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證
求婚成功後, 霍禮鳴就在下一個週末,和佟辛一起回了清禮。
辛灩和佟承望知道他們決定結婚,也沒有太震驚。這是一種很神奇的感覺,從一開始同意他倆交往, 辛灩就覺得, 女兒可能不會再有第二次, 把第二個男人帶來見他們的機會了。
佟承望還是有點吃驚,扶了扶眼鏡, “啊, 這麼快啊。”
霍禮鳴以為是準岳父不同意, 一時也不知如何解釋,於是撓了撓頭, “叔叔, 我都三十多了。辛辛總嫌我老。”
“胡說。”佟承望不高興道:“她怎麼能這樣說呢。”
霍禮鳴裝得委屈,“沒辦法,年齡差距擺在這兒, 我心裡真沒底。”
“別怕。叔叔給你撐腰。”
屋裡,辛灩拉著女兒的手,“真想好了?”
“嗯。”佟辛俏皮地歪了歪頭, “我跟他求的婚。”
辛灩抿抿唇, “誰求的都無所謂, 關鍵是你們自己覺得開心就好。小霍呢, 是個好孩子。踏實, 上進,不驕不躁的。媽媽就是……有點捨不得。”
佟辛眼淚叭叭就下來了,抱住辛灩,“媽媽, 我也捨不得您。”
“嗨。”辛灩拍拍她的背,似是勸她也是勸自己,“這還沒辦婚禮就哭,婚禮上可怎麼辦喲。”
佟斯年晚上下班回來,聽說這個訊息後倒沒什麼反應,同是天涯淪落人,他也不想冷嘲熱諷,只是看著妹妹許久,惋惜道:“浪費了。”
言簡意賅,殺人誅心。霍禮鳴急急追問:“怎麼就浪費了?我是有多差勁?佟哥,當初咱們約法三章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態度啊。”
佟斯年懶得搭理,反正心愛的女人已經追到了手。
兩人在清禮市待了一天,就飛去了上海,把要結婚的決定告訴了唐其琛。唐其琛笑著點點頭,只說了一個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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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霍禮鳴,那一年剛撿到他時的稚嫩臉龐彷彿如昨天。小禮鳴清瘦,倔強,眼神裡的稚氣被戾氣覆蓋,是一種不符合他年齡的早熟。其實唐其琛從不覺得,自己是他多大的恩人。好像就是舉手之勞,贈人玫瑰,手有餘香。在黑暗處伸一把手,或許,就能帶給對方不一樣的人生。
如今,那個戾氣逼人的小少年,即將成家立業。
唐其琛心裡淡淡惆悵,如果是自己女兒出嫁那天,光是設想,心就開始疼了。
唐家祖輩根基在香港,按照家族傳統,也給兩人合了生辰八字,挑選良辰吉日。不湊巧,今年的日子都不太行,明年五月和十月各有個還不錯的。
霍禮鳴皺眉:“這麼久?”
溫以寧寬慰:“其實也沒事兒,你們小年輕要是覺得麻煩,就按你們自己的來。不管哪天結婚,我和你哥一定是支援並且祝福的。”
把這事跟佟辛商量,佟辛想都沒想,“那肯定是聽你哥的,他是一番好意,別這麼不知趣兒。再說了,明年就明年唄。也不差這一年了。”
婚禮可以推遲,但兩人都在琢磨,要不要先把證給領了?想法蠢蠢欲動之際,一樁事打亂了兩人的計劃。
周嘉正要結婚了。
對方是一名小學老師,大學畢業沒多久。那天周嘉正去幫他姐姐接侄兒放學,對小侄兒的班主任一見鍾情了。用周嘉正的話來說,“我當天晚上就做了春.夢,醒來後支著個帳篷去洗冷水澡。第二天還發燒了。”
程式說:“你那不是發燒,是發騷。”
周嘉正絕不像霍禮鳴,他算半個花花公子,有資本,也有玩心。這一次,這麼迅速地決定,可見是真陷入了愛河。
婚禮那天,霍禮鳴和老程自然得當伴郎。小戚老師嬌小可愛,一張娃娃臉非常二次元,對誰都禮貌客氣,輕聲細語的說話,很博人好感。
當然,小戚老師的伴娘團也是很強大的,首都師範大學畢業的高材生,攔著門,出對聯,作詩,猜燈謎,還要背文言文。
周嘉正額頭冒汗,娶個媳婦也太難了。
霍禮鳴和程式幾個伴郎直接倒戈,隨著伴娘一塊兒,伸手問周嘉正要紅包。
周嘉正一腦袋問號,“你們是我的伴郎,是人嗎?”
