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傾聽的小四兒，這時候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不小心踩響了一處斷裂的樹枝，那清脆的‘啪’的聲音讓零不禁皺起眉，她威脅似地瞪了他一眼，而小四兒則無辜地聳了聳肩。
希望那聲脆響沒有引起任何生物的注意，她暗暗尋思，直到她一回頭瞥見了聶倩倩的滿面驚容。對方神色僵直，眉毛都弓了起來，她微微張開了嘴，卻一點兒聲音也發不出來，好不容易最後才演變成一聲驚叫。
“太晚了！它來了！”同行的嗜血女魃驚叫道，“我們走得太慢了，也太遠了。快跑！”
還沒有等到反應過來，天空就像是被烏雲壓下來一樣，越發顯得陰沉可怖。大風飛揚，勁道的氣流在樹木的縫隙之中穿刺而過，將空氣中一股濃郁的苔蘚腐敗的氣味瀰漫開來。在風的力量下，周圍的樹木搖搖欲墜，但實際上那晃動的身姿和沙沙作響的聲音猶如諷刺一般的嘲笑。烏鴉像是瘋了一樣地尖叫，它們不再按照特定的路線飛行，而是亂麻一樣撲湧而來。它們聚集著，盤旋著，凝聚在一起，混成一團，一個夜叉樹妖的恐怖身影在裡頭隱隱約約團聚而成。一直跟在後頭的小四兒，現在就像是爆炸的彈片一樣，一下子衝了上來。他抽出武器，另一只手拽住零的手腕，把她向自己這邊拽去。
一道道圓睜的眼睛，一對對木然的目光，從森林中的黑暗浮出。齜牙咧嘴的野獸和惡狼，嚎叫著、嘶吼著，用腳爪刨著地，森森然地彙集在那不遠處被烏鴉圍繞的夜叉樹妖腳下。一個個發出未知熒光的光影無聲無息地凝聚在它身邊，它們形象悽慘，而且鎖鏈纏身，一個接著一個垂頭喪氣、彎腰駝背，就像是死囚一樣徘徊在周圍；那是曾經死在夜叉樹妖手下的無辜人類，如今卻成了被樹妖控制的倀鬼。現在，一支駭人的軍隊被集結在老樹妖的手下，它揮舞著利爪和圖騰柱，樹妖發出了長嘯，它嘴裡那條墨綠色的長舌頭吞吐而出，如蟒蛇一樣盤繞在自己身上。夜叉樹妖把手一揚，這支兇狠的大軍就馬上出動，如大風吹起的塵土鋪卷而來。
“見鬼了！你說的太對了，聶倩倩！我們走得太慢了，它追上來了！我們得往森林外頭使勁兒跑，動作快！”
不用再多費零的口舌，聶倩倩發揮了自己身為嗜血女魃的強大身體素質，飛也似地跑到了最前頭，小四兒拽著零跟在後頭，而零這次理智地並沒有掙脫小四兒的拖拽——這一幕卻多少有些滑稽，一個模樣倜儻的小青年拉著一個身材高大他許多的女人緊跟在一個女吸血鬼背後逃命。即便是忙於逃命，零也沒有放棄抵抗，或者考慮到當前無力抵抗的窘境，她嘗試著減慢敵人的步伐。她拔出了火槍，剛對準目標，無盡的烏鴉群就呼嘯著撲了過來，啄向她的眼睛，遮蔽了她的視野，無數烏鴉的撞擊幾乎把她推倒在地，讓她抬不起頭來。
“太多了，快跑！不要在意方向了，往森林外頭跑就對了！”
野獸與狼群呼嘯著接踵而至，它們亮出了利爪尖牙，渴望撕扯著活物的血肉。小四兒拔出自己的火槍，對準撲過來的餓狼，隨之就是一發子彈，那道槍火準確地擊中了野狼悠悠發光的黃眼睛，讓那畜生哼都沒有哼出一聲，就腿一軟地直接倒地斃命了。那惡獸的倒下並沒有引來任何人的歡呼和慶幸，小四兒臉色並不好看，盯著身後幾十只群起而攻的野狼和野豬，天上如雲如雨的烏鴉。他險些被自己給嚇得絆倒，尤其是那些飄來飄去的倀鬼鬼魂湧哭著，還有那隱隱的鎖鏈抖動聲音，那呼嘯的風聲……
還有吱吱作響的電流聲？
小四兒終於壓下對後方追兵的恐懼，向身後悄悄地迷了一眼，看到了讓他驚懼的一幕。
