押你進洞房不是。”

容實困頓地看她,說了半天,她的意見就是和他相左,壓根兒沒打算好好來往。最後還要讓他犧牲,揹負陳世美的罵名,她自己倒是輕鬆了,大不了流兩滴眼淚,所有的同情心都歸她。他感覺自己吃虧,不願意答應,可是不答應,連和她相處的機會都沒有,還怎麼發展感情?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盤,先上了正軌再說,反正自己不準備玩什麼移情別戀,她要想抽身,除非她那頭出么蛾子,可她會嗎?

他笑起來,帶著三分遺憾,七分得意,“你都這麼說了,我還較勁,顯得我沒眼力勁兒似的。那就照你的意思辦吧,先蒙著,等時機到了再一拍兩散,兩邊都不得罪。”

頌銀很高興,終於把話說明白了,接下來請他配合配合,人前裝裝樣子,事情就過去了。

她有了胃口,重新舀了兩口粥,踏踏實實喝了,一面打發著他,“您回去吧,多少也吃點兒,要不半夜該餓了。”

他t著臉沒走,搓手問她,“我們家廚子怎麼樣?做的菜色還合脾胃?”

她點了點頭,“老太太的小廚房真不錯,比我們家的還好。”

他微微一笑,“那下回我給您露兩手,保管做得比他們更好。”

頌銀詫然抬起眼來,“對了,我上回聽說你會做菜,這個本事好,上哪兒都餓不著。”

他做菜,當然只給自己家裡人吃。等喂熟了她,不怕她跟人跑了。回頭想想也是可憐,有些男人愛吃,女人會一手好廚藝,能勾住人心,不讓他外頭瞎混。到了他這裡,這位小佟總管是女中豪傑,兩口子過日子必定一個主外一個主內,她主內怕是欠缺點兒。沒關係,他敬她是條漢子,往後他得閒,操持些家務事兒,也不是不可以。

做小伏低得這個樣子,真為自己感動,佟頌銀卻一點兒沒察覺,她說好啊好啊,“我賞臉嚐嚐,別給我下藥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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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實憋了一口氣,“我好歹也是個禁軍統領吧,是那種往菜裡下藥的人嗎?何況禍害誰也不能禍害你,你見過自己坑自己的嗎?”

頌銀面酣耳熱的,扭捏了下說:“咱們也得約法三章,頭一條就是守禮,說話也好,行動也好,要有分寸。必要的時候我可以調侃你,但你不能調侃我。”

他傻了眼,“為什麼呀?”

她說:“兩個人在一塊兒,你敬我我敬你,可能看著不像那麼回事,得營造點氣氛出來。我是女人,對你怎麼樣你都不吃虧,反過來就不成了,我還得嫁人呢。”

容實明白了,原來她說的調侃是調戲的意思。真不愧是內務府出身,精到骨子裡了,占人便宜還能這麼理直氣壯,他到底圖她什麼呢!她主動,顯得她遵從主子的吩咐了,他得像個木頭似的,心裡暗暗爽快,不能回敬?

“那你多調戲調戲我,尤其在豫親王面前。”他轉念再一想,似乎也不壞,於是咧著大嘴笑,“讓他看看,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不過咱們得說好,你跟誰也不能跟他。即便他這輩子只能當王爺,也少不了左一個福晉又一個側福晉。你和那些女人不同,你不能受這個委屈。”

頌銀不說話了,鼻子有點發酸。容實雖不著調,卻很懂她,她想光宗耀祖,但絕不是靠這種手段。她不像惠妃似的,只要位分高點兒,在她那繼母跟前有臉就行。她的追求更複雜,掙個功勳,有點建樹,不一定死守內務府。前邊的大總管有兼織造的,有兼三關稅務的,她是個女孩兒,如果能夠開闢這條道兒,後邊再有女總管繼任,就不用發愁了。

當然她心裡所想不會告訴他,垂首隨意道:“有什麼不同的,還不是人家的包衣!萬一他打定了主意,我還能跳出人家的五指山嗎?”

“所以說你應該跟我呀,跟我不比跟他強嗎。”他十分悵惘的模樣,“我就不信咱們結了親,他好意思橫刀奪愛。”

她皺了眉頭,“敢情我除了你們就不能相上別人了,非在你們倆中間選?”

