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從巷子裡出來，臉上紅了一大塊，抽著鼻子，發燒似的。
詹姆斯說是要抽她耳光，也只是嚇唬她一下而已，至於她的臉，倒是被詹姆斯揉捏了好一會。
他們往集市走去，詹姆斯走在前，愛麗絲跟在後，兩人一言不發。
前面走來一位舉著手機談笑風聲的中年先生，他經過詹姆斯身旁時，不由捂著鼻子，繞了詹姆斯一個半圓，而他從愛麗絲身邊經過時，卻猛地打了個激靈，然後東張西望，想確認一下是不是停了賣花的三輪車。
一對情侶，手拉手，當他們看見詹姆斯時，手便分開了，心有靈犀地捂緊鼻子，離詹姆斯遠遠的，而當他們路過愛麗絲時——女生悄悄取出香水瓶，正要往脖子上噴，她的男友則說：“別噴了，臭！再噴就沒了。”
一位頭戴鴨舌帽的盲人大爺，正提著一袋垃圾，走向路邊那一排綠色的鐵皮垃圾箱旁，詹姆斯見了便上前幫忙，哪料，詹姆斯還沒說話，他的右手便瀟灑地一甩，把垃圾直接扔在了詹姆斯的腳旁，掉頭便走，走前還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呢喃了句：“誒，好臭！”
這時，兩隻蒼蠅“嗡嗡嗡”地飛過來湊熱鬧，他們的嗜好特殊，老繞著詹姆斯的腦袋盤旋，愛麗絲揮舞著手臂去趕，他們只好飛走……不一會又飛了回來。
詹姆斯說：“唉，兩個幾月沒沖涼，垃圾都扔過來了”
愛麗絲也捂著鼻子，說：“好臭好臭！上帝啊，那股汗酸味，真不敢相信，昨晚我還特意去聞，我大概睡糊塗了。”
……
他們進了集市後，詹姆斯直往一檔小攤走。
攤主繫著圍裙，挎著一隻黑色的帆布單肩包，手持菜刀，正切著一塊類似年糕一樣的食物。
“‘金剛倒錐’‘懶扎衣’‘白鶴亮翅’一共十一式，再加半斤膠瓶，換你半斤籺，換不換！”詹姆斯對攤主說。
詹姆斯在交陽讀小學那時，在放學後的操場上便是這樣對馮貴嶼說的，當時，馮貴嶼說：“誰要這滴三腳貓功夫，我老爸說，學這些有個屁用，要不這樣咧，你給一張滿分試卷我，我給你一斤籺！”
“不得！你學生行為規則背熟了不，我不知道你拿去騙誰，你現在就這樣，長大……”
“哎呀，給你兩斤籺得了吧，我就要一張滿分試卷。”
如今，這位攤主依然跟以前一樣，長得胖胖的，臉蛋圓圓的，詹姆斯依然叫他："胖墩！"
"胖墩"抬起頭，看著詹姆斯的臉，足足愣了好一會，忽然一拳擂向詹姆斯的胸膛，嚷道："巫焱！！"
"喂！喂……譁，你仲打一拳，就是過失殺人了！"
"不好意思，無事吧……哎呀，都忘了，睡佐這久，一定餓了吧，你一定要吃吃交陽的籺，得衝晦！"
馮貴嶼端來一大疊"芋頭簸箕籺"，這些白色的籺像年糕一樣，被切成一塊一塊的，裡面填了紫色的香芋。
愛麗絲把整隻碟子都端到了詹姆斯面前，說："王子殿下，請慢用。"
"得了，撐死我，你就可以去揍總統啦？"
"那這份歸我，我等不及啦！"
"入鄉隨俗，在交陽不是每人一份分開吃，這裡就是坐5個人，都是用一隻碟子，吶，去拿三個碗過來，還有裝水的膠盤。"
愛麗絲把碗取過來後，便東張西望，想找些什麼。
她哥說："這道不用刀叉，用筷子。"
詹姆斯說完，收走愛麗絲碗旁，豎著擺放的整整齊齊的四根筷子，用茶水燙了後，只給了她一雙。
愛麗絲說了聲謝謝，然後幽雅地把筷子分開，左手一根，右手一根，捅捅捅捅捅捅……
馮貴嶼接著端來一碟炸得金黃的"餈粑"，油香撲鼻，當然，在他看來，只不過是些燻鼻的油煙而已。
忽然，馮貴嶼抽了抽鼻子，隔著油煙問詹姆斯：“你買花了……”下半句便沒了下文，瓷碟中的餈粑還在"滋滋"的冒泡泡，但他一直端著，像捧著鐵鍋練耐力，又或者盯著愛麗絲練眼力。