零無情地緊跟著他，即便是被牽著手，即便是被烏鴉衝擊著視線。但是只要聽到這略顯黑暗的樹林中迴響著死者的哀號和野獸的尖叫，讓這個女人的眼裡閃爍並充滿了惡意的快感。孽鼠氏族的法師總是能為他們的驅魔道士們弄出一些怪異有趣的東西，而這些玩意兒就是刺激零腎上腺素飆升的原因。小四兒有些緊張地瞟了瞟這個傢伙，讓他下意識地把視線移到零的雙臂上。這雙手臂上套著的臂甲簡直粗壯的像是一對鐵筒，除了密佈的尖刺，還由一支神秘的機械裝置代替了它的大部分甲冑功能。類機械的金屬臂甲上尖利的刀刃間閃動著黯淡詭異的綠色電光，打破了周圍的黑暗。
零就這樣被小四兒拉住，沒命地奔跑，但她依然清楚地看到敵對的倀鬼和野獸從陰暗的樹叢中蜂擁而出，夜叉樹妖緊隨其後，讓人驚異那無比巨大的身姿居然像是雄鹿一樣靈活迅速。這股勢不可擋的浪潮以絕對的數量優勢淹沒了一切擋路者和障礙物。聶倩倩在最前頭四處掃視，試圖找到一條逃跑的路線，而小四兒則有些驚慌失措，他清楚這一行人在這股浪潮一樣的攻擊前不堪一擊。
零收回了自己的火槍，卻又伸直了自己的胳膊，手指伸曲著做出手勢，匯聚魔法之風的力量集中在胳臂上，催動了機械臂甲上的幾個開關，一陣嗡嗡的鳴叫聲隨即從胳膊上的神秘機械中傳出。拉著她的小四兒感到空氣中充斥著未受控制的能量，那股力量甚至扭曲了空氣，讓周圍視線裡的景物都顯得一片抽動而且模糊——這難道就是魔法的力量？那不可名狀的毀滅和扭曲之力？這一思考不禁讓他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甚至頭髮都更是扭成一團，一根根站立起來。於是這回，第一次，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主動放開手，從零的身邊退開。
零把手高舉，能量開始在她的胳臂上流動。她眼睛危險地眯起來，大致地瞄準一下，然後大喝一聲：“掌心雷！”
機械臂甲上洶湧的能量以她的身體作為導體，猛地爆發出來。綠色的閃電從那詭異機械臂甲的一根根尖刺上連結，組成一道電網。然後激射而出，跳向正無知地撲過來的野獸和倀鬼之間。病態的綠色電流化分成一道道跳躍的電弧，劃過大群的野獸和倀鬼之間，或是無害地沒入地面。不消幾秒，那些餓狼和野豬隨即紛紛倒地，抽搐著，痛苦地嚎叫著，他們的皮毛就像是被火焰燎過，或是被開水燙過，要麼就是每一個毛孔都如同火山一樣噴發過。一個接著一個，血漿和毛髮都被點燃，或者變成了噁心的粉色液體，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血腥的熟肉味道，一般的情況下，或許會讓人食慾大開，但現在那裡瀰漫著死神的嘔吐物和作嘔的肉漿糊。
零又變換了手勢，催動著魔法氣流狠狠地轉換臂甲的另一個開關，中止了這可怕的能量電流。但這能量的餘波依舊讓她的身體顫抖不止，小四兒恐懼地發現，似乎連女道士的雙眼周圍都閃出點點綠色電光。還沒有等小四兒上前想要幫忙，零打了個手勢制止了他。女道士拼命搖了搖頭，嘗試著抵消了殘餘的能量，即便如此那電光也刺激得她特殊髮型上為數不多的頭髮幾乎飄動起來。閃爍的翠綠電火花終於消失在那攤曾經是活物的血水之中，然而倀鬼們仍在鋪天蓋地地衝殺過來，完全無視了被零的掌心雷融化的同伴，將焦糊的皮毛和骨頭拋在身後。那頭夜叉樹妖也恍然未覺，全然沒有在意幾十頭野獸的隕滅，它揮舞著那個戳著骨頭棒子的圖騰柱，發出一陣陣頻率不同的低沉言語，聲音似乎穿破耳膜，周圍的樹木被風搖得更加厲害，樹葉如同下雹子一樣抖落，又蜷成一團圍繞在風和聲波周圍，像一道衝擊波一樣打出去。
