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軍訓早已落下帷幕。儘管藤林涼夜觸底反彈,在分寢室時又為自己增加了十個學分,但其他人並未因此而蒙受損失。所以在嚴格意義上,這不算一次逆襲。軍訓的結果還是定格在了藤林涼夜敗北的那一刻。
何忍和班上的同學們齊心協力挫敗了藤林涼夜的計謀,以一場眾望所歸的勝利贏來了今天一夜的安眠。
然而,軍訓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
不,這種結束只是形式上的。
這場軍訓中,仍有一個謎團隱藏在看似平靜的水面下,未能得到解決。
說大,它大如行星,有複數的細小謎團像衛星一樣環繞著它。說小,它又小如原子,有數不清的細小謎團如電子一般拱衛著它。它們大小不定、變幻無常的在黑暗中執行自如、自成體系。它們似乎遊離於軍訓之外,同時卻又高度密合於軍訓的的全過程之中,無形地左右著軍訓的方方面面。
很多人都未發現這一系列謎團的存在。人們以為軍訓結束,就可以放鬆身心,投入到全新的校園生活中了。殊不知只要這一系列謎團仍在,這場軍訓實質上就遠還沒有結束,它們所殘留的附加影響將潛入空氣的微塵中,繼續以撲朔迷離之姿伺機而動。
它們在何時會突然化為一把利劍,又將插入誰人的心臟,一切皆是未知之數。
塵埃已經落定了嗎?不,它們只是暫時蟄伏了下來,等待著下一次的飛揚。】
——謎猶未盡——
“姜徵羽是‘飛鏢’?”
之前,何忍從未想到過這個可能性。從姜徵羽的種種表現上看,她都對忍界有著一定的認知,不像是一個“飛鏢”。而更重要的是她時不時就會掛在嘴邊的那句話——“你們這些‘飛鏢’如何如何,我和你們可不一樣”。能說出這樣句式的人,自己又怎麼可能是個“飛鏢”呢?
雖然何忍還想再問問,但豫遊也說得不清不楚。看來,他的確只是偶然間聽姜徵羽說漏了嘴,他也不知道這其中有些什麼來龍去脈。
而現在,回到寢室裡的豫遊也早已開始聊起了其他的話題。他無所事事時所聊的話題似乎總是轉得很快。
“沒想到最後還是被藤林涼夜那家夥拿到了全班最多的學分,真是不甘心。”豫遊說道,“早知道會知道,何忍你當初要是沒把那些戰利品平分給他就好了!”
“事情已經這樣了,又何必耿耿於懷。”何忍說,“往後我們再多加努力讓自己增加學分就行了。”
“是啊。”金建炎在一旁抬槓道,“豫遊你要是不甘心,分配寢室時你怎麼不去和藤林涼夜一起住,那樣他就不會有現在這麼多學分了啊!”
“哼,就知道說我,那你怎麼不去?”
二人一來一往地說著。沒過一會兒,他們就又換了個話題,開始評論起班上的女生們來了。對於他們飄忽無蹤的談話,何忍已插不上嘴,“我累了,把正事辦完後,就洗洗睡吧。”他一邊想,一邊把他那所謂的“正事”拿了出來,那是一個芝士培根三明治。
“咦,你什麼時候還買了吃的回來了?”那兩人見狀,也湊了過來。
“下午,我在二號食堂裡買的。”何忍回道。
“看起來挺不錯的樣子。”金建炎看著何忍手中的三明治,咂吧起嘴來。
“你餓嗎,要不要分一半給你?”何忍把三明治從中間掰開來,分成了兩半,問道。雖然他有些捨不得,但他也知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有時候分享食物,反而吃起來會更香。
但金建炎並未笑納。
“不要,你這個都已經涼了,要是有熱騰騰剛出烤箱的就好了。”他問道,“你現在有空嗎,要不你去幫我買一個回來吧?我給你錢。”
“跑腿?”何忍心中浮出這樣一個詞。看來這位富家子平時在家裡被傭人伺候慣了,他把壞習慣又帶到了學校裡。
“想吃的話你還是自己去買吧。”何忍說,“我就是因為不想出門才特地提早買回來的。”
原來何忍並不是那種傳統意義上的爛好人,他的助人為樂也有他自己的一套規矩。該拒絕別人的要求時,他拒絕起來一點也不會含糊。
“那你呢,你現在有空嗎?”金建炎又轉向豫遊,問道。
豫遊卻直接吹起口哨,無視了他。
“哈哈,你要不要?”何忍把半個三明治遞到豫遊面前,問道。就在剛才,他已經把他自己的那一半給吃完了。
“不用了,我回教室前也在外面吃過了。”豫游回道。同時,他也為何忍吃東西的速度之快而感到震驚。
“啊!我受不了了!”金建炎突然叫道,“你們光顧著聊吃的,又都不肯去幫我買……那我自己出去吃啦,我晚上還沒吃飯呢!”說完,他又叫嚷了幾句不知是什麼意思的韓語,就穿上鞋,跑到寢室外面去了。
豫遊在後面起著哄:“你還是會自力更生的嘛!”
