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菲娜的目光轉到禮臺下方的帝國軍，她的臉上充滿憎恨。
達利從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過往的痕跡，包括笑容以及溫柔。
父親的慘死將她的過去的感情全部帶走，而禮堂內全數倒在血泊中的神職者們，又將她最後一絲理智帶走。
比起所謂的受洗禮，他在帝國軍的恐懼中，以極快的速度學會了成年人最為重要的情感。
憎恨。以及報復。
她左手虛握，一團透明但卻將視線扭曲的魔力球在她手上形成了。
重力法球。
勒菲娜曾經跟達利講解過時空系的攻擊魔法，重力法球是其中最基礎也是最可怕的一種。
牆上的廢鐵，就是勒菲娜以一顆重力法球產生的產物。
達利親眼所見，四個悄悄爬上禮臺的帝國軍，在重力法球接觸的瞬間，四人在空中就扭成人類絕不可能的形狀。
大概，在落地之前，四個人就無法感覺到撞擊的痛苦了。
現在，第二顆重力發球已經在勒菲娜手中形成。
達利直到現在都沒有動過阻止她的念頭。
一是，不值得。
二是，勒菲娜已經被仇恨掩蓋個人理智，隨意阻攔可能會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勒菲娜臉上露出一絲冷笑。
面對禮臺這個「柔弱」女性突然的笑容，全副武裝的帝國軍們不禁打起冷顫，竟不約而同後退半步。
但是，對於勒菲娜來說，半步的距離，可有可無。
重力法球突然射出。
勒菲娜沒有固定的復仇目標，她只希望禮臺下所有人都去死。
重力法球落在人群中。
躲避不及的帝國軍慘叫著，望著自己的手臂、身體、或者腿部像枯枝一樣扭曲著，跟其他受害者一起被捲入重力法球，在變成流淌著血，內臟跟麻花狀的鐵片的廢物堆之前，就斷了氣。
其他目睹一切的帝國軍，精神終於崩潰了。
他們沒時間拔出刺在神職者身上的兇器。他們爭相衝到大門前，但是剛才的騷亂打翻了照明用的燭臺，大火跟混亂封堵住他們的退路。
於是，為了活命，他們再一次揮動拳腳，向旁邊的同僚使去。
此時禮臺下，仍站著一個人影。
灰袍人從出現到現在，都沒有動過，彷彿只是一個觀眾。
達利看不見灰袍人的臉。
卻知道灰袍人的目光注視著勒菲娜。
「威脅主的人。」
毫無生氣的語調從袍帽下傳出。
勒菲娜渾身一震，臉上刷地變得蒼白，泛起恐懼的神情。
「汙穢的靈魂會墜入黑暗，主說，我給予的，我會收回。你的一切光輝被褫奪，你的靈魂在深淵燃盡。」
蒼白色的火焰從勒菲娜身上燃起，她慘叫著跪坐在地上，但淒厲的聲音沒有使火勢減弱絲毫。
「你想要救她？」
灰袍人這句話是對達利說的。達利拔下一根斜插在禮臺上的短矛，作勢就要投向灰袍人。
「你是神職者。你攻擊我，你會成為背叛者，神賦予你的榮光將成為吞噬你的根源。」
「事到如今，只要能讓她活下去，一切都沒所謂了。」
達利手臂揮動，短矛脫手投出。
——我所敬仰的神明，讓她活下去，我願意為她承受業火。
達利心中默頌。
短矛表面泛起一層金色光澤，矛頭擴大不止一倍，像燃燒的箭矢射向灰袍人。短矛擊中灰袍人，像打在一塊鐵板上一樣，驟然粉碎，而矛身上金色的光芒，化成一陣光雨，全面覆蓋灰袍人的身體。
一陣光芒閃耀後，光雨消散無蹤，但灰袍人一隻右腳，卻微微往後偏移了一兩寸距離。
勒菲娜身上的蒼白火焰瞬間熄滅。
趁著機會，達利一把抱起昏迷的勒菲娜，衝向禮臺最外沿，哐當一聲撞碎描繪聖子降臨的巨大花窗，逃出陷入火海的修道院。
……
……
天上烏雲密佈，氣溫不算太熱。
但達利卻是滿頭大汗。
自幼生活的修道院，在身後冒起滾滾濃煙。
而自己，成為被追捕的異端份子。
達利只感到一陣眩暈，但不得不咬牙抱著勒菲娜在森林裡奔跑。
距離他們逃出修道院不過半小時，達利已經遇上了兩三批拖著獵犬的帝國軍巡邏隊。
這個地方並不是帝國軍日常巡邏的區域。
他曾經滿懷希望地相信這些帝國軍只是偶爾經過，當他看清這些帝國軍手甲上紋刻著銀十字跟刀劍的紋章後，希望破滅了。
這些人是布蘭科手下的天輝騎士團。
他不得不倉促應戰，但幸運的是，這支巡邏隊似乎並非騎士團的主力，戰力不強，更幸運的是，他目前依然可以使用神術。
當他使用神聖衝擊將領頭的隊長打翻在地後，其他人就四散逃竄了。
他乘機繞路逃入德雷貝山腳的森林。
進入森林時，他感覺到一陣噁心，眼前一陣發黑，險些失手把勒菲娜摔在地上。
假如有面鏡子，他會知道自己的臉色，已經變得跟修道院的外牆一樣蒼白。
他低頭望向自己的手臂，肩膀處一道手指長的劃傷，傷口的肌肉向外翻出，應該是撞碎花窗時被破碎的玻璃劃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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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血在破洞處不斷流出，流滿整條手臂，又從手肘的地方滴落。
達利發覺，自己才停下一會，地上已經留下一灘鮮血。
強忍著失血帶來的噁心感覺，他一點一點將勒菲娜拖入路邊的灌木叢後，馬上默頌神術，壓制住肩膀流出的鮮血。
————為什麼自己還可以使用神術？
藏在灌木叢中，望著一小隊帝國軍士兵從眼前跑過時，他這樣想道。
他帶著被判定為異端者的勒菲娜逃走，確實已經背叛教廷，背叛自己的信仰。
按理說即使不被震怒的神明降下神罰當場暴斃，至少也會收回神力才對。
「也許神也會看走眼吧……」
他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呢喃著。此時，勒菲娜的身體突然動了一下。
「別出聲。」
看到勒菲娜還沒找到焦點的淺褐色眼珠，達利湊到她耳邊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