霍禮鳴如實說:“對你幹不出人事兒。”
把周嘉正氣得喲,“姓霍的你給我等著,明年你結婚的時候看我怎麼收拾你。”
佟辛站在人群外看熱鬧,偶爾撿個漏,拿幾個小紅包也挺開心。接完新娘子,霍禮鳴出來找她。他一身黑色西裝,俊朗得讓人移不開眼。
他牽著佟辛,笑著看周嘉正抱新娘子上花車。
佟辛感慨:“嘉正哥都結婚了。”
霍禮鳴笑,“不急,明年就到我們了。”
人生裡的某些事,還真不能亂立flag。就在他倆準備週二去領證的前兩天,霍禮鳴忽然收到通知,塗新知教授給了他一份推薦,代表團隊,去參加全國第十屆文物修復職業技能大賽。
時間緊迫,還得閉關一個月。佟辛無不遺憾,自我安慰,好事多磨吧。
“辛姐早!吃早餐了嗎?”上班時,和趙宇在電梯裡碰到。他咬著半片麵包,手裡還剩半袋,遞過去,“湊合吃點?”
“我吃過了。”佟辛看了看時間,“你趕緊吃吧,待會就要出現場。”
趙宇兩口給塞掉,喝了一大口水,“辛姐,你最近心情不好?”
佟辛瞥他一眼,“小屁孩兒,別瞎猜。”
電梯門開,佟辛走了出去。
趙宇急急辯駁:“我也只比你小兩歲,怎麼就小屁孩兒了?”
佟辛在社裡表現突出,已經單獨讓她帶組了。趙宇就是那個讓霍禮鳴有危機感的弟弟,他這危機感還挺準,弟弟確實對姐姐有好感。
趙宇在國外念的新聞,行事作風都偏歐美。知道佟辛有男朋友,沒事兒,反正沒結婚,等著唄,萬一哪天真被他等到分手了呢。
說這話的時候,趙宇一臉孩子氣,佟辛哭笑不得,“喂。”
她拿筆桿敲了敲他的頭,“你給我看過來。”
趙宇齜牙喊疼,“幹嗎?”
佟辛把手機貼到他眼睛上,“這是我男朋友,瞧見沒?以前當打手的,明白了嗎?”
螢幕上是一張抓拍的照片,在酒吧,霍禮鳴談笑風生,低著頭抽菸。左耳骨上的碎鑽耳釘浸在光影裡,有一層妖冶的紅,和他指間的煙相得益彰。
趙宇嘖嘖讚歎,“賊酷賊帥。辛姐,原來你喜歡這種壞男人啊。”
“重點是這個嗎?”佟辛叉腰大聲:“重點是我有男朋友了。”
“誰還沒談過幾段戀愛呢。”趙宇無所謂道。
其實趙宇人不壞,工作也很努力,人家性格天生如此,那也勉強不了。佟辛聽到這話,默了默,“我還真的只談過這一次戀愛,他是我高中就喜歡的人。”
趙宇臥槽一聲,“不是吧姐姐。”
“這很丟臉嗎?”佟辛揚了揚眉,“我覺得很驕傲啊。從校服到婚紗,這種福氣,不是誰都有的。”
“可你不覺得很無聊?對著一個人看這麼多年,膩味了吧?”