愛麗絲正閉著眼咀嚼著一片簸箕籺。
詹姆斯對馮貴嶼說："以前，你不是說，大了後要做廚師，還是給公主做菜的廚師，好讓她吃吃咱交陽的天下第一籺——現在，我把她帶過來咯，不用客氣。"
馮貴嶼激動得說不出話，頭也不敢抬起去看愛麗絲，只是使勁地用毛巾擦桌子，不慎用力過猛，撞摔了一隻玻璃碗，一聲脆響，引來旁邊食客們的目光。
愛麗絲的臉色忽然陰沉下來，眼睛已經不是閉著，而是眯緊，她左手捂著嘴，像是憋不住要嘔出來般，右手閃電般抽出一張桌上的一片紙巾，將嘴裡的食物全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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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難吃！"愛麗絲咕嚕咕嚕地喝光一杯茶水，說，"我的上帝啊，像嚼了一根蠟燭，這算是我吃過的最沒味道的食物之一，很抱歉，如果您做的這些……玩意！一直是這樣糟糕的話，您很可能永遠也當不上我的廚師！"
接著，四周一片寂靜，食客們的目光大都集中在了這疊簸箕籺上。
馮貴嶼愣在一邊動也不動，身體哆哆嗦嗦地直冒汗，眼眶都紅了。
詹姆斯起身，把他拽到一邊，說："都這大了，仲這大頭，你一滴油都沒淋，一勺蒜蓉都沒放，你拿去給其他人，也不會給你好臉色，現在她瞧不起咱交陽的籺，怎麼辦，蹲在一邊哭，仲是同她變個魔術，出出氣？"
原來是馮貴嶼忘了放調料，他一拍腦門，匆匆忙忙提來幾隻瓶罐，小的是瓷罐，裝著韭菜油，花生碎則裝在一隻由大可樂瓶改裝的瓶內，用木塞塞住，還有豆油，蒜蓉醬等一些雜七雜八的調料品。
馮貴嶼澆了醬油，蒜蓉醬也放了，只是這些籺，看起來黑不溜秋，像往白磚上打翻了一灌醬油瓶——比剛才更難看，就那密密麻麻的花生碎，就足以讓緻密恐懼症的患者礙眼。
不過愛麗絲兩眼放光，越湊越近，詹姆斯的肚子咕咕地嚷，蒜蓉和韭菜的香氣讓路人駐足，而攤上等著來買籺的食客聚成一大群，並大聲呼喝馮貴嶼手腳麻利些。
當愛麗絲再次咀嚼起這些簸箕籺的時候，一邊叫著我的上帝啊，一邊翻出手機中管家"本"的手機號，對馮貴嶼說："我真的非常抱歉，這真是太刺激了，真是難以置信，調料過後的的籺，就像大米的滑，乘以醬油的香——對了，這是我的管家先生的聯繫方式，雖然有些厚顏無恥，但我真希望能在茶餘飯後來一道這樣的美味佳餚，我的天，如果您不能來，請您給我發快遞好嗎，哪個快遞最快就挑哪個，最好得保鮮啊，然後寄到以下地址……嘿，詹姆！"
詹姆斯也憋不住了，他把整盤簸箕籺都拽了過來，對愛麗絲說：“我仔細想想，你還是保持你的習慣的好，等下你去意式餐廳吃西餐，那裡就沒有筷子，你用四雙刀叉，用20英寸的毛巾，或者開個包廂，弄個燭光午餐，再僱個人給你彈‘致愛麗絲’都沒問題，就以你的話說——這盤籺歸我啦！”
不過，他大病初愈，吃不了這麼多，只吃了幾片就不吃了，把碟中的殘羹剩飯推向愛麗絲，讓她幫忙清理盤子……
詹姆斯喝著可樂，眼睛一直盯著紅綠燈的方向，他把整罐可樂喝光後，便喝起了茶，越喝越起勁，半盅綠茶湯很快就見了底，只剩下幾團茶葉墊底。
詹姆斯對馮貴嶼說：“老兄，交陽是發展起來了，不過治安仲是那糟，你叫他們坐進去滴，對，就是個個穿黑衫的婆婆，坐進去一步就夠，順便借手機我打個電話。”
馮貴嶼問他幹什麼，他說："報警！"
詹姆斯起身走向旁邊的一隻垃圾桶，用力扯出一條破棉被。
一股惡臭湧進小吃攤，眾食客看著他，露出厭惡的目光。
