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橋本奈奈未，他有種如夢似幻的感覺。橋本奈奈未剪了短髮，俏生生的站在涉谷街頭，紅綠燈閃動著，她抬起頭看著夜幕漸起，眼睛亮亮的，映著花花綠綠的廣告燈，像是一幅固定住的油畫，她身後的人潮湧動正是最好的背景。
在承襲了那位日音愛好者的記憶之後，他再次看到這個女孩，滿腦子都是她畢業時的背影。那位日音愛好者並非真正的偶像宅，只是對於偶像圈的某幾個人印象深刻，其中之一就是這個現在看上去青澀的少女。
風間樹遠遠地就看到了她，她的棕色短髮不像是女孩子常剪的梨花頭，而是清爽的剪到了下巴位置，如果把劉海夾上去，那麼這個髮型幾乎與風間樹之前一模一樣。
橋本奈奈未也好像看到了他，朝他打招呼，揮揮手。
走上前的過程中，想著待會兒該說些什麼，他的目光被她的短髮吸引住了，到了面前，說道：“橋本桑，短髮挺好看的。”
橋本奈奈未摸了摸髮梢，看了他一會兒，笑道：“你也是啊。”
風間樹走到她一旁，又聞到了熟悉的洗髮水香味，然後和她開始閒逛起來。風間樹覺得這時候突然問她有何貴幹，是一種非常掃興的行為，所以就只是安靜的，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好像又回到了初見的那幾天。
兩人安靜的走著，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想了想，就主動搭話：“為什麼想剪短發呢？”
“因為睡覺的時候容易壓到。”
風間樹居高臨下掃過她的臉，皮膚白皙，鼻樑高挺，下頜線很好看，臉上畫著淡妝，氣色卻一般。此刻他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明了了，總之，能往慘了想就往慘了想吧，沒錯的。
“風間桑又是為什麼呢？”她反問道。
“如果給你十五萬，讓你把頭髮剪到我這個長度，你願意嗎？”
她看上去真的在考慮，側著抬頭看著風間樹側面短至看得到頭皮的頭髮，和在眉毛之上的短碎劉海，猶豫著點頭，動作極為緩慢，這麼慢慢的點了兩三下，然後卻反悔般的搖頭。
風間樹被逗笑了，抬起手擺了擺，然後說：
“這個問題其實問的不對，應該給你十五萬，從你原本的長度剪到你現在這樣。”
“那肯定……”
她說了半截，話就戛然而止，隨後啞然失笑，盯著街邊的霓虹燈，搖了搖頭，輕聲道：
“說得我好像真的能有一樣。”
風間樹覺得自己開了一個不怎麼樣的話題，看著突然沉默下來的橋本奈奈未，他錘了錘自己，緩緩開口道：
“其實，是我前不久去vivi拍了幾張照片，然後被這麼要求的。”
她聽見了關鍵詞，饒有興致的說：“vivi嗎？拍了多久？”
她是女孩子，自然對時尚雜志有所耳聞，但她側重點好像有些奇怪，風間樹如實回答：
“大概四小時。”
她瞪大了眼睛，表情變得驚訝起來，說：“那就是，相當於差不多是時薪四萬咯？”
他一怔，心底湧上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說：
“你要這麼理解……其實也沒錯吧。”
她扯出微笑應了一聲，然後風間樹便發覺，她似乎並不是很想繼續說話了，這最後一聲長長的輕嘆很像是結束一切的鳴金收兵，為什麼會這麼想他也不知道，只是猛地發覺自己像是個莽夫一樣吹著號角，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一概不清楚。
他很想在說些什麼，但是此刻橋本奈奈未的心態很明顯，非常敏感。他覺得自己做不出比繼續不說話更好的反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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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會兒，她似乎緩和過來了，說道：
