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熱了。
坐在鋼筋扭成的簡易座椅上的男人皺眉起身, 把手裡用來扇風的破紙板扔到一邊,不耐煩地踹了一腳旁邊的鐵皮箱。
屋內瞬間響起幾聲刺耳的摩擦音。
這裡是橫濱鐳缽街外圍的一個廢舊倉庫,裡面雜七雜八堆著很多無用的廢品, 還有一些木材的邊角料。
整個倉庫看上去破破爛爛, 散發著股淡淡的黴味。它之所以還能作為倉庫使用, 得多虧周邊這四堵搖搖欲墜的危牆還撐著沒有倒。刷著藍漆的大門上掛著一把鏽跡斑斑的鎖, 不過一拉就開, 起不了多大作用。
也是因為這個,男人才會被派來這裡看守他們這次的“貨物”。
男人隸屬於一個駐紮橫濱的黑手黨組織。
近些年橫濱並不太平, 各種大大小小的黑手黨彼此勾結爭鬥,火拼衝突時有發生, 至於其他為了金錢而違法犯罪的事情就更是不用多說。
男人所在的黑手黨所涉及的,就是人口買賣。
他們一般是在橫濱周邊挑選貨物,然後運往海外交易。
——外面有不少客戶十分屬意亞洲人的長相, 花起錢來更是毫不手軟。
而且這次的貨質量上乘, 想必一定能賣個好價錢——到時候他又可以好好瀟灑一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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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一邊想著, 一邊看向房間中央的“貨物”。
那是個看上去十四五歲的少年。
他雙手被綁在身後,整個人則被綁在一隻鐵質的椅子上,像是熟睡一般垂著頭, 淺茶色的長發落在身側。
燈光慘淡, 髮絲的遮掩下,少年本就精緻的相貌顯得有些難以辨認性別。
男人看著,忍不住在心裡感嘆,也不知道那幫人是從哪裡弄來的情報, 居然能搞到這種貨物。
他正盯著少年的臉,思考那幫外國佬會為他拍出怎麼樣的天價,少年忽然像是察覺到什麼一樣抬起了頭, 而後睜開眼。
不得不說,那確實是一雙極其漂亮的眼睛。
男人仍舊盯著少年,他想,發現自己被人綁架後,少年應該會感到恐懼——而那雙眼睛被恐懼的情緒填滿後一定會變得更加漂亮。
但遺憾的是他並沒有看到自己想看的東西。
屋內明明只有他們兩個人,少年卻沒有分給他半點視線,只是淡淡地看著倉庫大門:“來了。”
他語氣帶著種與此刻氣氛極為不符的、怪異的平靜。
男人還在為他忽視自己的事而惱怒,聽到他這麼說,一時間也有點緊張了起來。
“什麼來了?”他皺眉快速掏出□□指向大門,但一直等了十幾秒都沒有任何事發生。
男人不耐地轉頭揪起少年的頭髮,強迫他抬起頭:“你看到什麼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又試圖透過倉庫左右的視窗檢視外面是不是有敵人。他懷疑對方是看到了什麼——大機率是查到線索的警察。
髮絲牽扯頭皮,痛感十分強烈,但少年無動於衷,只是用那雙赭色的眸子注視著他。
一時間,男人有點心裡發毛。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猜疑起到了暗示作用,現在他只覺得倉庫外有什麼無形的眼睛在注視著自己。
男人還想說什麼,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微弱、但清晰的腳步聲。
他頓時鬆開了手裡的人,轉而警戒地看著門外。
沒過兩秒,倉庫的大門被人暴力破開。
幾名穿著黑色西裝的黑手黨蜂擁進入。
來者不善。
男人僵硬著手,壓抑著恐懼朝對面的人舉槍:“你是什麼人?!”
那些黑衣人進門後退開,立在一旁,到這個時候,男人才看清他們為首的居然是個右眼纏著繃帶的少年。
到這個時候,男人才忽然聽到身邊的少年的聲音:“他是你的命運。”
少年聲線沒有絲毫起伏,那雙無機質的赭色眸子中一片漠然,彷彿無論這裡發生什麼,對他而言都不是什麼值得在意的東西。
男人尚未理解少年話裡的意思,下一秒,一枚子彈脫出槍口擊中男人眉心,他臉色瞬間灰敗,倒在了地上。
風間和川看了他一眼,繼而接著保持沉默。
他這次會被抓純屬意外,本來打算之後再利用異能逃脫,但現在省了不少麻煩。
另一邊的太宰治則是吹了個口哨,饒有興致地湊上來給風間和川鬆綁。
太宰治這次是接了森鷗外的命令,帶下屬來這裡就解決港口黑手黨和這個組織之間的恩怨。
——上月這個組織的人偷偷襲擊了港口黑手黨一個隱蔽的倉庫,還破壞了黑手黨之間一直以來約定俗成的規矩。
為了港口黑手黨的長期發展,他們自然要還以顏色。
而剛剛太宰治帶著部下處理完這幫黑手黨的主力後,得知了對方人體買賣的生意,一番調查,他們發現了這群黑手黨用來存放“貨物”的倉庫。
斬草除根是森鷗外一貫的行事準則,身為對方弟子的太宰治也向來是將這一點貫徹到底的。
考慮到倉庫可能還有黑手黨殘黨,他沒多猶豫就直接帶了人過去,打算排除隱患。
本意外這只是無聊工作的延續,沒想到事情變得有趣起來了。
無論怎麼說,自己都是接受了別人的幫助,於是風間和川道謝:“……謝謝。”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才第一次將目光分給了港口黑手黨為首的那名少年。
對方正笑吟吟地看著他,那雙鳶色的眸子裡滿是興味。
——任誰想,這大概都會是一個還算友好的見面,且又有勉強算是救命之恩的劇情在,風間和川至少該會對對方產生好感。
然而對上太宰治眸子的瞬間,風間和川卻莫名感受到了一種熟悉感。
太宰治的身上帶著股硝煙的味道,彷彿浸泡著鮮血,誘人沉淪。
他彷彿能透過太宰治看到真實的自己。
風間和川本能生出種厭惡。
太宰治的出現彷彿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提醒著他——不管他付出何種努力,做出怎樣的偽裝也無法擺脫與生俱來的天性。
……他仍舊無法真正地站在陽光之下。
風間和川沉默地聽太宰治自我介紹完,然後問:“你有什麼想要的嗎?”
他瞥了眼地上那些被剪開的拘束帶:“作為救下我的答謝。”
他不想再跟太宰治有牽扯,因此這次的事儘早結束才是最好的。
“答謝?”太宰治沉思,苦惱道,“可是我並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
“我唯一的願望就是能夠自殺成功哦?”少年說著,看向風間和川,“啊,要是有人能陪我殉情就再好不過了。”
太宰治只是隨口一說,這次任務完成,他之後還得想著怎麼覆盤跟森鷗外彙報。
但話說出口後,他忽然產生出種奇怪的衝動,旋即朝風間和川伸出了手。
太宰治鳶色的眸子裡帶著幾分奇異的色彩——非要用一個詞形容,那大概就是,異常地蠱惑人心。
風間和川與他對視兩秒,似乎也是一怔,而後握住了他的手,點頭:“嗯,那我們就去殉情。”
夕陽的輪廓逐漸沉入地平線下,色彩濃郁的餘暉將天際的雲彩染成一種燒灼般的顏色。
二人在夜晚降臨之際,決定一同走向死亡。
直到多年後,風間和川才意識到當初自己看到的並非只是那名死者的未來。
太宰治同樣是他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