詹姆斯朝愛麗絲招招手，愛麗絲戴上口罩，也跑過去幫忙。
詹姆斯把棉被拖離了小吃攤大概十幾步遠的地方，然後在一塊水漬旁展開，幾塊發了黴的水果皮掉了出來，風一吹，濃烈的惡臭撲進小吃攤。
一些顧客捂著鼻子，也顧不得吃，付了錢就匆匆走了。
馮貴嶼的臉色並不好看，他兩手叉腰，瞪著詹姆斯，看著站在他身邊幫忙的愛麗絲，好不容易才把牢騷咽了回去。
詹姆斯累得氣喘吁吁，他感到四肢發軟，眼前的景物一下朦朧一下清晰，真是力不從心啊！
終於，棉被鋪好了，他得去趟廁所洗手，走前，他叮囑愛麗絲，一定得看好這條被子，別讓別人碰！
詹姆斯剛踏進廁所，便聽見一聲急促的剎車聲，接著便是一聲巨響，聽著像是發生了一起車禍，然後四周的驚呼聲，跟女人的尖叫聲摻和在了一塊。
……
廁所裡的幾個青年學生邊提著褲子，邊急著往外躥，轟隆隆地走了個精光，廁所內僅剩下詹姆斯一人。
詹姆斯哼著“一步之遙”的曲兒，洗了臉，塗抹了幾滴洗手液，搓了搓手，洗乾淨後，抽出紙巾，擦了擦手背，再用吹風機烘乾……
當他一出來，便看見馮貴嶼朝他衝過來，說："你……你怎知的？"
馮貴嶼臉色鐵青的，甚至比詹姆斯還要嚴重。
他哆哆嗦嗦的描述了剛剛驚心動魄的一幕——原來是一起飛車搶劫，駕車的是一個戴黑色頭盔的劫匪，另一劫匪坐在他背後，他們一直在十字路口徘徊了許久，突然開車衝向一個女士，搶了包後，他們本想沿著大道逃躥，哪料警車正巧開過來，堵在馬路中央，車門大開，警察衝下車，像一雙大手，把整條馬路都攔上了，摩托車上的兩名搶劫犯狗急跳牆，衝進人行道，差點就撞上了那個穿黑衫的老婆婆，只是那兩名搶劫犯倒黴，遇上一塊水漬，上面長滿青苔，他們轉彎時猛地摔了下去……"
"摔到沒？"詹姆斯問。
"我就想知，你怎算得那麼準，他們正摔在你鋪的棉被上，接著警察撲過來，都抓……"
"摔傷沒！"這次，詹姆斯硬生生打斷了馮貴嶼的話。
他急了！
剛才他還在哼著曲兒慢條斯理地洗著手。
"一個好像沒什，另一個摔到了膝頭，宰豬地叫，沒見血。"
詹姆斯長長地呼了一口氣，臉上綻出微笑。
愛麗絲嚇得驚魂未定，呆坐在凳子上盯著那破棉被，詹姆斯拍了拍她後腦勺，她才回過神，一把抱住她的哥哥，嘰裡咕嚕地說了一大堆語氣詞……
"……詹姆～我以你為榮！！"愛麗絲最後說。
隨後，他們去了警局，出來那時已經是晚上9點多了。
倆人已經累得精疲力盡了，但詹姆斯還想爬山！
於是，愛麗絲便攙扶詹姆斯的左臂，他的右臂也拄著根木棍，兄妹倆肩並肩，一同緩緩的走向通往牛糞嶺的山麓上。
……
詹姆斯跪在張老頭的墳前，愛麗絲也跟著他跪著，她熬得腦袋暈沉沉，不由把頭靠向詹姆斯肩膀，但很快就吃了一耳光，連忙抖擻精神，跪直身子，戰戰兢兢地看著面前的墓碑。
“爺爺，我回交陽了。”詹姆斯說，面帶微笑，滿臉嚮往，彷彿張老頭就拄著導盲杖站在他面前，“‘艾兒’叫爺爺！”
“愛麗絲同父皇請安~”
“回去我再收拾她，慣壞了！”詹姆斯對張老頭說，“爺爺，工作好難做，差點就坐監了，好彩有王國華幫忙，他真是貴人……這些天我好難熬，差點就去看你了，我也想過去看你，什麼都不用管，一身自在，不過我不放心艾兒，還有馮曉軍，那混蛋我絕對不會放過他，他這樣的壞種，絕對會禍國殃民！！”
“詹姆斯！”愛麗絲說，“父皇他不會……”
“閉嘴……我知道，我還不能動他，不能跟他同歸於盡，我還欠著國家的大恩，我一定要還，給社會，給人民群眾一個交代，等‘三大’普及，等愛麗絲結婚，我跟他，一定會來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