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孤立還會給你帶來多少好處?”
“你所知道的情報還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你的計策從你進學校之前便已開始了,而它又究竟到何時才會結束?”】
——單人寢室——
與高臨深告別後,何忍獨自在校園裡逛了一陣子,當來到門口寫有“二號食堂”字樣的一棟房子前時,他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抵不住誘惑,走了進去。
顯然,那個離奇的鬼故事並沒有對他造成多大驚嚇。比起那位“教授”到底是人是鬼,眼下他更關心的是今天晚餐的著落。
“此事疑點頗多,真相恐怕不是短時間內能弄清楚的。雖然我並不喜歡一件事懸而未決的感覺,不過……這幾天軍訓我的體力實在消耗得太大,今天我得早點睡,天黑後我大概也沒空再出來吃飯了,所以現在先買點東西帶回去,等晚上餓了的時候吃吧。”
這種跳躍式的思維成為了他說服自己走進食堂的理由。二號食堂的“常食”是以提供快餐為主,這也正合他意。他在裡面買了一個十二寸的芝士培根三明治。
“還是早點回去吧。”他拿著香氣撲鼻的食品袋,走在了回教室的路上。這校園比他想象中還要大得多,他擔心再逛下去自己會迷路,而且萬一等會兒他又看到三號食堂、四號食堂什麼的,事態可就不好收拾了。
“原路返回比較好。”他一邊走,一邊回想著之前和高臨深之間的對話。
“我看你對此事也頗為在意,怎麼樣,要不要考慮和學生會合作?”當分析完“教授”身份的悖論後,高臨深提議道,“和學生會一起調查,總比你一個人單打獨鬥的效率要高一些。”
“你不想加入學生會,但可以做學生會的線人,以後你要是知道了什麼,不妨和學生會通個氣,雙方也好有個照應。”
“這倒不是不行,不過,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何忍回道,“另外,單打獨鬥也不一定就比集團作戰要差。學生會到現在不也沒查出什麼實質性的進展來嗎?集團的力量雖大,可一旦走錯了方向,它龐大的身軀就難以轉向。在這方面,個人的靈活性要更強一些。”
“好吧,是否合作是你的自由。”高臨深說,“但是你放心,以我對學生會的瞭解,這事的真相一天沒有水落石出,他們就一天不會放棄調查。學生會目前的確是遇到了瓶頸,可說不定什麼時候這個瓶頸就會被他們突破了。我相信學生會一定會比你更早發現事情的真相。”
何忍聽出了高臨深的意思——“我說不想加入學生會,他這是暗中和我較上勁了。”
在何忍眼裡,高臨深和豫遊一樣,是一位值得交心的朋友。但同時,他也是一個能力不俗的對手。
“我如果加入學生會,和他成為了同僚,我們或許會更加親密無間;而我沒有加入學生會,他和我之間在某些事上就勢必會有所競爭、有所角力。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好的。”何忍這麼想著,回話道:
“行,我課餘若有空閒,也會關注一下此事。到時不妨看看我和學生會哪一方會跑到前面。”
高臨深心裡笑了笑,也只有何忍這樣的“飛鏢”會說得出這種話來,他還不知道單憑個人之力和整個吳服大學學生會較量是多麼的可笑。這已經可以用“初生牛犢不怕虎”來形容了。雖然高臨深認可何忍的能力,可他也並不認為連整個學生會都做不到的事,何忍一個人能做得到。
“呵,有信心不是一件壞事。”高臨深說,“那我先走了,你軍訓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你的大學生活剛剛開始,以後還會遇到不少難事,你要是有事想請教我,直接來找我就行,我也好早些把那個欠你的人情還給你。”
“我在二年級五班,專業在暗器學院。說來也巧,我和你一樣,都是五班的。”
說完,他擺擺手,就轉身離去了。
何忍很感謝高臨深和他說了這麼多,增進了他對學校以及忍界的認識。能有這樣一個朋友兼對手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
“只可惜關於那個‘教授’我不僅沒能從高臨深學長這裡得到答案,謎團反而還加深了。”
走在路上,何忍仍在思考著那個悖論。
“我聽過有一種心理疾病叫偷竊癖。有偷竊癖的人即使功成名就、錦衣玉食,卻還是會時不時去做些小偷小摸的事,即使偷一瓶飲料、一包紙巾,也能為他帶來巨大的滿足感。”
“按這類人已有的名聲和地位,他們並不會缺這樣的小東西,就算想要也根本用不著去偷。而他們的偷竊行為一旦被人發現也會給他們的聲譽帶來不小的負面影響,對他們來說得不償失。可他們並不會如此理性地考慮利弊,想偷時仍然照偷不誤。”
“那個‘教授’如果也有類似這種心理疾病,悖論是不是就能得到解釋了?他所做的事並不只是在單純的圖財圖利,而是在尋求心理上的快感。”
照這個思路想下去,悖論便不再是悖論,‘教授’只會是人,不會是鬼。可何忍還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世界上有偷竊癖,但有情報交易癖嗎?他不知道。相對而言,一次簡單的偷竊只需要一個人、一隻手就可以完成,犯罪成本不算太高;情報交易卻需要長期的積累,以此鋪開一張大網,操作起來遠比偷點小東西要困難得多。
理論上,越是複雜、困難的事越是不會令人上癮,形不成癖好。試想,如果每個人都需要花費好幾天時間,動用複數的人力、物力才能吸得上一口煙、喝得上一口酒,那麼還會有如此多的人嗜煙酗酒嗎?