在這時候，零和小四兒迅速地交換了個眼色，便不約而同地轉身躲避衝擊波。他們左拐右拐，時不時還遁入下方的岩石塊和矮灌木中。他們兩個人一口氣跑回聶倩倩的身邊，這可真是一點兒也不容易，尤其是考慮到嗜血女魃的遠超常人的體力和身體素質。而在他們身後，即便失去了野獸的圍攻，倀鬼們卻無視著地形和空間，揮動著纏身的鎖鏈，前赴後繼地緊追過來。而烏鴉圍繞在樹妖的周圍，充當著它的耳目和眼睛，讓這一行人無所遁形。
“零！”小四兒不由得對著零喊道，這樣邊跑邊說話讓他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再來一發那個東西！”
“那個東西？”
“就是那個滋滋發光的，就是打雷劈它！”
“沒那樣簡單！”零反過來對著他喊道，“你以為掌心雷是什麼，隨便就可以往外扔的垃圾嗎？對我消耗很大的，要想再來一次，再給我五分鐘，五分鐘之後，我可以在清理掉一片倀鬼。剩下的，就聽天由命吧！”
小四兒不得不又加大了步伐，沒有在拖拽著零高大的身子，他的雙手現在正靈巧地給火槍上彈，跑步的顛簸倒是一點兒都沒有影響到他的動作。很快，他就又是回手一射，一發鉛彈穿過樹叢和倀鬼虛無的身體，打在了樹妖的骨頭薩滿帽子上。
樹妖只是晃了一下頭，連停都沒有停一下。
“真是好槍法！”聶倩倩和零都不約而同地盯著小四兒，哼道。
小四兒的臉落得個通紅，乾脆把火槍收了起來，現在這種級別的武器對上那樣的超自然生物已經完全不好使了。
情況已經淪落到相當危機的程度，只有五分鐘，所有的機遇和生機全在這五分鐘的滴滴答答的時間裡。
零看著身後的追兵，調息著空氣中的魔法氣流，將它們引導進機械臂甲之中，裝填著更強威力的法術。她嘗試著安慰別人，說道：“至少可以肯定，再糟糕也糟糕不到哪裡去。”
突然，一支冷箭從樹叢的另一端飛過，幾乎貼著聶倩倩的額頭飛過。女吸血鬼的意識和身手都非常好，險險地就躲避了開來。她猛地急剎祝自己的腳步，焦慮帶點兒恐懼地看著射箭的方向。而小四兒和零險些沒有剎住腳步，撞在她的身上，但是現在，一個相比於緊追不捨的夜叉樹妖小得多，卻又麻煩得多的問題就擺在他們的眼前——
“還記得我嗎！死怪胎！”
那個貴族氣質的獵戶，那個私生子王絡，現在正得意洋洋地舉著弓箭，目標指著零的脖子，羈傲不遜地攔在眾人的眼前。而在他身前，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一個頂著紅髮和紅鬍鬚的高個子壯漢——黃員外的保鏢，赤發鬼劉安歡提著釘頭錘，也獰笑著招呼著一行人。
“怎麼樣，變種妞子，我說到做到，現在輪到我來給你表演表演我的禮節回答了。”
“我真的一點兒都不想再見到你們，尤其還是在這個時候。”
零悄悄地掃了一眼身後，倀鬼還緊緊地跟著呢！而自己的掌心雷法術還得再等上一分多鍾。時間，時間是如此的緊湊而稀有，以至於零覺得自己的後腦，即便是沒有任何警報，也已經隱隱作痛，那倀鬼冰冷的喘息馬上就會緊貼後背，敷在後頸。
“沒有關係，道士！沒有一點兒的關係！反正一切都不在重要了，我來這裡是收尾的，因此也不介意多取幾條命，尤其是像你這樣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王絡的眼光閃閃發亮，哪怕是陰鬱的樹林也遮不住那股湧自心頭的火光。他隱藏著惡意和怒火，拉緊弓箭筆直地正對著零，弓弦都被捏的有些微微顫抖，但是那充滿威脅的箭頭準確無誤，就是打算要人命的兇器。