這時,何忍已把另一半三明治吃完了。
“我刷牙去了。”他說著,走進了洗漱間。
“這兩個人單獨的時候還好,湊在一塊,怎麼都變成話嘮了。”何忍一邊用自帶的牙刷刷著牙,一邊想道,“這麼看,其實自己一個人住一間房也是有好處的。不只清靜,還能得學分。”
“高臨深學長下午和我在一起那麼久,也沒告訴我分寢室和學分補償的事,口風可真嚴。看來高年級學生不能把某些資訊透露給新生的規定是真的。”
想歸想,何忍內心深處實際上並沒有為分到了這樣一個寢室和這樣兩個室友而感到後悔。他已經很久沒感受過這種熱熱鬧鬧的感覺了。
何忍體驗過真正孤獨的滋味,他不覺得孤獨是一種享受。他相信他對孤獨的瞭解不會比藤林涼夜淺。又或者,他們兩人各自的孤獨原就不是同一個東西。在藤林涼夜眼裡,一個空蕩蕩的房間是他的避風港。而在何忍眼裡,一個喧鬧的人群才是他的避風港。
“趁豫遊還醒著,還沒開始打呼嚕,我得抓緊時間早點睡了。一定要比他先睡著,要不然可慘了。”
洗漱完畢後,何忍爬上了自己的床位。想要儘快進入夢鄉。今天是軍訓的最後一天,也是軍訓歸來後的第一天。從秦校長和高臨深那裡,他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他一合上眼,這些資訊便在他的腦中循環往復地旋轉著。
而其中最顯眼的那兩個字一次又一次搶在別的資訊前面,出現在他的眼瞼之下——“教授”。這無疑比他今天接觸到的所有資訊都要更加令人在意。
“現在想再多也無濟於事,先睡吧。”他驅趕著複雜的思緒,想要早點入眠。明天將是一個嶄新的開始,養好精神迎接明天,才是最緊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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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比起神龍見尾不見首的“教授”,其實還有另一件事會對何忍造成更為直接的影響。這件事本質上和“教授”沒有一點關係,它隱藏得極深,形態也極其難以捉摸。它蟄伏在人思維的盲點上,無聲無息、悄然靜臥。
但也正是這種看似不存在,讓人難以發覺的慢性威脅,才是真正最危險的。
它,是縈繞在軍訓全過程中的一個謎團。一個大如行星,卻又小如原子,至今仍未浮上水面的謎團。軍訓不是它唯一的生存空間。軍訓之前、軍訓之後,它都如影隨形的一直籠罩在五班的上空。
而現在,它神秘的面紗終於開始一點點往下滑落了。
……
校園內某處的一座石亭裡,藤林涼夜正靜坐在一張圓凳上,聆聽著夏夜的蟬鳴。他,是全班第一個選好寢室、鋪好床鋪的人。當把行李放進房內,稍作規整之後,他便拿上宿舍管理員交給他的鑰匙、鎖上門,離開了寢室。
這座石亭是他此行唯一的目的地,他來這裡已經坐了好一陣子。他,在等一個人。
“你來了。”——聽到一陣腳步聲後,藤林涼夜站了起來。
伴隨腳步聲一起到來的,還有一股芝士的香味。
剛來的這人一邊吃著手裡拿的三明治,一邊把一個紙袋丟到了藤林涼夜面前。
這人用蹩腳的漢語說道:“抱歉,金某來遲了。”
……
同樣的人,同樣的夜,時間回溯到兩天前的虞詐森林內,謎團的花朵正是在這一夜綻放出了它最詭秘的色彩。
這裡,是六班的營地。
隻身赴會的藤林涼夜剛剛把幾個裝滿蹶香粉的雞蛋扔進火堆中,上田教官、金博山和六班的一干人等因吸入了迷煙,一個接一個倒在了地上。而後,連藤林涼夜自己也“暈倒”了。
約四分鐘過去,假裝暈倒的藤林涼夜笑著站了起來。六班已經“全軍覆沒”,他只需要處理好最後一件事,就可以如同進入無人看管的超市一般,大量收割這個營地內的戰利品了。他需要處理的,是此時正躲在暗處,某只自以為可以做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黃雀”。
“不用再躲了,我知道你在那裡。我連這麼多人都撂倒了,你以為你孤身一人還能有什麼作為?”——他用銳利的雙目看向一片草叢,那裡,是“黃雀”的藏身之地。
“你想怎樣?”