“算了,先不想了,我目前掌握的有效資訊太少,僅僅憑空設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不知不覺,何忍已走到十號教學樓前。
“先回教室吧,馬上要分配宿舍了。”
他上了樓,走進教室一看,不少同學已經在裡面坐著了。姜徵羽和豫遊也在。
姜徵羽上半身趴在桌子上,把臉深深地埋進了手臂間,心情似乎仍然沒有好轉,一旁的豫遊也是愁眉不展。顯然,他之前曾嘗試過安慰姜徵羽,但他的安慰沒能奏效。
“怎麼了?”何忍坐下來,問道。
“唉,我好像惹得小羽更不高興了。”豫遊嘆道。
他一五一十地把他和姜徵羽說過的話小聲告訴了何忍,其主題無外乎是圍繞著“荊軻”二字的。
“果然是這樣,你沒安慰到點子上。”何忍說。從高臨深之前的分析中,何忍已經知道了姜徵羽真正的心結其實並不在於她的祖先是誰,在她正難過的時候反覆提起“荊軻”二字不僅起不到安慰的作用,還可能適得其反,讓她的心情變得更糟。
何忍和豫遊說了一會兒話,班上的同學逐漸到齊了。這時,曹老師走進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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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靜一靜。現在我來宣佈宿舍分配。”曹老師說道,“你們的宿舍在南三區,離這裡不遠,稍後你們看看校園裡的地圖就知道在什麼地方了。”
看見老師進來,學生們紛紛安靜下來。姜徵羽也抬起了頭,她的眼眶還有點紅紅的。
“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在樓門口均有標識。我們班的寢室統一都在五樓。每個寢室最多可住四人,同班學生需要住在一起。”曹老師繼續道。
“對於哪些人住在哪間寢室,寢室裡是住滿四人,還是只住一人、二人、三人,學校都不做硬性規定。那層樓寢室充足,你們可以自由組合,找和自己關係好的人做室友就行。”
何忍還是第一次聽到如此人性化的安排,他本以為曹老師會發一張表或念一個名單,然後讓每個人對號入座去找自己的寢室和床位。許多人習以為常的這種強制化分配方式其設計理念其實是源自於監獄的囚室,這種方式只對管理者有利,而基本不考慮居住者的感受。
曹老師話音剛落,班上的學生們就熱烈討論了起來。大家都開啟了話匣子,顯然,這樣的寢室分配方式他們也覺得很有意思。誰要和誰做室友,這麼有趣的事怎能不好好合計一下呢?
“請大家稍等,我的話還沒有說完。”曹老師補充道。
“以後你們可以申請換寢室,但有一點是今天定下來後就不能再改的,那就是每個寢室裡居住的人數。這一點如果可以隨意改變,將不方便學校進行人數統計。假如你們中有人幾天不回宿舍,而學校又因為這個原因不能及時發現的話,就不好了。”
“所以,稍後等你們討論出結果後,我要看看有沒有人落單,最後得要自己一個人住一間寢室的。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也就意味著直到畢業時為止,這個人會在未來好幾年內都只能一人獨居。”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希望同學們還是儘量顧及一下彼此,不要把誰漏下了。無論一個班的男生或女生總數是單數還是雙數,在自由組合的模式下,只要你們不刻意去排擠誰,理論上就不會有人落單。”
“當然,為防止萬一出現這種現象,學校也有相應的補償措施。如果有人最後不得不單獨住一間寢室,經過老師協調之後,情況也還是沒有改變的話,那麼此人就將得到十個學分作為心理補償。”
曹老師的這段話引起了班上的一陣思索。
雖然誰也不覺得自己最後會落單,會被選剩下,但學分的價值也非同小可,要不要為了十個學分去獨自住一間寢室,這件事值得放在內心的天秤上衡量一下。
沒過多久,學生們就結束了短暫的安靜,再次討論開來。顯然,稍作思考之後,他們的心中就已經達成了一個共識——不要補償,要室友。這是一個無需多想就能立刻做出的選擇。
普通大學裡也許有人嫌宿舍擠,想要圖個清靜,就單獨跑到外面自己租房子住;忍者大學則不會有這種人。一方面是因為吳服大學外沒有房子可租,另一方面是因為忍者大學和普通大學有一個本質上的區別。
