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說的，倒是有一點是對的。”
薩爾瑪垂著眸子。
稍一會兒，才微抬起頭：
“不喜歡我的人，無論我做什麼，都不會喜歡我。”
停頓一下後：
“既然如此，那你說我仍喜歡他——究竟還有什麼意義呢？”
“……”
“沒意義的。我自己也知道，這沒意義的。”
她沒有給歐丹回答的機會。
她只是自說自話：
“雖然知道他永遠都不會愛我，雖然知道無論怎麼努力他都不會愛我……但，我還是想愛他。”
“姐姐…你說我這樣做，對嗎？”
“那個男人是林索索。沒錯吧？”
歐丹眨了一下眼睛。
她看著自家妹妹，心底則突然湧出種說不清的酸楚：
“你愛他什麼？實力？聲譽？”
“……不。”
薩爾瑪再度垂下頭去：
“我不知道。”
“……”（歐丹）
“……他，嫌棄你？”（歐丹）
“…………我不知道。”
“不，應該不至於的。薩爾瑪，應該沒有誰比你更清楚自己的魅力。”
如此說著，歐丹用力將妹妹擁入懷中：
“你很漂亮，你很優秀，你是個好女孩——無論別人怎麼看你，姐姐都知道的。你是個好女孩。”
“……姐”
“我知道的。”
歐丹重複了一遍。
在旁人看來，這或許是她對薩爾瑪的嘲諷。但身為姐姐，卻沒有誰比她更瞭解自己的這個彆扭、自輕，又的確是個好姑娘的妹妹。
……她甚至敢對薩爾瑪說更過分的話。
她敢。
但一切，卻並非她瞧不起她，而是因為……她愛她。
……
正因為愛，所以才理解那些她焦慮的緣由。
正因為愛，所以才敢說那些外人不敢說的話。
同樣地，也正因為愛……
正因為愛，所以，她才能如此清澈的透過表象、去真正注意到自家妹妹的……澄澈靈魂。
“咱倆貧賤的時候。你即便自己捱餓，也不忍見那些路邊的小乞丐餓死。”
“我闖禍的時候。你即便有了自己的生活，也願意繼續和我這個不爭氣的姐姐逃亡。”
“你還記得當初在巴布城，咱們只剩最後一塊發了黴的餅的時候嗎？”
“我讓給你吃。”
“你卻只吃了半塊，便說吃不下去了。”
“可之後我在你說去撒尿的時候，卻親眼看見你從牆上往下摳土吃。難道，你以為這些姐姐都不知道嗎？”
“你曾從那些色眯眯的男人手裡保護過我……”
“我受傷的時候，你也曾拼力與聚攏過來的狼群對峙……”
“你為了能讓我吃飽，而故意少吃、甚至吃素……”
“我會不知道你是什麼樣的孩子嗎？”
“你是我看著長大的；但有時候，我卻總覺得你反而更像我的姐姐。”
“是、是，的確。我的確一直在保護你……可是，你也曾無數次保護過我啊——這些事，還有那些事。即便你忘了，我也永遠…永遠都不會忘。”
……
……
說著說著，
歐丹的目光…漸趨，迷離。
末了，
她在妹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
“薩爾瑪，你是個好姑娘。有些事是即便不說，大家也明白的——正因如此，這些年才一直有不看重你過去、只注重你倆未來的男人存在。妹妹，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這正是因為他們透過看些看得見的東西向前看，他們看到了你靈魂的實質。因為他們知道——即便你的身體曾屬於過別人，但你的心、你的靈魂，卻始終是…澄淨的。”
“…………”（薩爾瑪）
“……”（薩爾瑪）
“是嗎。”（薩爾瑪）
“姐姐你當然能說這種話。”（薩爾瑪）
“什麼心靈，什麼靈魂——我會不知道他們真正看重的其實是我的臉嗎？說到底，他們的所謂感情都是假的！沒錯…都是假的。”（薩爾瑪）
在姐姐的懷中，
外表成熟，內心卻在這時著實像個孩子的薩爾瑪……低聲抱怨：
“你什麼都知道。”
“你知道正確的道路是什麼，也知道正確的步驟該怎麼走——可是，你只顧你自己。你從來沒告訴過我該怎麼做、該怎麼活！”
“是啊，”
“是啊！！”
“想說安慰人的話，那是多輕鬆的事啊！”
“你有你的索索。”
“可我呢？我到哪兒找我的那個索索啊！”
“男人們看到我的確不喜歡你。的確，我知道我比你更有魅力——可那有用嗎？！你告訴我，我這些年過的這些既不讓自己快樂，也沒有令你感到開心的生活——究竟算為了什麼？！！我的人生，我的價值，難道都像這樣——像這樣，‘嗖’的一下，因為那些蠢貨、廢物和雜種們就都該被否定嗎？！我啊！！即便是這樣的我，我…………（啜泣）即便是這樣的我，也想得到我真正想要的東西。難道這樣做的我，就因為我已經不配再得到真愛，就開始變得腐朽、廉價、無恥、乃至於毫無價值嗎？！！”
