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靜，風也停了下來，沼澤面上沒有絲毫波動。
仔細看過去，知月的腰帶上掛著一條細長的銀絲，銀絲的另一頭連著岸邊一棵成人大腿粗細的樹。
細細的線在沼澤的表面留下一條淺淺的痕跡，逐漸隱沒在沼澤之中。
“是軟月絲，不必過於擔憂，知月有分寸。”清笛伸手抓住想要踏進沼澤去抓回知月的胡萊。
他相信知月的決定，因為她心裡很清楚，三個孩子還在等她回去。
“軟月絲？”胡萊盯著隱沒在沼澤裡的細線，這種東西，不是早就沒有了嗎？
知月寧心靜氣盯著平靜的沼澤面，注意著泥濘下的動靜。
一個細小的氣泡升騰，知月快如閃電，突然右手下刀，細長的刀柄直入沼澤，一聲破空聲，眨眼間，沼澤中泛出來一絲帶著腥臭的青綠色液體。
“不夠。”知月搖頭，還是不夠準，也不夠快。
若是她更準一點，更快一點，神夢魚的魚膽不會破裂，顏色也不會是泛白的青綠色。
知月沒有挪動，在沼澤輕易挪動和送死沒什麼區別。站在沼澤裡的每一刻都在往下陷，原本只到小腿的沼澤，現在已經到了小腿。
沉下心來，知月再一次舉起手中裹滿了泥漿的手術刀。
清脆的刺破聲在知月耳邊響起，很準。
一刀劃破神夢魚脆弱的腮，直取魚膽。完整的魚膽落入手中，可惜顏色還是不能讓她滿意。
幾次利落地出手，知月的刀越來越快，沼澤也將她淹沒地越來越深。原本停留在膝蓋處的泥沼，如今已經將她巴掌寬的細腰完全淹沒。
等在岸邊的胡萊眉毛一直擰著，眼見著沼澤就要把知月吞沒，知月的背後已經被汗水完全浸溼，他卻幫不上一點忙，無能為力。
清笛亦是時刻盯著知月的動作，生怕她下一秒支撐不住，他就要用最快的速度過去把她撈出來。
一滴汗落入沼澤，知月的下半身早已失去知覺，長久在冰冷的泥沼中站立，血液彷彿都被凍僵。
可這半點都沒有影響知月手上的動作，利落地出手，刀光在幽深的沼澤邊留下一道短暫的光影。
婉如碧玉的神夢魚膽落在知月掌心，帶著一絲溫熱。
知月終於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將手中的魚膽隨意拋向岸邊，再次握緊手中的刀。
胡萊撿起落在岸邊的神夢魚膽，這不過是萬千神夢魚中最普通的一條的魚膽，已經是如此艱難。整個沼澤唯一一條的神夢魚後，又該多難？
胡萊不敢想象，握緊了拳頭。
站在沼澤之中的知月，在衣服上蹭乾淨手術刀。鋒利的刀刃沒有刺入沼澤，反而落在自己左手的掌心。
溫熱的紅，落入腐朽的沼澤之中，洇開成一片骯髒的顏色。
“你這是做什麼！”胡萊不解，睜大眼睛看著知月，不懂她為何要劃破自己的手掌心。難不成那神夢魚後，還要以人血為生？
就算真的如此，他們這裡站了這麼多大男人，又怎麼能讓知月自己受傷。
“神夢魚後以血為生，但並不是誰的血都行。”清笛放低了聲音，擔心驚擾到神夢魚後，浪費了知月的一番辛苦。
“它只喝女人的血。”
神夢魚看似透明脆弱，卻是極為殘忍的種族。挑剔的神夢魚後，以同類的肉身為食，滋養自身。同時以女人的血液作為滋養，才能順利產出下一代的魚卵。
殘忍，又血腥。
偌大的沼澤，若是一點一點找過去，怕是找到下輩子也找不到神夢魚後。唯有引蛇出洞，他們才有機會。
知月的血越流越多，她討厭這個顏色，也討厭這個味道。
本身對氣味過於敏感，除了在識藥煉丹上有些優勢，於其他方面，完全是在受罪。
沼澤腐朽的氣味對她來說已然是災難，夾雜著血腥味兒的沼澤，讓她面色蒼白。
沼澤一點點接近脖頸，過大的壓強讓知月難以喘息，手臂在沼澤之中等待著，一個一擊即中的機會。
沼澤中傳來細弱的嗡鳴聲，一點點靠近。
感受到這一絲嗡鳴聲，知月聚精會神，手中的刀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刺去。
鋒利的手術刀在沼澤之下彷彿沒有收到一絲阻礙，如入無人之境。細長的刀柄在知月手中被玩出了花，岸上的人看不見沼澤之下的動靜，卻能看到知月手伸出泥濘，掌心赫然躺著一顆鮮紅色的神夢魚淚。
“成功了！”胡萊仰頭嘆息，終於。“你快些上來！”
胡萊一邊說著，一邊就要去抓住軟月絲，想要把知月拉上來。
“別碰！”知月叫停胡萊，臉色有些不對。
“怎麼了？”胡萊手停在半空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莫非沼澤之下，還有什麼？
神夢魚淚已經在她的手中，瑩亮透潤的魚膽，在黑暗中彷彿一盞微弱的紅燈。
知月再次將手中的魚膽拋向岸邊，這一次的動作嚇得胡萊差點呼吸停止。幸虧他手比腦快，接住了鮮紅色的神夢魚淚，否則怕是自己哭都沒地方哭。
沼澤已經淹至知月下巴，馬上就要沒過嘴唇。知月卻沒有回到岸上的意思，反而向著更深處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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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命了！”胡萊胡亂地把神夢魚淚塞進早就準備好的千年寒冰玉瓶，用以儲存神夢魚淚，隨後手放在了軟月絲上，這回說什麼也要把知月拽回來。
“半柱香的時間，若是我沒有動靜，就拉我回來。”知月抬高下巴，沒有回頭。
話音剛落，知月深吸一口氣，隨後一腦袋扎進腐朽的沼澤之中。
那條神夢魚後不對勁。
手術刀薄如蟬翼，雖然不會破壞神夢魚的身體結構，可依照神夢魚的脾性，在發現生命危險的第一刻便要自爆魚膽，毒素遍佈全身。
神夢魚後作為全族的首領，又怎麼會違背神夢魚的天性。
她之前練手取的神夢魚膽，無一例外，每一條被取膽的神夢魚，在失去魚膽之後，立刻變得冰涼。
可是剛才的神夢魚後，不僅屍體沒有變涼，反而向不遠處躲去。
它沒有躲開太遠，知月在一片漆黑中，往前邁開一步。
岸上的人，眼睜睜看著知月的髮絲，消失在沼澤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