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渡過多少個日夜。
在教都大神聖殿地下囚牢的最深處,即為傳聞中被稱為異端審判處的黑獄。
達利雙手伸直,被鐐銬固定在十字架的水平兩端。
就像聖子受難時的姿勢一樣。
前段時間,每經過一段固定間隔,都會有一批人到來。
有男的,有女的,有年輕人,也有老人。
每一次到來的人都不同,但裝束打扮都幾乎一樣。
穿著戴著兜帽的黑色長袍,黑布蒙面,只露出一雙眼睛。
這些人每次都對達利做著相同的事情。
審問。
「罪人,你是否承認將靈魂出賣給魔鬼,背叛自己的信仰?」
「你是否被女巫的迷惑,甘於墮落的下場?」
「對於自己的墮落,你是否有過懺悔?」
達利對這些審問,全然沒有應答。正確來說,從德雷貝山回來之後,達利就連一聲都沒出過,連一根小指頭都沒有動過。
這種行為,對審問人看來,是種蔑視。
蔑視引來一次次的鞭打。
每次審問的最後,都在鞭撻與皮肉綻開的撕裂聲中結束。
流血滿地,肩膀、兩肋之類容易受到打擊的地方,甚至會露出骨頭。
審問人清楚瞭解鞭打在活人跟屍體上的微妙差異,他們很有這方面的經驗。
所以他們知道達利依然活著。
但仿似已經失去痛感一樣,達利依然沒發出一點聲音。
他的眼睛依然睜開卻黯然無光。
他的靈魂早已經死去。
在德雷貝山頂上,隨著黑色閃電擊穿那個少女的身體,捲入時空亂流時,靈魂就已經死去。
活著的身體,和死去的靈魂,都沒有任何行動。
沒有任何行為,沒有任何掙扎,甚至沒有一絲聲音。
猶如一具活著的屍體一樣。
審問人從未見過這樣的人物。
在審問中掙扎、身體不受控制痙攣、哭喊、叫罵、甚至是shi禁。
這都是黑獄裡常有的事情。
無論是名聲赫赫的大魔法師,威震一方的軍事統領,在黑獄走過一圈後,都會最溫順的小狗般,接受最終的裁決。
然而達利卻如同屍體一樣安靜。
人類可以忍受最刺耳的噪聲,但絕不能忍受絕對的安靜。
審問人第一次產生恐懼的情緒。
從對信仰與教廷產生近乎偏執的忠誠後,他們很久都沒產生過這種情緒。
他們見證過太多了。
但這不是最後一次。
正如決堤一樣,有第一次之後,就會有第二次。
在一次次鞭打摧殘他的肉體之後,審問人驚訝地發現。
無論他的身體受到何種程度的摧殘,到翌日拂曉,到會恢復如初。
他們嘗試過一種種方法,包括不間斷的毆打,使用毒素,灼燒傷口。
但一切都是徒勞無功的。
像有一雙看不見的手,拍落衣服上的灰塵一樣。
每到拂曉,新造成的傷害就會徹底從達利身體上消失。
即使是近乎無所不能的魔法師,也不能達成這樣反常識的事情。
這不是人類可以達成的事情。
審問人們不約而同得到一個結論。
——神明對自己認同的信徒,會賦予他無上威能的加護。
這是一個可怕的結論。
在專司審判的異端信仰者的黑獄中,審問一名受到神明加護的信徒。
那這些被異端稱為『走狗』的異端審問者們,又將處於怎樣的位置呢?
恐慌在審問者當中蔓延開去。
異端審問處的管理工作幾近停擺。
連最冷酷的審問者都不再願意去靠近達利的獄房。
——審問異端,這是信仰者的義務。但審問的假如是神明所眷顧的神眷者,這可是會遭神罰的事。
最虔誠的信仰者都是人類。
沒有人會想平白無故挨一道神罰天雷。
事件越傳越烈,再沒人靠近達利的獄房。
拜此所賜,達利在黑獄的日子倒是平靜了幾日。
他卻依舊不吃不喝,不言不語。
兩眼神色茫然,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但他不吃不喝卻還活著的事情,在審問者眼中再一次成為他作為神眷者的佐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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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的日子過去不知多少。
在黑獄分不清日夜的漫長時間過去之後,忽然出現另類的腳步聲。
審問者穿著特製的皮靴,在黑獄特製的地面是踩不出聲音的。
來的是外面的客人。
兩個身著黑衣、黑巾蒙面的審問者同時將鑰匙放入牆上的小孔。
咔嚓。
厚度超過二十公分的鐵門向內緩緩開啟。
門內又有一道鐵門。
如此反覆三次,審問者和客人來到最後一道銀色的大門面前。
和前面毫無修飾的鐵門不同,銀色的大門上全是神語紋刻的咒陣。
兩個審問者將雙手放在大門上,咒陣發出一陣柔和的光芒,兩人動作一致,雙手隨著光的方向移動。
光最後形成一個內裡六芒星,外面是疊圓形的咒陣。
接著,銀色的門瞬間活化,變成半透明的形態。
從門外可以看到被鐐銬鎖在十字架上的達利。
「閣下,請。」
審問者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然後不等客人回應,就像逃離瘟疫一樣從原路逃出去。
客人望著審問者漸去的背影,不為人所察覺冷哼一聲。
進入獄房,他站在達利的身前。
達利沒有任何反應。
客人也沒有作聲。
兩人就這樣僵持住。
似乎最先打破僵局的是達利。
他沒有迎來預想中的鞭撻,無神的眼睛終於開始聚焦。
「達利。」
熟悉的聲音。
他的瞳孔急速跳動,想要找準焦距。
燭火照亮客人的銀髮,臉容上是歲月洗禮後留下的溝壑。
這是一張他熟悉的臉龐。
眼淚止不住流出。
「……菲利普教父。」
「現在,一切都已過去了。」
菲利普司祭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