“…………”（歐丹）
歐丹惶恐地看著妹妹。
她聽著她的咆哮。
她感受著她的狂放肆意的感情。
她看著她，
這一刻，
她甚至懷疑眼前的妹妹，已不再是從前那個永遠聽自己話、永遠懂事、也永遠心向著姐姐的女孩了。
（……）
“那個，林索索。”
半晌，
喃聲半晌，她只憋出了一句：
“那個林索索，他羞辱你？”
頓了一下後：
“薩爾瑪，你等著！我現在就去查他住在哪兒！敢欺負我妹妹——我，殺了他！！”
“好啊！！！”
薩爾瑪猛地從姐姐的懷抱中掙脫出來：
“你殺啊，那你就去殺啊！！從前咱們活得什麼事都沒有，一切錯…一切錯誤，都是從那個人來到這兒之後產生的——如果你下得去手，你就去殺了他吧！去殺，殺了他啊！！！我得不到的東西，你要是甘願把他毀掉，我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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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丹愣住。
她怔怔的看著自家姊妹。
而薩爾瑪，也在短暫的咆哮中漸趨消聲，並最終重歸於平靜。
……
歐丹看著薩爾瑪。
薩爾瑪也看著歐丹。
姐妹倆就這樣坐在那兒，相互看著、看著……
過了一會兒，
又過了一會兒。
歐丹眼中，在難以置信的同時，似乎也隱約噙出了淚花。
但她……
她……
“不。”
最後，她笑了。
看著自家姊妹，她向後挪了一點兒，然後……又向後挪出一點兒。
“不，不。不對……薩爾瑪？咱們…咱們現在說的，是林索索的事吧？”
她聲音有些惶恐：
“但你——我聽你這話。怎麼、怎麼總好像……”
“啊。”
一聲應。
“那個林索索，就是你的索索。”
“你說……那個蒜頭鼻？？”
“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薩爾瑪漸趨平靜了下來，她鎮定的看著姐姐：“唯獨你不知道。”
……
……
時間一點點流逝。
在歐丹沉默不語的這段時間，薩爾瑪將自己知道的事，一點一滴的透露給了姐姐。
包括索索之所以在地下世界隱瞞身份，是因為他想透過首席祛除身上詛咒的事。
包括他在地下世界連戰連勝極可能是因為詛咒人格的事。
甚至還包括——自己和瑪莎曾不止一次試探過他的事。
……然後，
她又講了另外一些事。
包括那次旅遊時，自己曾強制為索索打飛機的事。
也包括在她不在的這幾天，自己帶著他四處閒逛的事。
…她甚至說了她遇到過他的朋友們。
甚至還說了自己與他在神廟裡求姻緣。
甚至還說了求得的神諭是“吉利”。
甚至還說了自己在昨天晚上向他表白卻被直接拒絕。
然後……
最後……
她向著一直沉默的姐姐，提出了屬於她，屬於她自己的……請求。
“我無意拆散你們。”
她道。
“我只想待在他身邊，只想和他在一起——我甚至不奢求他能愛我。”
漸漸地，
她開始覺得，自己的聲音更像是幻聽。
漸漸地，
她甚至覺得連姐姐的身形都好似幻影。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
“我知道姐姐你喜歡他。”
“我不會拆散你們。”
“我本來想和他保持一段秘密關係，再在不久的將來向你全部坦白。”
“但他的話提醒了我。”
“無論如何，我都想乞求姐姐你的應允。”
“讓我當個情婦也好，”
“讓我當他的女奴也罷。”
“我想和他做愛。”
“我想陪你們一起做很多事。”
“我想和你們一起生活。”
“我愛他，也愛你。”
“所以，”
“請讓我和你們在一起。好嗎？”
……
……
她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麼。
同樣地，她也知道姐姐一定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但是，
這都無所謂了。
畢竟，無論接下來是打是罵，她都將甘願接受。
對她來說……
對。
對此刻的她來說，只要結果好，就好。
至於被看成婊子，被姐姐鄙夷，乃至於在一段時間內被她深惡痛恨——無論哪個，哪怕全都加在一起，她也無所謂！！！
……她無所謂。
無所謂。
無所……謂。
……
最後，
在漫長的沉默結束後。
終於，她終於聽到了源自姐姐的——末日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