他摸了摸鼻子,沒吭氣。她的確有選擇,能幹的姑娘誰不喜歡啊。當然也有人只愛會撒嬌能折騰的,但那樣的男人不適合她,會辱沒了她,也就他這種帶著仰慕意味的配她,最合適。

相談了半天,天都黑透了,他再賴著不成體統,她的嬤兒用完了飯,也跟家裡下人過來了。他背著手,對她和氣一笑,“我這麼說,能讓你感覺到我稀罕你,就是這麼個意思罷了。”他退了兩步,沒等她轟人忙轉身吩咐,“二姑娘剛進了一碗江米粥,胃口還成。夜裡缺什麼要什麼,和上夜的人說,命她們去辦。”

頌銀的兩個嬤兒福身,“謝謝二爺了,我們姑娘給您添麻煩了。”

他說不麻煩,回頭瞧了她一眼,她背靠大引枕坐著,視線調到了房梁上。

他走了,嬤兒們請他走好,方放下簾子關上了門。

這兩個嬤兒都是自小照顧她的,一個是奶媽子,姓定。一個是看媽,姓金。大戶人家是這樣的,孩子多,並不是太太自己帶著,人人都有自己的嬤兒。這些嬤兒會跟你一輩子,甚至姑娘嫁人後,她們也在你身邊,就是俗稱的陪房。頌銀和她們感情很好,有時候自己的親媽反倒不如她們體貼,會心疼人。嬤兒們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但在主人家年代久了,又是自己看大的孩子,其母愛沒有階級之分。有時候為了自己的小主子,能和太太、老太太較勁,是一幫可親又可愛的人。

“我心裡急得火燒似的,把人關在院子裡,支我們吃飯去,我真怕出事兒。這容家也有意思,老太太看著也不靠譜。”定嬤兒一邊抱怨,一邊上來照看她,“怎麼樣了?哪兒疼啊?這會子還對付?”

她說:“都好了,不疼了。”

金嬤兒打手巾給她擦臉,嘆著氣說:“大熱的天兒,人家小姐都在月洞窗前看書呢,只我們家的在外頭奔波。大老爺也是的,自己的閨女不看顧些兒,實在熱了就不讓上值了,哪怕時候短點兒也成呀。偏弄得一板一眼,我瞧他就是懶,什麼都讓閨女幹,自己可清閒了。”

頌銀只是笑,當初她接替金墨的時候她們可不是這麼說的,自己的小主子接掌了家業,頓時腰桿子粗如水桶,“風水輪流轉了,這回可輪著咱們喘粗氣兒啦。你好好的,跟著老爺學本事,不說賽過大姑娘,橫豎不能比她差。老爺才沒了膀臂,難過著呢,你要聽話,要勤懇,不能惹他生氣。如今佟家就靠你啦,你往後是當家的,再沒人敢給你臉色看了。”

她們說的是實話,父母雖不偏頗,但總有照顧不及的時候。比如原先金墨是全家的中心,因為她是長房長女,受的眷顧比她多。她行二,不上不下的最不受重視。要不是金墨沒了,她應該也像讓玉似的,年紀到了,籌備籌備就嫁人了。

這回病,其實來得快去得也快,但為了迴避郭貴人的事,還是告了假。她阿瑪也傳話回來,說那位小主的確是有了,萬歲爺吩咐不許宣揚出去。郭主兒頭回不肯侍寢的訊息,滿紫禁城都知道了,這回就藉著這個由頭,說她又衝撞了萬歲爺,萬歲爺龍顏大怒,把她扔進景祺閣禁足了。

既然打入冷宮,就用不著特意照看了。明面是這樣的,暗地裡呢,閣內看守的太監和一個隨身的精奇身上都有功夫。和外面隔斷了,廚司送去的東西一概不用,她有自己的小灶。侍衛每天宮門一開,趁巡視的便利往裡頭順東西,確保吃喝上安全,剩下就沒什麼要緊的了。頌銀上值後經過那裡時看一看,郭主兒氣色更好了。一個人精神上折磨著,好比生活在煉獄裡。她不喜歡皇帝,從一開始就排斥,聽見翻牌兒簡直要了她的命。現在有了身子,搬到景祺閣來,忽然覺得世界清靜了,還像做姑娘那會兒一樣,太陽沒照到腳尖的時候坐在花樹下喝茶、下棋。等日頭高了挪回屋子裡,睡覺、繡花,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

