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之日,教都。
午後的陽光灑落在七神大道。
約翰推開薔薇館的門。
現時是午市稍過、茶市未到的時間點。
館內只有幾個客人坐在一旁。
此時,年輕的茶女耳朵突然動了一下。
轉頭看到來客是約翰之後,眼睛一亮。
像一隻活潑的小動物般蹦跳著來到約翰跟前。
「你看看,怎麼樣呢?」
「頭髮,很好看。」
約翰看著茶女被一根七色繩結紮成馬尾的金色長髮。
那根繩結正是約翰從廢棄都市帶回來的。
在女魔法師的事件結束後,約翰找了一天大清早,沒人會打擾的時間,將繩結送給了茶女薇。
對於外貌被異性讚譽,薇的反應跟其他青春少女沒什麼兩樣。
她扭捏低下頭,粉紅染上她的臉頰。
「那、那我每天都帶上,可以嗎?」
「這個,隨你喜歡就好。」
約翰似乎沒有聽出來薇的話外音。
她噘嘴不甘心地朝約翰白了一眼,將約翰領到大堂之內。
「他今天來了沒。」
「如果你指的是大個子先生,他說要跟教宗陛下到外區巡視,午飯後匆匆忙忙就走了。如果是隊長先生的話……」
薇伸出手指指向一個角落。
「跟前幾天一樣,從早上開始就坐在那裡。」
達利依然穿著一身黑袍。
他沒有披上兜帽,夾雜著灰白的褐色頭髮看起來要比想象中齊整。
約翰不發一言,來到達利的方桌前,坐在對面。
「惡魔遺物,菲利普司祭收到了吧?」
達利說著,把手伸向只剩半瓶的酒瓶,拿出一個空酒杯,斟滿深紅色的葡萄酒。
他把葡萄酒推到約翰面前。
「菲利普司祭已經確定你本次審判的成果。」
約翰捏著酒杯來回轉動,很久才下定決心。
他抬頭望向達利。
「你跟異端者——就是那個女魔法師的事情,我聽說了。」
「……是里斯克那小子說的?」
約翰點點頭。
達利呼了一口氣,將手裡的酒一飲而盡。
「為什麼不放她走?憑她的實力,教廷裡除開你,我不認為別人能對付得了她。」
約翰按住達利伸向酒瓶的手,盯住他的眼睛。
「別打算敷衍我。」
達利的臉上的神情讓約翰覺得很奇怪。
帶著疲憊,卻又沒感覺到有所動搖。
在別人眼中,達利是一名堅定的信仰者,但這樣的信仰者,卻曾在十年前為了一名異端女魔法師而叛出教廷,主動放棄自己的身份與信仰。
能夠做出這樣不可思議的事情來,不是能用感情深厚這樣普通的言語可以形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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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最終還是將她殺害了。
約翰全然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殺害她。
「勒菲娜是個溫柔的人。」
過了很久,達利回話了。他望向門口的方向,但約翰知道,他正回應著自己的疑問。
「時空亂流的流浪令她的靈魂基本磨滅殆盡。就算我那夜不殺她,甚至跟她一起逃離,她大概也不過剩下兩個月生命。」
「即使是兩個月……」
「不是這樣的。」
達利搖頭打斷他的話。
「你雖然被稱為魔法師殺手,但你還是不懂魔法師到底是一群怎樣的人。」
「能夠成為魔法師的人絕對不是笨蛋。相反,他們可算是這個世界上最聰明的人,他們沉醉於自己的世界裡,終日專研其他人看不懂的規則,他們渴望理解,渴望挖掘出世界的真相,為此,他們可以忘記吃飯,忘記睡眠,甚至有人在身邊,觀摩他們做試驗整整一個下午都毫不知情……」
達利的淚水滴落桌面。
約翰沒有出聲,而達利彷彿也毫不知情地繼續說道。
「他們就是這樣的人,擁有遠超他人的學識,比其他人更執著於認清理解世界的規律。他們自律,他們為自己感到自豪。這些,他們稱為屬於魔法師的尊嚴。」
「魔法師的尊嚴……」
達利微微苦笑,悄悄抹去眼眶的淚光。
「試問就是一群這樣的人,要他們如同喪家犬般東躲西藏兩個月,然後在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死去。這種事情是絕不可能的。」
約翰回憶起在南部廢棄都市裡見證的事情。
如同炫技般以魔力術式鑄築的樓房,裡面堆滿研究底稿的長桌,即使身犯禁忌接觸靈魂魔法也要救治自己女兒的決心。
除了出於人的本性以外,應該也有相當分量是因為其擁有『魔法師的尊嚴』吧。
倒塌的樓內,保持住自我尊嚴,選擇坐著等待毀滅的身影又一次出現在他腦海。
約翰閉起眼睛。
他似乎在消化著這些情緒。片刻,才再次睜眼。
「我明白了。」
此時達利剛剛往自己的杯子灌滿酒。
約翰舉起自己的酒杯,輕碰達利同樣舉起的酒杯。
「約翰,你以前不會跟我說這種事情的。」
「你也覺得我變了?」
「雖然外表看來,跟以前的冷淡沒什麼兩樣。但很明顯的區別就是,你以前絕不會感受他人的情感,也不會向他人表達自己的情感。」
達利的似乎情緒有點高漲,音調也開始提高。
「對,就像教堂裡的那些木頭雕像一樣。一個個光明之神、命運之神的頭銜大得嚇人,終日接受信徒的朝拜、信奉。但依然不過是一尊聽不懂人話、說不出人話的木頭雕像而已……」
「達利,你喝多了。」
「啊……」
達利醒覺過來,朝外面張望。
館內沒人注意到他們這邊的偏僻角落。
「里斯克也跟我說過這樣的話。」
「畢竟是同為小隊裡的人,自己的夥伴突然有了變化自然有所察覺,所以,我想想……讓你出現這樣變化的,是不是外面那個小姐。」
約翰順著達利的眼角餘光,瞥向大堂中櫃檯的方向。
沒有多少客人的時間點,茶女薇端坐在櫃檯內,打理著自己放置在櫃檯的茶葉罐子,眼角不經意偷偷瞄向邊角處的方向。
正好與約翰的目光相對。
兩人同時猛地回過頭。
這一切達利看在眼裡。
「看來,你已經找到你想要尋找的東西了。」
「我似乎知道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不是任務或者是命令驅使我去做是的事情,而是發自內心想要去做的事情。」
「那麼,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
「……里斯克告訴你的?」
「他似乎不是個會藏秘密的人。」
「我也知道。大概一個月後,聖子祭典儀式過後,我就會向菲利普司祭請辭。」
「再也不回來了嗎?」
「不回來了,我答應跟她去周遊大陸。再說,我有時回想過來,似乎沒東西需要救贖,在諸神之刃也沒意義。」
「是這樣啊……」
達利低聲喃喃,然後舉起酒杯。
「沒什麼意義的事情就不要去管了!希望你以後跟她會有一個更好的未來……至少,要比我好。」
約翰明白他的意思,達利是真心對自己和薇祝福。
他同樣舉起酒杯。
在杯觥交錯間,薔薇館的大門被毫無徵兆撞開。
一個侍應穿著的年輕人衝入館內,朝一臉愕然的薔薇館老闆大聲叫道。
「教宗陛下……教宗陛下被暗殺了!當場身亡!當場身亡!」
「怎麼會這樣……教宗陛下,到底……是誰幹的。」
「……據說主謀是陛下的代理護衛長,名字叫……名字叫,對!叫『里斯克』。『里斯克·亞裡亞厄斯』!」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