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魔法師勒菲娜顯然未曾料到里斯克不受時之砂發動時間凝結的影響。
在愣神剎那間,里斯克已經抵近到她身前,冷光的刀身劃過半圓。
「你們還是讓人感到意外。」
女魔法師的聲音未有半點侷促。
里斯克的彎刀劈在空氣裡,心頭一陣悚然。
下一瞬間,銀光在面前一閃而過,他的身體便朝著反方向倒飛。
恐懼迅速佔據里斯克身心,他突然發覺,自己根本無法控制倒飛中的身體。
無論身體如何掙扎,甚至是雙腳腳尖插進泥地上,都沒能改變倒飛的速度與方向。
猶如磁石一樣,自己的後背永遠被身後的空間吸引著。
沒過多久,里斯克已經被吸到空地的邊緣,馬上就到達林區。
他頓時心生不妙,轉頭一看,發出絕望的叫聲。
轟——
後背結實砸在一棵樹幹上,將樹幹砸成兩段。
里斯克感覺自己的腰也快要斷成兩截。
衝擊之下,彎刀不知飛到哪去。
然而,絕望的是,他倒退的步伐並未停滯,眼看著後背要迎接第二棵樹的熱情親吻。
「啊——」
他沒有任何方法可以阻止。
十級魔法師,大陸之上戰力與破壞力處於絕頂般的存在。
如今他深深體會到這句話語的含義。
對她來講,捏死自己跟捏死一隻螞蟻,實質上並沒有太多差別。
現在不過是她閒暇時自發想要拿他來玩耍而已。
他放棄掙扎。
閉著眼睛等待著衝擊的到來。
然而,沒有迎來想象中的衝擊。
他的身體停在比人還粗的大樹邊上。
被汗水浸透的長袍緊貼在樹皮上。他隔著衣服,都能感受到樹幹上粗糙的紋理。
但他並沒有撞上去。
他睜開眼睛,只見頭上滲血的達利抱著燧發槍,手指扣在扳機,槍口正對自己。
「里斯克,蹲下。」
達利毫無徵兆大叫。
里斯克尚未聽清,頸脖處突然傳來大力。
視野變得模糊,在達利默然的表情下,他的意識陷入沉寂。
「這次我又贏了。」
從倒下的里斯克背後,勒菲娜現出身形,舉起的右手中,握著一個小小的物件。
里斯克衣服上取下來的銀十字臂章。
一陣無法言喻其的魔力自勒菲娜身上湧起。
「你……」
「太遲了。」
微笑著的勒菲娜輕輕搖頭。
突然間,狂風大作。
達利舉起的燧發槍不住顫抖。
從勒菲娜身上湧起的魔力開始燃燒,巨量的熱量以她為中心,形成一道風暴旋渦。
達利的眼睛被風暴的熱浪刮過。
在他眼裡,如今的勒菲娜,如同一盞沖天而起的火炬。
魔力、靈魂夾雜著粉碎破裂的時空粒子在燃燒。
手中的銀十字臂章已被她觸發,一根如絲般的引線自勒菲娜手中連線天穹,末端已在地平線以下。
而末端的方向,正是教都的方向。
「你還有十分鐘時間。十分鐘過後,假如我還活著,以我十級魔法師魔力作為燃料燃燒的能量,將沿著引線抵達教都的上空,屆時……」
「你應該知道,這樣做是沒有意義的。」
達利的槍垂下。
「教廷深處的存在,是不會允許教廷就此毀滅。但是,他們對於教都內以及周邊的平民,並未抱有要去庇佑的想法。到頭來,教廷依然存在,而你會成為殺害萬千平民的邪惡魔法師,被世人唾棄千年。」
勒菲娜沉默許久,突然露出笑容,像花兒般在火焰中盛開。
「我知道你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
「你既不會讓我殺害平民,亦不會讓我變成邪惡魔法師。」
「……為什麼?」
「因為,剛才的賭約是我贏了。所以,你要親手殺死我。」
「你為什麼一定要逼我殺死你!」
「十年前,在薔薇教廷的黑幕操控下,我父親慘死,我姐姐慘死,我陷入時空亂流歷經無數苦難,還有你……這一切,薔薇教廷都要為此付出代價,我將為這該死的教廷點燃象徵覆滅的火種。」
「你既然已經參透時空的規則,就應該知道這一切都是無法改變的。在時空的程序裡,薔薇教廷的影響力將久逾千年。我的能力無法改變這一程序,你也不能!」
「那麼,你想就這樣算了?你已經忘記哈德爾修道院發生的事情嗎?」
達利痛苦地搖頭。
他的名字後冠有「哈德爾」作為姓氏。