佟辛不屑,“所以說你是小屁孩兒。不懂愛情。”
“喲喲喲。”趙宇灌了口可樂,冷漠道:“不懂。”
佟辛嗤聲,“趕緊喝完,去現場了。”
一個月後,霍禮鳴那邊傳來好消息,他在文物修復職業技能比賽中,獲得了字畫組的第一名。塗新知工作室每年都會幫故宮博物院承接部分文物的修復工作。霍禮鳴的名字也被越來越多的業內人士熟知。
比賽結束後,故宮博物院拋來橄欖枝,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來這邊工作。霍禮鳴真沒料到,意外之餘,還有點驕傲。
這麼多年的努力,真的得到了肯定。如果當年不是佟辛的遊說,他可能不會真正的,系統的,去進行這一行的學習。
霍禮鳴婉拒了邀請,決心繼續跟著塗新知。
他記得佟辛說過的一句話,在哪裡工作並不重要,只要熱愛這個行業,哪裡都是戰場,誰都可以是並肩作戰的戰友。
霍禮鳴結束比賽,想著給佟辛一個驚喜,便沒提前告訴。結果到單位,看到的卻是佟辛被幾個同事圍著,醫藥箱擱腳邊,大夥兒手忙腳亂的場景。
他皺眉,快步走過去,“辛辛。”
佟辛愣了愣,“你,你回來了?”
霍禮鳴卻只盯著她手上的傷,冷著臉,沒應聲。他單膝跪在地上,撥開幫她上藥的同事,“我來。”
棉籤丟去一邊,霍禮鳴把一瓶碘伏直接往傷口上倒,上藥,裹紗布,他的手法非常熟練。傷口太大,簡單處理後,霍禮鳴直接將人打橫抱起,大步流星地往車裡走。
那一刻,目睹全程的趙宇,好像看懂了愛情。
佟辛是在消防救援現場受的傷,火勢沒有完全撲滅,氣體震碎了五米遠的玻璃。當時趙宇把佟辛撲在地上,下意識地保護她。但佟辛的手還是被一塊尖銳的玻璃片扎傷。
其實從實習開始,她當記者的這兩年,小傷不斷。
但這一次,霍禮鳴看到她手上那麼深的傷口,忽然有了怕的感覺。
佟辛在醫院也沒閒著,電話指揮組裡撰寫新聞報道。霍禮鳴就這麼看著她,目光深深。交待完工作後,佟辛長松一口氣,齜牙咧嘴的,才記起傷口疼。
霍禮鳴走過來,就這麼抱住了她。
避開傷口,小心翼翼。
佟辛怔了怔,反倒笑著安慰:“家屬,我沒事兒,習慣了。”
霍禮鳴低聲說了句:“我不想習慣這種習慣。”
佟辛無言片刻,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把他圈得更緊,“答應你,我會保護好自己。”
日子就這樣平順過,不是佟辛工作忙,就是霍禮鳴事情多。不過,兩人也看淡了,領證這件事沒那麼心急火燎的。
轉眼由秋入冬,到了年底,就更沒什麼時間了。
霍禮鳴如今已獨立負責修復專案,上週接了個華僑的珍品修復,他希望在農曆春節前,將修復好的寶物供奉至家族祠堂。太趕工,霍禮鳴本來不想接的,但對方出的價格很有誠意,霍禮鳴還是接了這個單子。
“你怎麼又接了?”佟辛知道後,還挺奇怪。
“人家出了這個數。”霍禮鳴比劃了個手指,笑著說:“明年就要結婚了,我掙點聘禮。”
佟辛正在包餃子,沾了點麵粉輕輕按在他眉心,“做作。”
霍禮鳴從後面環腰摟住她,在她脖頸間呼吸低喃:“辛辛,今年過得好快,感覺都沒怎麼好好陪你。”
“天天在一起還不夠啊?”佟辛笑。
“不夠。”霍禮鳴手不老實地往上移,在起伏的綿軟處壓了壓,“誒,是不是長大了點?”
