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小小醒來時,滿臉是淚。透過茂密的枝葉,她望見了久違的陽光,雖然很淡,但是仍舊是溫暖的。
她飛身下樹,張開雙臂,讓自己儘可能的沐浴陽光,汲取溫暖。只可惜,無論如何,她都感覺不到一絲暖意。她蹲身,將自己蜷縮成一團,從無聲啜泣到漸漸傳出聲音再到放聲痛哭——
人常說大夢三生,煜小小這一醉夢到的何止是三生,竟是她過去那千萬年的悲慘際遇!
原來雪海冰原魔精異體肉身隕滅時,煜小小的神魂出竅,進入了輪迴,忘卻前塵舊夢,輾轉又經歷了四千多年。在這四千多年的輪迴裡,她無論投身何處,俱活不過十歲,直到輪迴到現代,歷劫將成之時,僥倖活到了十八歲。
在她十八歲軍訓時,恰巧距離她遭遇天雷整整一萬年之久,輪迴止,神魂方才回到天宮神殿帝姬本尊沉睡的身體裡。卻因神軀同神魂太久散失,以致甦醒後的她暫時只保留了輪迴最後一世在現代時那十八年的記憶。當時她還誤以為自己穿越了,如今看來卻是迴歸了。
而今,邪離為魔精所噬,墮為魔神,崑崙殘敗,神族危矣,她的記憶始才覺醒,神識終得歸位。也是到了此時此刻,萬年大劫始終定,大道冥冥從中來......
甦醒之後的半月裡,煜小小的情緒漸漸平復,也漸漸接受了這些充滿悲傷與絕望的過往,接受了對邪離刻入骨血深沉的愛戀,更接受了愛人墮魔與自己敵對而立的事實。對於接下來同邪離成親之事,煜小小也淡然處之,既沒有了從前的萬千期待,亦不會如何排斥反抗。有些事,避不開不如欣然接受;有些人,忘不了不如坦然面對。
是以,眼見婚期將至,煜小小不僅沒有待嫁新婦的覺悟,反而越加勤於修煉,似乎即將出嫁之人並非是她,而是別人,不由得看愣了禁苑一眾服侍的婢女。
而更令人一頭霧水的是,魔神那邊卻是一反常態的積極,緊鑼密鼓的籌備各項禮制物資,審慎細枝末節,更是特意取了九天玄紗和西海鮫絞趕製了吉服,美的不可方物。倆人截然不同的婚事態度,著實整暈了一眾妖魔鬼怪。
這日,魔族右使炎芷毓奉命送了喜服過來給煜小小,一同過來的還有歙軒玥。
見到他時,煜小小有一瞬的驚訝,畢竟那晚拒絕他之後便再沒有見過他了。她本還有些安慰,他總算是聽了一次勸,離開了。
如今再見,煜小小便知他還是不肯。心中一陣苦澀自嘲,她愛的人恨她,愛她的人她又不斷的傷他,這還真是一個死結啊......
“怎麼?才半月不見,便不識得我了?”歙軒玥的語氣很輕鬆,像是沒有發生那晚之事,倆人回到了從前相處那般,只是煜小小還是從他微閃的眸光中捕捉到了一絲忍耐和寂寥。
煜小小只當不知,但笑不語,一旁的炎芷毓將二人那淡淡的默契互動看在眼裡,心下很是不爽,嘴裡哼哼道:“看來咱們這未來的魔後還挺會勾人。”
歙軒玥登時眼裡冒火,瞪她:“魔後也是你能詆譭的?”
“魔後?哈哈哈!她也配?簡直滑天下之大稽!”作為魔族右使又是助魔神歸復的大功臣,炎芷毓倒是一點也不怕他。
“無論如何,她還輪不到你在次置喙!”歙軒玥喝道。
“哼!在本使這裡逞什麼狗屁英雄?有本事去跟魔神搶啊!”