即使在諸神之刃不能使用自己的名字,但是他也從未忘記哈德爾修道院生活的日子。
那些陪伴自己長大的人們一個個慘死在他面前。但他對兇手並沒有任何作為的能力。
因為他的目光早已超越現在,達到另外的境界。和勒菲娜一樣,他看到薔薇教廷千年強盛的歷史進程。
一己之力對抗這種跨越歷史的龐然大物。
他實在無法鼓起這樣的勇氣。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順從它,成為它的一員。
它允諾可以給予自己和勒菲娜救贖。
就算救不了哈德爾修道院的眾人,他都希望能夠讓勒菲娜繼續活下去。
然而,當勒菲娜重新出現在人世間時,他就失去了與她苟活在教廷陰影下的可能性。
對於這種擁有足夠破壞能力的異端者,教廷絕不會輕易放過。
「我們,一定要這樣做嘛……」
「即使這個過程長達千年,我也希望能夠開始。開始了,就是成功的一半。」
勒菲娜身上的焰火逐漸轉變為蒼白色,散發的熱量令周圍的土地開始滲出熱氣。
就連勒菲娜自己都有點開始承受不住高溫,眉頭慢慢皺緊。
魔力燃燒已經到了極限,已經沒法回頭了。
在勒菲娜身上燃燒的粼粼白光,這是她從無盡亂流中掙扎獲得的魔力,而燃燒的載體,則是她本身所剩無幾的靈魂。
靈魂燃燒殆盡的一刻,失控的魔力能量將順從著她觸發引導,直接灌注到教都的上空。
比太陽耀眼千百倍的光與熱,會將得不到庇佑的平民瞬間淹沒。
「只要我死了,死在你的手裡,能夠束縛你的一切都將不復存在。因為,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才活在陰影裡,才成為教廷的劊子手。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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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勒菲娜所說,十年前付出一切的代價,早已將他對教廷的忠誠燃燒殆盡。支撐他的,只有為她救贖的承諾。
假如她死了,承諾就失去意義。
但叫教廷不會就此毀滅,他知道,而勒菲娜也知道。
只要教廷深處那強大到超越想象的存在沒有消失,薔薇教廷將會在不遠的未來成為全大陸的統治者,並會將這個統治力延續至千年以後。
達利將一顆鉛彈填入槍管,上膛。
這顆鉛彈將會燃起一陣火種,賦予教廷覆滅的火種,時間未定,也許是千年之後。
但他明白,這顆鉛彈發出以後,將會揹負上何種的噩夢。
他抬起手中的槍。
與決意相反,靈魂與身體劇烈顫抖。他已然分不起到底是手的力量抬起槍或是槍的重量使手穩定下來。
淚水湧出眼眶,劃過臉頰,模糊了望向她的視線。
「謝謝你信守承諾,還有——」
她的嘴角泛起甜甜的笑容。她確信無聲的呢喃已經傳達到他的心裡。無論如何,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這個男人都永遠屬於她。
「我也、喜歡你哦!」
她包含深情的笑容間,淚光落下。
達利用盡力氣,野獸般嚎哭著,舉槍對準勒菲娜的額頭。
似是永恆,似是剎那。
扣響了扳機。
清晨,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滲入森林當中。
約翰緩緩轉醒過來。
他輕微晃動著頸部、肩膀和四肢,似乎都沒什麼大礙。
四周靜悄悄,只有偶爾吹動葉子發出的響聲,全然不見昨夜短暫而又驚心動魄的戰鬥。
一切如同夢般虛幻。
陽光照不到的樹蔭下,達利斜靠坐在樹邊,失去光芒的藍色沙漏落在他身旁,而他雙手,抱著纖弱的女魔法師。
她閉上雙目,如冰雪般的嘴唇微微上揚,似作著甜蜜而永恆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