佟辛拿胯頂他,臉頰微熱,“大白天的。”
“大白天怎麼了?”霍禮鳴挑眉,“大白天一樣可以做啊。”
本來不想的,這麼一想,好像還挺刺激。霍禮鳴是個行動派,打橫將人抱起,“我來看看,到底長大了沒有。”
旖旎的時候,霍禮鳴找不到小雨衣,抓心撓肺的,額頭上和背上都是汗。佟辛單腳勾住他,亂了節拍的呼吸聲,“找不到就算了。”
霍禮鳴倒沒瞎激動,他俯身親了親她的眼睛,溫柔說:“不讓我家辛辛當未婚媽媽,這樣不男人。”
佟辛彎了彎唇,極輕的一聲,“嗯。”
週一,雜誌社臨時指派了任務,讓佟辛去歐洲採訪當地的華人藝術節,籌備春節黃金刊的內容。明裡是工作,其實也算隱形福利,相當於出國玩一趟。
到達c國是聖誕節前三天,領略了當地風土人情,參觀了華人圈的生活形態,佟辛跟著攝像組,跑遍了c國的幾個重要城市。
佟辛白天工作,晚上披著厚毯子,編寫手記,整理資料。
終於,到了最後一個工作日。
在名茨羅菲大教堂前進行最後的影像拍攝,結束得十分順利。
攝影大哥笑著說:“小佟,你站在那兒擺個pose,我給你咔幾張。”
佟辛笑容明亮燦爛,選了一張最好看的,立刻發給了霍禮鳴。國內是深夜,她想,能讓他醒來後的第一眼,看到她,也算是一份小驚喜。
回國的機票訂的明天。
下午,大家街上逛了逛,買了些紀念品帶回去給家人朋友。就當所有人以為,這是一趟充實順利的旅程時——
臨近登機前的五分鐘,佟辛接到雜誌社的電話。
距離他們所在城市九十公里外的雅克城,當地武裝分子與當地政軍發生激烈交火,並且劫持了多名、多國人質作為談判籌碼。
其中,二十名中國公民。
事發之緊急,突然,讓很多人都沒反應過來。社長在電話裡問佟辛:“願不願意隨隊報道。”
佟辛沒有猶豫,再一次留了下來。
彼時萬里之遠的國內,還在酣然沉睡中,等翌日陽光普照,才得知這一事件。因為交火激烈,反武裝組織手段兇殘,引起國際社會多方譴責。
剛看到新聞時,霍禮鳴莫名其妙的,心往下沉了沉。
他起身走去窗戶邊,給佟辛打電話。
這一打,心徹底涼下來。
通的。
是通的。
也就證明,佟辛沒有在回國的飛機上。
《時代新聞週刊》是國內紙媒的翹楚,業內分量不言而喻。在取得相關手續批覆後,佟辛於當天下午,跟隨我國維和部隊,前往交火腹地,隨時待命營救任務。
大使館的工作人員與指揮官斡旋談判,務必保障中國公民的人身安全。然而事情進展出乎意料的艱難,這些指揮官壓根不作為,並且不斷用言語刺激反政府組織。
當地時間18:00,雙方再一次交火。
炸飛的碎石,燻人的硝煙惡性氣體,把本該美麗的晚霞遮天蔽日。佟辛按下快門,沉著冷靜地拍攝現場。凌晨入睡時,巨大的轟聲響起,玻璃震裂。
佟辛心驚肉跳,爬起來一看,三十米遠的地方,濃煙直衝。
對方開始殺害人質,並且將屍體懸於高樓示眾示威。
態勢發展不受控,終於,上級傳來命令,允許聯合救援。
佟辛跟著維和部隊一路往前,全程報道,雖還未進入交戰區,周邊已隨處可見持槍的士兵。佟辛一張一張拍攝下沿途所見,望著荒涼的土地,和隨處可見的硝煙,心裡一片乾涸。
其中一名維和戰士問:“年紀輕輕的,你不怕嗎?”