一分鐘，還要一分鐘。
他向著聶倩倩和小四兒這邊努努嘴，說。“同樣的，你們幾個也是。不要怪我無情，要怪也只能怪你們自己，出現在錯誤的時間和錯誤的地點，哦，當然還要算上你們跟在錯誤的人身邊——與一個下賤的變種怪胎為伍！”王絡的臉上簡直可以形容為猙獰可怖，得意、憤恨、不屑、快意，種種表情合為一體，也不知他是受了多大的委屈；而另一邊，赤發鬼劉安歡則只是發出冷笑，揮舞著釘頭錘，震出一陣陣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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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混蛋師爺，把我踢出隊伍，折我的面子，羞辱我的身世，傲慢地拒絕了我作為一個貴族的友誼和幫助。真以為自己是個師爺，就大權在握，命不由天了？可以不把人當人看了？那時候，我就看出來了，這支隊伍有他這麼一個許可權畜生，再加上那個女道士，這隊伍是遲早要完！結果呢？現在怎麼樣？我說對了吧，我他媽說對了吧！現在就有人想要他的命哩！而且，我還很樂意幫助那個人滿足這個願望，更不要提那豐厚的報酬！”王絡情緒有些過於激動，臉上控制眉毛的肌肉都在抽搐，手上的弓箭都在四處衝著人比劃起來。看到王洛情緒不穩定的一面，小四兒不自然地向旁邊靠了靠，打算半隱藏至一個視野死角，準備偷襲的打算。這一下卻被劉安歡瞥到了，這個赤紅發的漢子上去一下子就踢在了小四兒的腹部，將他踢倒在地。隨著幾聲痛呼，劉安歡又在他身上猛地補上幾腳，臉上卻掛著無所事事的無聊。
“放開他！”皺緊眉頭，急忙邁上幾步，隨著低聲警告，零伸手去拔劍，卻又被王絡的弓箭止住。
“小心點兒，娘們兒。小四兒已經為他的魯莽付出代價了。”王絡擰著鼻子眼睛，惡聲惡氣的口氣裡帶著些許興奮的笑意。“你不想在臨死之前再受一番無意義的折磨吧？”
他惡狠狠地瞪向聶倩倩，後者微微退後了一小步，低著個頭不說話。
零收回了手，還有四十秒鐘，她默默算到，拖延時間，零，拖延一點兒是一點兒，但是別拖延的太多，現在不知道為什麼樹妖延後了它的行程，但是它和它的大軍畢竟還是在往這裡趕呢！
“你就這樣對待你昔日的同伴嗎？”零冷冰冰地看著他，質問道。
“昔日的同伴？別開玩笑了！”王洛咬牙切齒地吐了口吐沫，從嗓子眼裡擠出噁心的聲音說道。
“真的，你樂於上進的故事挺感人的，感動的我都快哭了。但我確實有些好奇，以你的空腦子居然還會有人樂於僱用你。”零瞪著王絡，臉上浮起了惡意的微笑。“嘗試著想一想，你不會是自己腦補的這點兒可憐的劇情，然後特意跑到我們面前臭顯擺來的。等一下，我記起來了，你是個連湯師爺都認為的沒腦子的貨色，所以你自己可能連腦補都做不到……”
一隻利箭失控地脫出弓弦，撲向零的面門，在零狡猾的眼睛前，王絡那張漲紅的蠢臉鼓著氣，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似乎聲音越大，那箭的力道也會越大。利箭準確無誤地射中了零的肩膀，三稜箭鏃輕易地刺穿了她肩膀處的軟甲，扎進了肉裡，一直抵到骨頭。但是零卻完全沒有太過在意，她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那變異的身軀主動調控起自身的激素和血肉，她幾乎都沒有感覺到什麼劇烈的疼痛。現在她的詭計成功了，情緒失控的王絡顯然還沒意識到自己失去了可以威脅在場所有人生命安全的最大的保證，而零就指著他這一瞬間的失誤來翻盤。