“其實，今天是想向風間桑借錢。”她開了個並沒那麼好笑的玩笑：“交了入學金和買了美術器材之後，我可能真的吃不起飯了。”
她聲音很輕，眉眼低垂，疲憊的臉上露出了羞赧神色。她行走時，毛衣背部領口會偶爾露出一小節背脊，風間樹無意間瞥見了那不真實的蒼白。
“嗯？嗯，好。”
風間樹先是下意識的回了一聲，隨後點頭答應，想著自己做出什麼表情才適合。他不禁回味起了那天晚上與她意外的一場談話，像認識了新朋友一樣愉快的交談。有了比較，他就討厭現在這種僵硬的氣氛。
說實話，他不喜歡借別人錢，但是喜歡被人借錢被人需要的感覺真的很舒服。特別是，現在這種情況。
“你吃飯了嗎？”
她搖頭道：“還沒有。”
“那麼走吧。”
風間樹走在前面，然後回頭說道。他看見了橋本奈奈未有些錯愕。
……
……
沒有人能在飢餓的時候抗拒滋滋冒油的烤肉。橋本奈奈未上一秒還留存一絲倔強的表情，下一秒就成為了烤肉的俘虜。
橋本奈奈未低聲說了句我開動了，然後含蓄的夾起一片肉放至烤盤上。
風間樹也餓了，在開吃之前，他說：“東京範圍內，只論烤肉店的話我可以做出一個權威的榜單。”
風間樹語氣裡的小小自豪被她捕捉到了。她沒忍住流露出了笑意。她沒有說話，只是像是從鼻腔裡發出有些輕快的氣聲。
她想了想，說：“旭川有家……”
風間樹有些不禮貌的直接截斷了她的話：
“馬場？”
橋本奈奈未並沒有生氣，只是有些激動的前傾著身體，像遇到了知音般，帶動了桌上的碗和鐵盤中的肉，澄淨的眼睛閃亮亮的：“對！風間桑吃過嗎？”
他看著橋本奈奈未露出的小虎牙和有些肉的臉頰，越發確認，環境能夠影響心情這一事實。外面緊張又有些寒冷的空氣著實讓人開心不起來，而室內的烤肉店溫暖安詳，還有烤肉和可聊天的朋友作陪。
還是雀躍的女孩子最可愛了。
“我和我另外兩個朋友，從初二吃到高二，老闆我都認識。”他笑著，情緒又平緩下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再去一次。”
“過年的時候，應該都會回去的吧。”
風間樹一怔，點點頭：“嗯，大概吧。”
氣氛保持的恰到好處，雙方都不會感覺過分熱切或是冷淡。桌子上的肉一片片減少，在宣告這頓飯結束之前，他準備做一件事。
他這次，真的要邀請她來到他八竿子也打得著的演出了。
“橋本。”沒到直呼名字的份上，他選擇直呼姓氏，看著她有些疑惑的抬起頭，他說道：“我月末在一個地方有參與演出，到時候，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可以來看一下。”
“演出嗎？”她一怔，問道：“是在音樂廳裡表演古典吉他獨奏嗎？”
他有點想擺脫這個刻板的印象了，直言道：“不是，我和朋友組了個樂隊，我擔任主唱，然後經歷了一些事情之後，被一家livehouse的老闆邀請了。”
“啊？”
“哦”她有些恍然大悟的說：“這就是你之前說的其他的舞臺。”
她訝異的表情很可愛。風間樹就一臉“確實如此”的點點頭。
她臉上露出了微妙的表情：“看不出來你還喜歡這個啊。”
“你不喜歡嗎？”
“沒有沒有，只是有點驚訝，因為古典和搖滾，在旁人普遍看來基本上是反著來的。”她想了想，接著說：“而且你看上去真的不太像主唱。”
他知趣的沒問他具體像什麼，他大概也知道了，這是深植於他外在上的另一個刻板的印象。
“反正我會親自把門票送上門的。”
“大概是能去的。總之，我也蠻期待不同的風間呢。”
“那個……”他點點頭，又說道。
橋本奈奈未安靜的看著他，不作言語。
風間樹從錢包裡抽出四張福澤諭吉，不等她說什麼，小心翼翼的遞出去，說道：“收下吧，這是我最後的四萬元。”
橋本奈奈未一怔，臉色變得認真起來，風間樹難以抵擋她的視線，逃避似的移開眼神，她緩緩接過錢放入口袋裡，很認真的看著他，然後朝他鞠躬。
風間樹不經意的掃過她的臉龐，不敢多看一眼，連連擺手，而令他震動的是，她的眼神就像一股執拗的暖流，在他的世界裡橫衝直撞。
這確實是他最後的現金。
至於怎麼付錢，
他已經通知了家住涉谷的長谷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