佟辛看著他,“你也年紀輕輕,你不怕嗎?”
對方笑得憨厚,“到了這地方,就沒空想怕不怕了。好好完成任務,好好活著回去。”
佟辛問:“你還沒結婚吧?”
小戰士撓了撓頭,“沒,你呢?”
“這次回去,我就領證。”佟辛的笑意不自覺地深了些。
對方點點頭,“那就早點兒回!”
除了作戰人員,其餘人士全部留在安全區域。前線的情況,佟辛他們看不到,就算看到了,也不會允許過多的報道。
所謂安全,其餘也是相對的。
在這個戰亂紛飛的地方,本身就是危險。
無數的槍.彈聲、爆破聲、哀嚎聲,徹夜未曾停歇。佟辛從最初的心驚肉跳,到此刻的面無波瀾,心已如一潭死水。她拍下火光衝天的畫面,拍下進進出出的受傷人員,拍下血肉模糊的殘肢斷骸。
那一刻,她才真正理解,和平的珍貴。
天光破曉的晨間,是戰地最短暫的安寧。
佟辛已經四天沒洗澡,蓬頭垢面的。早上,一起的戰士給她拎了桶熱水,“你一姑娘上前線,真不容易,來,擱這兒擦擦。”
無論多狼狽,佟辛臉上的笑容,永遠是熱忱的,“你們才是前線,我不是。”
“怎麼不是,能來這兒的,都是戰士。快洗吧,城內差不多斷水了。”
佟辛只用了一半,非常潦草地洗了個頭髮,剩下的一半給攢起來。朝霞裡,她迎著風,溼發漸漸吹乾,陽光也漫上來她的臉。
她看見一個六七歲模樣的女孩兒朝這邊走來,破衣爛衫,臉上也灰塵滿布。女孩兒長得很漂亮,眼睛像兩顆玻璃球,有一種麻木的亮堂。
這邊難民很多,她應該是與父母走丟了。
小女孩金燦的頭髮在風裡飛舞,她的手輕壓在胸前的小黃鴨布包上。
佟辛衝她笑了笑,她站住,直直盯著。
佟辛從口袋裡摸出兩顆大白兔,用英文說:“給你吃。”
幾乎同時,戰士大吼:“佟記者!快走!!”
下一秒,這個女孩兒面無表情的從包裡掏.出一把槍,嫻熟鎮定地直對佟辛。
“砰——砰——砰——”
連續三響,佟辛被身後的戰士撲倒在地。那一刻,她腦海一片空白,血液、思維、一切的一切都放慢。她感覺不到身體的疼,因為好像哪兒都是疼的。
右肩膀最先麻木,接著是左腿跟著一起。
呼呼的風鑽進來,把她的血肉都吹空。佟辛低頭一看,血從身體裡湧出,被地下的泥土吸收,成了一片渾濁的溼土。
她閉眼前最後的意識。
好像,又要對某人失約了。
霍禮鳴這天在工作室,將修復好的壁畫交付給華僑客戶。對方讚不絕口,相當滿意。霍禮鳴心不在焉,心裡塌陷著,哪哪兒都不對勁。
送走客戶,他接到了電話。
那一瞬,他站在原地,像枯樹扎在地底的根,無法動彈。新聞社那端已極力用平靜的語氣,安撫、寬慰家屬。說了一大串,霍禮鳴耳朵全是嗡嗡聲。
他打斷,只問了四個字:“還活著嗎?”