“你!”歙軒玥幾乎立刻出手了,幸而煜小小眼疾手快,及時制止了他,並示意他別衝動。
“呸,賤人!窩囊廢!”炎芷毓對著二人碎了一口,然後趾高氣昂的轉身走人。
歙軒玥實在氣不過,掄起手臂就要去追,煜小小卻是一把拽住他死活不讓。
“狗咬你你難道還要咬回去嗎?”煜小小也是急了,脫口而出。
“什麼?”歙軒玥停下來,看著煜小小一臉認真的模樣,臉上的怒氣漸漸被笑意所替代,“小小,你說那妖女是狗?好,這個比喻好,實在是太到位了!”
煜小小無語,見他終於笑了,倒也跟著笑了起來。她抬首望了望陰沉沉的天空,不禁感慨經歷了那麼多還能這樣在一起歡笑,也許未來也沒那麼糟糕吧?或許,她還可以拼一把!
“看什麼呢?去,試一試。”歙軒玥將喜服塞到她懷裡,將她往屋子裡推,又喚了一旁的侍女協助她。
等到煜小小換好衣服出來時,歙軒玥原本強壓下去的感情再次湧上心頭,不知不覺眼睛有些泛紅,心裡的酸澀難以言表:她真的要嫁了,他徹底失去她了......
煜小小被他緊緊擁在了懷裡:“歙軒玥......”
“別說話,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好嗎?”
煜小小果然沒有再說話,只安安靜靜的呆在他的懷裡。倆人各自惆悵,毫未察覺院中的一道暗紅身影,秋風起,藍髮撩動,不知驚了誰的眼,亂了誰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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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好久,久到院中再無一人,歙軒玥才戀戀不捨的放開煜小小。爾後他拉過她的手,牽著她在案幾處相對而坐。
“今晨,狐兒來了。”歙軒玥一邊拎過茶壺替煜小小斟了杯茶,一邊狀若隨意的說道。
“狐兒?”煜小小的手一頓,神情有一絲恍惚,好久才問:“她,還好嗎?”
歙軒玥點點頭:“她挺好的。”
“哦,是嗎?那就好,那就好。”煜小小自言自語似的。曾經因為她的一己私心,連累飛狐族幾乎闔族一夜之間消失,是以如今狐兒無論對她作何,她都心甘情願的接受,畢竟這是她欠她的,也是欠整個狐族的。
歙軒玥又抬眼看了她一眼,“不過,你……”他實在說不下去了,對於她,他終究還是無能為力。
“怎麼了?”煜小小看著他,勉力微笑,“你說吧,還有什麼會比現在更糟糕的呢,放心,我承受得來。”
歙軒玥眼中劃過一抹深深的心痛,他張了張口,艱難啟齒:“狐兒說,他的妻子,只能是……是她姐姐……”
他的妻子?倪小郢垂下羽睫,是了,邪離上神的妻子,那個身份她曾經妄想過好多年,現在她終於要如願以償,卻發現原來她並不那麼期待呢。
“而你,你只能是侍妾。但是你放心,儀式規制還是按照迎娶魔後的來。”歙軒玥說完小心翼翼的觀察著煜小小的反應,他知道她肯定難過死了,她那麼愛那個人,可是……
“小小?”歙軒玥伸出手緊緊的握住她纖弱的小手。
煜小小揚起臉,笑著搖頭,眼眸泛著一絲霧氣:“沒關係,這樣,也挺好。”
是呀,是妻是妾有什麼重要呢?她嫁他,不過是應付眼下緊張的局勢;他娶她,也不過是懲罰母神殺了被復生的汐兒公主。
這一段姻緣,註定是一個悲劇!所以,又有什麼所謂呢?所以,煜小小,你憑什麼不甘呢?
“玥。”煜小小喊他。
歙軒玥抬首:“在。”
“離開吧。”煜小小還是沒忍住,再一次無比鄭重的勸道,或許這一次他應了呢。
歙軒玥一頓,蹙眉:“什麼?”
煜小小無比認真:“聽我一次,離開魔宮,你不屬於這裡,不應該被囚困。”
“我本乃魔王之子,”歙軒玥自嘲一笑:“我不該在此?又當在何處?”
煜小小望著他許久,怔怔的說不出話來,終是妥協嘆息道:“你又是何必呢?”
“你呢?又是何必?”歙軒玥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