原本貓著腰的何忍站了起來。這一晚,他從五班營地出發,跟蹤藤林涼夜一直來到了這裡。不久前,他也親眼目睹了藤林涼夜撂倒六班全員的過程。而現在,他的行蹤既然已經敗露,除了起身面對,他也別無選擇了。
“哈哈,怎樣?多虧你跟蹤我到這裡來。你,也是我計劃中必不可少的重要一環啊!”藤林涼夜說完,揮起左手,好像朝何忍這邊投來了一個什麼東西。
“暗器?”何忍想要閃避,可他根本還未能看清對方丟來之物是什麼,就覺得頭上一陣暈眩,腳步再也無法站穩。他的身體前傾,頹然倒下。(見第三十七回)
藤林涼夜到底是用什麼砸暈的何忍?是暗器嗎?不,他沒有這種東西。是“雞蛋”嗎?不,“雞蛋”並不足以砸暈一個人。
況且,裝有蹶香粉的“雞蛋”是要被火燒過之後才會產生迷煙,把人迷暈的。不用火燒,只把它當成石頭一樣用來投擲,並不會有什麼效果。藤林涼夜的確留有一個“雞蛋”是專門為何忍準備的,但“雞蛋”絕不是這麼個用法。
那麼,砸暈何忍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呢?為什麼他沒能看清此物,為什麼他連絲毫閃躲的餘地也沒有?這是因為——藤林涼夜根本未向他丟出任何東西!何忍之所以會暈倒,也與藤林涼夜沒有任何直接關係!
藤林涼夜只是空手做了一個手勢,假裝投來了一個東西,以逼真的演技騙過了何忍。他的手上其實什麼也沒有!
當何忍頹然倒下,一個人影出現在了何忍身後。他的右手還呈手刀的姿勢,沒有收回。這個人,才是真正動手打暈何忍的人。
是他,配合著藤林涼夜做出“投暗器”這個假動作的時機,從何忍背後偷襲,用手刀切中了何忍的脖子。準確說,他切中的是何忍的頸動脈竇。
擊打頸動脈竇可以刺激人體相應部位處的迷走神經,從而在一瞬間影響人的心跳、血壓,令受力者頭暈目眩、立刻暈厥。當然,要達到這一效果,並非切一下後脖子根這麼簡單,必須要找準精確位置才能下手,對力度的掌握也需分毫不差。
“俗語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藤林涼夜笑著走過來,把暈倒的何忍翻了個身,用手指背彈了彈他的臉頰,確認他已經失去了意識。“我,是蟬。六班,是等在這裡準備捕我的螳螂。而你,則是跟在我身後,藏在暗處的黃雀。”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你們怎麼沒想到呢,只要佈局周密,小小一隻蟬也一樣可以贏遍強敵,笑到最後啊!”
藤林涼夜不是一個喜歡自言自語的人。如果在場所有人全都已經昏迷不醒,他斷然不會說這麼多話。
“佩服之至。”——打暈何忍的人第一次開口說話了,那是一句蹩腳的漢語。
“那麼,金某又是什麼呢?”他問道。
“你……”藤林涼夜看向面前這個戴著頭戴式夜視鏡的人,說道,“你自然是那一陣助蟬高飛的晚風了。”
“無形無態的風嗎,正合我意。”那人笑著摘下頭上的夜視鏡,露出他真實的面容來,那是一副標準的韓國人五官。
他,正是金建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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