普通大學有許多不同的專業,學生畢業後也不一定要找與本專業對口的工作。而忍者大學雖然專業也不算少,但歸根結底,大家畢業後要麼是做忍者,要麼是做“門外”,不管做什麼,都是在忍界謀生。不會像普通大學出來的學生一樣,有的做工程師,有的做銷售員,各自在不同的領域就業,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這也就意味著普通大學的學生不一定需要搞好人際關係,因為工作了之後這些關係不見得能用得上;而忍者大學的學生要搞好人際關係則是必須的,因為畢業後所有人都是在同一個領域內工作和生活,大家的事業必然會產生不同程度的交集。只要有真正要好的朋友,就一定會在將來的某個時刻派上用場。
誰也無法預測到自己畢業後會有怎樣的前途。一個人如果在學校裡沒有幾個要好的朋友互相扶持、“拉幫結派”,那麼出了學校之後,就很可能在忍界內伸展不開、落於下風。
目前仍留在學校內的這些學生,全都是經歷過入學測試和軍訓的人,他們的思慮自會比普通大學的學生更周全一些,很少有人會想不到這一層。
在學校裡搞好人緣的方法有很多,但想要構築起最紮實的人際關係,“同寢室的兄弟或姐妹”是一條不可忽視的捷徑。不會有人為了區區十個學分就放棄掉搞好人際關係的這一大途徑。在這一層意義面前,嫌人多、嫌人吵、喜歡安靜等任何問題都顯得不堪一擊。
如果有人為了眼前的蠅頭小利或一時安穩而導致了自己未來在忍界無人交心、處處碰壁,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償失。
以此看來,若有誰不幸真的落到了不得不四年都只能獨自居住,連個室友也沒有的境地,那就真是太可憐了。學校能夠補償給他一點學分,也算是盡了一份綿薄的心意。
另外,班上也有不少人是真的害怕孤獨的。即使不想得那麼多、那麼遠,軍訓的三天裡大家都培養出了一些感情,已經各有各的熟人了。和熟人住在一起,寢室裡才會熱鬧。如果一個人住,就一點在學校住讀的氛圍也沒有了。
所以,大多數人都繼續忙著商量誰要做誰的室友去了。唯有何忍在思索過曹老師的話之後,突然表情一變,彷彿想起了什麼一般,驚訝地看向了一個人——藤林涼夜。
“難道他會……”
此時,全班沒有一個人在和藤林涼夜說話,他在班上彷彿變成了一個存在感稀薄的透明人,誰也“看不到他”。
他並未對此表現出一絲不悅,而是拿起行李,站起身來,徑直走到教室門口,和曹老師打了個招呼:“老師,我已經決定好要怎麼住了,如果沒事了的話,我就先去宿舍了。這幾天比較累,我想早點休息。”
說完,他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喧鬧的教室裡很多人都未察覺到他的離開。
只有何忍因這一幕而感到驚詫不已,他呆坐在座位上,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你的孤立還會給你帶來多少好處?”
“你所知道的情報還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你的計策從你進學校之前便已開始了,而它又究竟到何時才會結束?”
軍訓時,何忍就曾在心裡設問過這三個有關藤林涼夜的問題。當時他無法得出一個確切的答案。現在,這三個問題又一次浮現在了他眼前。
“孤立……情報……難道分寢室的事也是他在開學之前就已經知道了的?他故意讓自己在班級中被孤立,目的不單是為了軍訓,更是連帶著推及到了現在的這一步?”何忍心想道。
軍訓結束之後,無論藤林涼夜是勝還是敗,他的一部分計劃也一定會曝光。他可以預見到,由於他對班級造成過傷害,很大機率上將會沒有一個人願意和他同住一間寢室。
這不單是因為仇恨或厭惡,而是在最根本上,很多人此時壓根就沒想過要把他也作為室友的考慮物件之一。比仇恨和厭惡更高一層的負面情感,是無視和遺忘。
藤林涼夜似乎從未想過要和任何人住在一起,別人擔心的諸如人際關係之類的問題,他也完全沒有考慮過。在他眼裡,孤獨也許才是他最大的享受。如果這種至高的享受還能為他贏來增加學分的現實利益,那對他而言就是一舉兩得,他何不泰然笑納呢?
在軍訓已經結束的今天,藤林涼夜竟在眾目睽睽之下,當著何忍的面突然又丟擲了他藏在口袋裡的一張底牌,使得本已徹底敗北的他再一次成為了全班學分最高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