活著,但也活得不輕鬆。
佟辛肩部和腿部都有中彈,幸而被那名軍人撲倒在地保護。剩下的一顆子彈才沒打到她心臟。當地醫療落後,佟辛被連夜轉至最近的塔愈城接受治療,且沒有完全脫離生命危險。
同一時間,佟家三人和霍禮鳴坐上去c國的飛機。
辛灩的眼淚已經哭幹,這一刻,倒無比平靜。只在飛機起飛的時候,窗外厚重的雲層,霧濛濛的一片。
佟斯年握住母親的手。
辛灩說:“我好像看到璟年了。”
佟璟年,是她早逝的,也是一名記者的小兒子。
佟斯年一怔,然後更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媽,辛辛不會有事的。”
沒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在去的路上,過分平靜。佟斯年幾次想找霍禮鳴談談,可轉頭一看到他那張堅定平靜的臉,又覺得,好像沒這個必要。
因為,霍禮鳴已經把答案都寫在了臉上。
抵達時,佟辛正在進行第二次手術。佟斯年快步向前,用流利的英文進行交流,“我也是一名醫生,可不可以直接給我看看病人的檢查資料?”
看完後,佟斯年眼睛溼了。
霍禮鳴看不懂英文,只低著頭,低聲問了句:“還活著嗎?”
佟斯年看向他。
“只要活著,我就娶她。”
不管殘廢了,呆了,傻了,植物人了,我都娶她。
這個小城市的醫生醫術可能真的還沒佟斯年高。關鍵時候,佟斯年自願簽署了免責宣告,換了衣服,自己上了手術檯。
佟斯年見慣了生死,可在看到妹妹如死屍般躺在那的時候,眼淚還是落了下來。
第三次手術後,佟辛脫離生命危險。
辛灩和佟承望進去看了她,唯獨霍禮鳴蹲在門口,一動不動。
病房裡,隱隱傳來辛灩的啜泣聲,不多久,佟承望走出來,佝僂著背,拍了拍霍禮鳴的肩膀,“斯年說,辛辛在醒麻醉的時候,無意識地叫了你的名字。”
霍禮鳴肩膀一顫,忍了一路的情緒終於決堤,他捧著臉,嚎啕聲從指縫間漏出,像受傷無助的獸。
他是最後一個進去看佟辛的,除了臉色過於蒼白,她好像也沒什麼太嚇人的變化。安靜地躺在那兒,像睡著了一樣。
霍禮鳴勾了條凳子坐她床邊,靜靜看著她。
忽然,他伸出手,在她鼻間探了探,連呼吸都是緩慢冰涼的。
霍禮鳴啞聲:“臭小孩兒,你真的很不乖。”
話落音,他弓著背,在佟辛面前泣不成聲。
他多想抱抱她,可他哪兒都不敢碰。他知道她很疼,他多想代替她受所有的罪。
佟辛脫離生命危險,但失血過多,人還是模模糊糊的。
辛灩和佟承望先回國打點,佟斯年和霍禮鳴繼續留在c國照顧。
期間,霍禮鳴做了所有丈夫能做的、該做的事情。幫她擦拭身體,按摩,陪伴做理療。他那麼高大的一男人,短短一週,暴瘦了十斤。
佟辛意識終於清楚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也是他。
她彎了彎唇角,用盡全力給了他一個笑。
霍禮鳴別開頭,聲音乾啞,“醜的要死。”頓了下,又立馬改口:“醜得要活。”
他以前無畏生死,但現在,他學會了敬畏。
佟辛笑了下就沒力氣了,睜著眼睛,一直看著他。霍禮鳴狠狠瞪回去,“省點力氣!趕緊給老子好起來結婚! ”
說完,他又跟誰賭氣似的,騰騰走出了病房。
沒多久,外面隱隱傳來男人的哭聲。
佟斯年對著妹妹搖了搖頭,“是啊,趕緊好起來,這男人都快變成哭包了。”
佟辛能聽見,張了張嘴,想說話。
佟斯年食指比在唇邊,做了個“噓”聲的動作,然後伏下腰,在她耳邊輕聲說:“妹妹,好起來。爸爸媽媽等你回家,還有人,在等你給他一個家。”
與此同時,國內新聞都在報道人員傷亡,佟辛的名字也被廣大民眾熟知。社交平臺上,無數網友為之祈福。也有人刷出了佟辛的一些生活照和工作照。
【我天,大美女啊!明明可以靠臉吃飯,還要去當戰地記者,太酷了小姐姐!】
【這是f大新聞系畢業的高材生,還是清禮的市高考狀元。】
【特大喜訊,未婚!未婚!】
【樓上的醒醒,人家有男朋友的,高中時就談了,是文物修復師。】
【嚶嚶嚶,哭了。】
佟辛回國那天,許多同行媒體記者來機場採訪。因為腿傷還不能用力,所以佟辛坐在輪椅上。她下意識地拿花擋住臉,不好意思道:“別拍別拍啊,前輩們。我沒化妝,好醜的。”
雜誌社派車來接,但霍禮鳴給拒絕了,推著人,直接上了自己的車。
佟辛見著車的時候還愣了下,“你什麼時候買的新車?”