已經有四秒過去了。
顯然零是對的，王絡傲慢自大的性格讓他忽略了驅魔道士的狡詐和超人體格，這份自大的蔑視付出了彌足的代價。零腳下用力一蹬，飛也似地衝了出去，對著王絡那還沒有反應的臉，雙手抱住其後頸，膝蓋狠狠地抬起撞擊在他的下巴上。這一下打擊‘咣噹’地一聲合上了王絡的嘴巴，讓他狠狠地咬到自己的舌頭上，並把舌頭都咬出了一縷鮮血。他狼狽地倒退數步，牙齒間碰撞的疼痛讓他眼淚直流，還沒等他回過神來。零已經雙拳在握，兩肘併攏，以左腿作支撐點，右腿助力，雙拳又狠狠地擊打在他的天靈蓋上。然後緊隨著一個左勾拳和一個右勾拳，零十分有把握在這一連串的打擊下，王絡不僅被打得暈頭轉向，而且他的顴骨都被敲碎了。
五秒解決了王絡。
劉安歡馬上放棄了對小四兒的毆打，轉過來前來協助王絡這邊。他呼喊著，將釘頭錘高高舉過頭頂，晃動成一圈，示威一樣地吼著。但是零這時已經抓住王絡的雙肩，將他往劉安歡的方向打橫摔了過去，然後轉身就跑。
這個過程花去了八秒，零尋思到，這樣能夠減緩他多長時間。
然而劉安歡根本就沒有上當，沒有伸手去接住他，而是毫不留情地躲開了王絡這顆人肉炮彈，沒有絲毫的憐憫地將他遺棄在一邊哀嚎。他譏笑著，早就猜透了零的想法，他揮動了手中釘頭錘，險些砸到零的面門上。
“喂，怪胎！”
零揚頭看去，看著劉安歡一腳踩在王絡的背上，後者幾乎被踩的難以呼吸。而劉安歡好整以暇地伸了個懶腰，走到離著零五步遠的地方，小心地打量著對方的雙手。
“你以為你能上哪兒去？”他滿不在乎地晃動著手中的釘頭錘，把它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又揮動大錘，把它從肩膀上甩到佈滿樹葉的泥地上，震起來的汙泥點都濺到了褲子上。
“不幹你的事。”
“我先把話說清楚，小娘皮子。我跟過來不是為了殺什麼怪物，也不是為了那個躺在地上裝貴族的傻瓜說的什麼收尾。也無論什麼黃員外，什麼他女兒的詛咒，什麼森林裡的怪獸，還有這整座噁心的小鎮對我來說根本就是個屁。”赤發鬼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現在最讓我感興趣的是你，驅魔道士，我一路跟這個蠢貨追過來就是為了你！知道嗎？我們這些江湖人真正熱愛的並不是僱傭金，而是可以耀武揚威地痛打別人那粉嫩嫩的小屁股蛋子。所以今天，我來看看你的屁股蛋兒是不是也足夠結實勁道兒。你今天可沒辦法走出森林的盡頭。你聽到了沒？我倒要看看，你們驅魔道士的戰鬥技巧到底是有多高明，這件事真的讓我很疑惑啊？”
“別擋我的路。”零臉色不變，向著小四兒走過去。
“站住！”劉安歡漲紅著臉，這下看起來臉色和頭髮都像是連在一起的硃砂紀了。他大吼著，把武器高高舉過頭頂，“你沒聽懂我說的話嗎？我們馬上就要開打了！我要向你挑戰！我們馬上就會知道誰比較厲害了！”
已經有九秒過去了，驅魔道士聳聳肩，沒有放慢腳步，她無所謂地繞過劉安歡，向著躺在地上呻吟的小四兒走去。
