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名聖監察御史齊聲高呼，聲音霎時響徹雲霄，原本喧鬧無比的帝都頓時為之一靜，酒樓之內更是針落可聞！
“何人在高呼橫渠四句？”
“齊聲高呼，響聲震天!”
“這是又要出大事了嗎？”
百姓士子聞聽此音，震撼莫名，卻是不知來自何處。
而酒樓上的眾人回憶起傳臚大典的情形，彷彿就在眼前，心中不由感慨萬千。
七年之前，他們還是意氣風發、鬥志昂揚的年輕進士，驟然高中，前途一片光明。
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揮斥方遒!
而七年聖監察御史的仕途生活，卻早已磨平了他們的稜角，變得成熟穩重了起來，不少人甚至華髮早生，顯然過得並不容易。
但一切的磨難並未讓他們失去本心，否則今日也不會接到張孚敬的邀請，站在這酒樓之上了!
而未至此處的那三分之一辛巳科聖監察御史，張孚敬說的輕描淡寫，眾人卻是心知肚明。
他們，輕者奪職為民，重者下獄論死!
陛下最為痛恨的人，便是與權貴豪強勾結，橫行一方，為虎作倀者!
比如三年之前發生在保定府的那場大案，聖監察御史王益謙品性純良，不過是好口腹之慾罷了，卻因為沈華旭之事，被一擼到底，貶為庶民。
他有罪嗎？
有!
身在其位，不謀其政，這便是滔天大罪!
當年聖天子力排眾議，將自己等三百名進士，包括狀元楊維聰在內盡皆外放為官，以為耳目，而他們也因此掛上了“天子門生”的稱號。
這既是榮譽，亦是責任。
享受了權力，卻不履行同等的責任，放任官吏貪贓枉法，橫行無忌，這種人自然不配為官!
張孚敬擦去了眼角的濁淚，笑道:“諸位，請坐，今日，乃是一場慶功宴!”
“陛下因政務繁忙，無法親臨，所以只有我這個糟老頭子陪大家宴飲歡樂了!”
眾人聞聽此言，臉上盡皆浮現出了笑容。
雖然他們不比張孚敬，卻依舊在聖天子心中留下了名字，這便足矣!
簡在帝心嘛!
張孚敬便是一個極好的例證!
“大人說笑了!大人若是說老，那朝堂之上可盡是些老貨了!”
江汝璧擠眉弄眼地調侃道，引得眾人一陣大笑。
也只有這位王學子弟，才敢講出這般“無法無天”的話來!
“懋榖啊懋榖，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的性子就不能穩重一點，忘了當年險些喪命於賊子之手了？”
張孚敬舉杯笑罵道，後者訕訕地笑了笑，急忙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眾人皆露出了意味莫名的笑意，令江汝璧不由面色漲紅。
當年他前往兗州府赴任途中，險些被刺客刺殺身死的訊息，可謂是震動了整個天下，以致於眾人都有些惶恐，提心吊膽了足足大半載!
“就是!當年若不是因為你這廝，我等會擔驚受怕那麼久嗎？”
陸釴不由笑罵了一句，語氣之中充滿了怨念。
他當年的形勢可是比江汝璧好不到哪裡去，被陛下指派去了浙江紹興府，陽明心學盛行之地!
聞名天下的陽明書院便雄踞於青原山上!
正德五年，時任廬陵知縣的王守仁偕同高足鄒守益在青原山開壇講解“良知之學”，其後會講者從之甚眾，並置有學田。
發展到後來，每年春秋兩季，青原山都會舉辦大型王學講會。
講會之時，大江南北的王門弟子不遠千里奔赴而來，青原山也因此成為了陽明心學的交流研討中心!
當初他陸釴被陛下強行指派去紹興府，可是嚇得茶飯不思，夜不能寐。
加之江汝璧險些遇刺身亡的訊息傳來，陸釴更是如遭雷擊，被嚇得險些肝膽俱裂。
奈何聖命不可違!
最終陸釴只能滿腔悲憤地冒死前往紹興府赴任，心中已有死志。
如此這般，戰戰兢兢地過了一兩年，他才徹底放下了心來。
若說在場眾人誰對江汝璧怨念最甚，定然非陸釴莫屬!
江汝璧恨恨地瞪了一眼陸釴，一副“你能奈我何”的無奈模樣，惹得後者勃然大怒，端起酒杯便走了過來。
“來!今日高興!滿飲此杯!”
“喝就喝，怕你不成!”
二人隨即踏上了拼酒之路，眾人見狀無奈地搖了搖頭。
張孚敬左側便是楊維聰，這位辛巳科狀元郎!
“達甫，而今貴州境內情況如何，那些苗蠻可還算安分？”
楊維聰聞言彷彿回憶起了不愉快的記憶，長嘆一聲後苦澀地回答道:“苗亂之事，時有發生!”
“我大明在貴州的統治，並不穩固啊！”
果然如此!
張孚敬雙眸之中寒光一閃，隨即拍了拍楊維聰的肩膀。
今日之宴，除卻是一場慶功宴外，也是一場情報收集宴!
張孚敬需要從這些坐鎮天下八方的聖監察御史口中收集到有用的資訊，而後篩選整理上呈給陛下，這便是他今夜的任務。
而貴州之地時有苗亂發生，一直都是朝廷的心腹之患。
永樂十一年，朝廷採納了重臣夏原吉的意見，將貴州原來的兩個宣慰司共計三十三個長官司的轄地劃分為八個府，並據此設立貴州承宣布政使司。
永樂十五年，為健全三司體制，建立了貴州按察提刑使司，至此貴州省制終於完備。
但與其他布政省不同的是，貴州雖然仿照其他省份建立了三司體制，但是其地區實際的權力很多還掌握在大大小小數百個土司手中!
而水西安氏、水東宋氏、思州田氏、播州楊氏四大土司仍具有極其深厚的民間影響力，大大小小的苗亂則與明廷相始終。
除此之外，貴州的流官一般只設到州府一級，縣級官員設定很少，大部分府下直接設定長官司，如此一來實際權力還是掌握在土司手中。
簡而言之，朝廷雖然郡縣貴州，採取的卻還是羈縻政策，貴州的實際統治權並未掌控在朝廷手中，四大土司便是最好的例證!
四大土司中，水西安氏因奢香夫人的原因，一直都是朝廷堅定的支持者與擁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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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東宋氏的管轄之地僅僅剩下了開陽與烏當兩地，實力在四大土司中最為弱小。
思州田氏曾經是實力最為雄厚的超級土司，最終被永樂大帝揮師剿滅，但田氏影響力猶存，大有死灰復燃之勢!
至於最後的播州楊氏，則是現如今貴州境內的霸主了，朝廷最為忌憚的心腹大患!
播州經過長期穩定的發展，經濟與實力都達到了鼎盛時期，如播州茶倉便是西南四大茶倉之一，與烏斯藏地區交易的茶葉幾乎全由其提供!
而這便是關鍵問題所在，近些日子播州楊氏可是有些不安分啊！
這群苗疆蠻子，不知道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竟然敢拒絕向茶馬互市提供茶葉!
“達甫，稍後隨我入宮面聖!”
張孚敬悄然低聲道，楊維聰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