“我要是個爺們兒,這輩子肯定打光棍。”她拉著頌銀說,“一個人多好呀,用不著察言觀色,也不用委屈自己。”

頌銀閒在地和她聊著,“萬歲爺對您不好嗎?也關心著您吶。”

郭貴人撇唇一笑,“關心我?關心皇嗣才對。”說著調整一下坐姿,掩著嘴竊竊說,“您知道我為什麼怕侍寢?”

頌銀尷尬地搖搖頭,已經做好了準備聽她說內/幕訊息了,結果她一開口還是嚇著了她。

“皇上不正常,他心裡有病。我原本不懂那些個,是我的嬤兒告訴我的。男人和女人行房,進的是生孩子的那個地方,可萬歲爺他不是。”口沒遮攔的郭貴人也臊紅了臉,往身後指了指,“他跑偏了,喜歡後頭。”

頌銀大驚失色,臉紅心慌忙捂住了她的嘴,“我的好主兒,千萬不敢亂說,這是妄議,要掉腦袋的!”

郭貴人眨著一雙大眼睛說:“我就告訴您一個人了,連我嬤兒都不知道,您別怕。”

頌銀情願從來沒有聽過這話,要是能像掃地似的全清掃了多好,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她一個姑娘家,實在不願意管這些個。可既然知道了,難免又要猜想,皇帝這麼多年來子嗣稀疏,難道就是這原因?他和陸潤是否確有其事?無論如何,郭貴人這裡是要叮囑好的,“事關皇上的臉面,如果想安安穩穩活著,就把它爛在肚子裡,夢話都要繞開了說,小主兒記好麼?”

郭貴人見她神色凝重,發現自己這回真的不知死活了,頓時有些害怕,抓著她的胳膊說:“小佟總管,你能替我守住嗎?”

頌銀嘆了口氣,“您放心,我還想多活兩年呢!”

從景祺閣辭出來,趕緊強迫自己忘了,秘密知道得越多越危險,她也怕自己一個閃失說漏了嘴,到時候小命難保。

站住了定定神,放眼眺望,夾道狹長,兩面紅牆筆直地分割開了天幕,只看見窄窄的一溜蔚藍。還有好些事兒要等著她幹呢,她晃晃腦袋,提袍過了景運門。剛上乾清宮天街,正碰上容實從後左門出來,看見她就笑了。宮裡不得喧譁,他抬手揮了揮,舉止熱絡,像多年沒見的老友乍然相逢。

他的笑容能感染人,帶著點兒痞氣,但是純真自然,不像豫親王似的,讓人不得不心存提防。兩個人商議定了要在人前裝樣子,於是沒有半點牴觸的情緒,頌銀上前和他打招呼,“忙什麼呢?”

他說:“過兩天萬歲爺要巡視西山,沿路的警蹕要提前籌備起來,光忙這個了。你打哪兒來?”

她往東六宮方向指了指,“上四執庫去了,皇后的朝珠要重串一盤,我去看看籌備妥當沒有。”見他的烏紗下汗水氤氳,從袖裡抽了帕子給他掖掖,“洗把臉再忙吧,大中午的,略歇一歇。”

容實卻呆住了,他沒想到她溫柔起來是這樣的,彷彿一隻手在他心上撓了一下,他連喘氣都快忘了,結結巴巴說:“妹……妹妹啊……”

她抬眼看他,居然含情脈脈。容實有點慌,心裡突突跳起來。身後傳來侍衛們的笑聲,因值房就在後左門裡,一探頭就能看見他們。一大群光棍漢,發現上司有了豔遇,比他們自己娶媳婦還高興,壓著嗓子瞎起鬨。容實暈陶陶的,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這就說明他也是有主的人了,終於和那幫混小子不一樣了。

他剛想發表點諸如“你真好”、“真關心我”之類的看法,眼梢一瞥,隆宗門上閃過一個身影。他頓時又感到灰心了,原來她的體貼全是做給豫親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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