“我要和你戰鬥！你聽到了嗎，你這個怪物！”赤發鬼劉安歡大叫著，再次擋住她的路，“你還在等什麼？把你那幾把小劍抽出來呀！怎麼，你是嚇壞了還是怎樣？你是不是真的就像是那些人閒言碎語一樣——比如說那個黃家三公子說的，或者就像這個躺在地上呻吟的廢物一樣，除了擺弄男人的大跨，什麼也不會？”
零繼續往前走，劉安環只好笨拙而又氣惱地一直跟著追。他的步伐粗重有力，但是不是很靈活，即便是在平地上的移動，他的腳步在保持一段距離後，還是可以聽到泥濘在他腳下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越來越響又越來越急促，簡直像是一場小地震一樣。
“我要向你挑戰！”赤發鬼劉安環又重複一遍，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難看，“你聽到了嗎，你這個他媽見鬼的驅魔道士？你還需要什麼？要我往你臉上吐口痰嗎？用不用老子主動去拔你的褲子？”
“要拔就拔。”
還有最後十秒。
劉安環停了下來，他收拾了一下衣袖，微微沉下腰，真的打算去環抱著零的下半身，準備去拽零的褲子。他光顧著看驅魔道士的一扭一扭的屁股，這次卻是沒有看她的手，這就是他犯的錯誤。零一點都沒有放慢腳步，很快就出手攻擊了。她沒有為了增加力道而把拳頭往後抬，而是掄直了胳膊，以腳尖為中心猛地扭腰發力，然後用戴著鐵片手套和尖刺臂甲的手向赤發鬼劉安環的腦袋上打了一拳。那迅速的一拳打中了他的嘴，如果能慢下來看，他的嘴唇和下巴都被敲打得歪曲扭八，噴著口水和血沫扭到一旁。劉安環的嘴唇破得像是冬天的梅花一瓣接著一瓣開放，血花爆炸一樣地噴出。驅魔道士又扭動腿腳，反向發力，改用胳膊肘又朝同樣的地方重擊過去。這次她把打擊力道放大，感覺起來就像是把即刻的憤怒隨著力道和衝動一起噴灑出來。劉安環的一條腿在泥濘裡轉了一圈，另一條腿在空中蕩了一圈，這樣歪扭地轉動著笨重的身子轉了半圈才落地，他吐了一口血，把口鼻都染紅了，配上鬍鬚和頭髮的顏色，整個腦袋都是赤紅色的一片，分不清楚面目。他仰天倒在水窪中，瞪著眼睛，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十秒鐘，這個大漢就一臉不可置信地躺下了。
驅魔道士聽到身後劉安環倒地不起的聲音，略微停下了腳步，回頭掃了他一眼；但又很快地轉過身，繼續向著小四兒的方向走去。聶倩倩在那裡照料著他，早在衝突發作的時候她就已經機警地躲到一旁，現在她安撫著小四兒，讓其不那麼難受。
“他怎麼樣了？”零走過來，言語中帶著一些不可輕易察覺的焦急，同時望了望那烏鴉鳴叫的深林黑暗之處。
“怎樣？”聶倩倩用充滿顫抖的聲音說，她猶豫地回頭看了看那個黑暗的方向，摸著小四兒的兩隻手都有點兒抖得厲害，顯然女吸血鬼收到了不少驚嚇和擔憂的壓力。“但願你的武器和法術都重新填充完畢了，不然，我們的情況不是很妙啊！”
“至於他。”聶倩倩看著已經暈了過去的小四兒，小心地扒開他的眼皮看了看。“沒有什麼大礙，就是被揍得有點兒狠了。”
“你繼續帶路，我揹著他跟在你後面。”零稍微思索一下，接著命令道。
聶倩倩點了點頭，起身頭前走，她看著橫躺在地上的兩個惡棍，略微皺了一下眉頭，指著王洛和劉安環，說。“那麼這兩個人，就，撇在這兒啦？”
她沒有等到零的回答，那烏鴉鳴叫的黑暗之處，那突兀冒出的樹妖身影就已經回答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