一輛嶄新的大g,落地兩百來萬。
霍禮鳴沒吭聲。
“不是,你要帶我去哪兒?”佟辛連人帶輪椅,被他給抬進了車裡。
還在c國的時候,霍禮鳴就給程式打了電話,讓他把這事兒給辦好。沒別的,就是這車空間大,能把輪椅一塊兒裝下。
佟辛又問一遍,“去哪裡啊?”
霍禮鳴悶聲,還帶著一絲委屈,“民政局。”
“……”
“每次計劃都被打亂,這是我人生裡的一道坎,差點失去了你。我不信邪,我今天直接往民政局開,我就不信了,九塊錢還花不出去了!”
佟辛忍不住笑起來,“你可想好啊,我現在身上還有兩根鋼釘,槍傷也很醜的。”
霍禮鳴悶哼,“不醜,那是榮耀。”
佟辛一愣,真心實意地笑起來。
這一次,沒出意外,兩人順順利利地領了證。
證件照是兩人一早就拍好的,想不到派上用場時,經歷了這麼多,包括生離死別。霍禮鳴當場發朋友圈,隔著螢幕都能感受這個男人的激動——
【我有媳婦兒了!!】
點贊人數秒破百。
周嘉正:【愛美麗夜.總會恭祝白金卡vip使用者霍先生新婚快樂!】
這評論直接把霍禮鳴給看笑了。佟辛不方便用手機,他遞過來,“周嘉正傻不傻。”
佟辛說:“嘉正哥心態真好。”
“小沙雕一個。”
霍禮鳴把手機收好,看著她,“你是不是應該改口了?嗯?”
佟辛低著頭,抿唇笑。
“不要你笑。要你叫一聲我聽聽。”霍禮鳴想這個稱呼已經很久很久了,之前有惡趣味,歡愛的時候折磨她,諸如“叫老公,叫了再給你”“不叫我不就不停下”等霍言霍語。
佟辛槓上了,被欺負得眼淚花花,就是不叫。
但現在,名正言順。
片刻之後,佟辛輕聲:“其實我早就叫過了。”
“別唬我,我沒聽到。”
“真的。”
她看向他,向下彎的眼睛像初升的月,像漫天的星,像逢春的楊柳輕輕擺——
中彈後,生死未卜,傷勢太嚴重,大使館人員拿她手機聯絡家屬。
佟辛單獨建了個分組,就叫“家”。
他們點進去,辛灩,佟承望,佟斯年。
媽媽,爸爸,哥哥。
而排在第一個的號碼稱呼是——
丈夫
所以,霍禮鳴才能第一個,接到佟辛受傷的電話。
此刻,佟辛望著他,眼裡的笑意不減,無需語言解釋。她相信,他能領會。
在你還在苦苦追求結果的時候,我早已把你當成了一生退路,以及畢生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