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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大戰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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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慢的語聲,既無高低,也沒有情感,向松是熟悉這種聲音的,只有百春說話才是這種聲音!

百春!

向松駭然回首果然瞧見了百春!

他的衣衫已破舊,神情看來也很憔悴,但他的那雙眼睛--死灰色的眼睛,還是冷得像冰,足以令任何人的血凝結。

向松避開了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的手。

他的右手還是用布懸著,手的顏色已變成死灰色,就像是剛從棺村裡伸出來的。

這本是雙殺人的手,但現在卻只能令人作嘔。

向松笑了,淡淡笑道:"在下雖不懂殺人,卻還能殺,百先生雖懂得殺人,只可惜殺人並不是用嘴的,是要用手:"百春的瞳孔又在收縮,盯著他,一字字道:"你看不到我的手?"向松道:"手也有很多種,我看到的並不是殺人的手。"百春道:"你認為我右手不能殺人?"向松微笑道:"人也有根多種,有些人容易殺,有些人不容易。"百春道:"你是哪一種?"向松忽然沉下了臉,冷冷道:"你殺不死的那一種。"他目中充滿了仇恨,像是在激百春出手,他要找個殺百春的理由。

百春忽然笑了。

他也和湘江老人一樣,笑的時候遠比不笑時更殘酷,更可怕。

向松竟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

百春道:"原來你恨我?"向松咬著牙,冷笑道:"不恨你的人只怕還很少。

百春道:"你想殺我?"向松道:"想殺你的人也不止我一個。"百春道:"但你為什麼要等到現在?"向松道:"要殺人就得等機會,這道理你本該比誰都明白。"百春道:"你認為現在機會已來了?"向松道:"不錯。"百春忽又嘆了口氣,道:"只可惜我有個秘密你還不知道。"向松忍不住問道:"什麼秘密?"百春死灰色的眼睛凝注著他的咽喉,緩緩道:"我右手也能殺人的,而且比左手更快!""快"字出口,劍已刺入了向松的咽喉!

誰也沒有看到這柄劍是從哪裡拔出來的,更沒有瞧見劍怎麼會刺入向松的咽喉。

大家只瞧見寒光一閃,鮮血已湧出,只聽到"格"的聲音,向松的呼吸就已停頓,連眼珠子都幾乎完全凸了出來。

"鬼頭刀"和"喪門劍"的眼珠子也檬是要凸了出來。

兩個人一步步向後退,退到門口。

百春根本沒有回頭,冷冷道:"你們既已聽到了我的秘密,還想走?"寒光又一閃!

鮮血飛濺,在燈光下看來就像是一串瑪璃珠練,紅得那麼鮮豔,紅得那麼可愛。

良藥苦口,毒藥卻往往是甜的。

世界上的事就這麼奇怪--最可怕,最醜陋的東西,在某一剎那間看來,往往比什麼都美麗,比什麼都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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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殺人的劍光總是分外明亮,剛流出的血總是分外鮮豔。

所以有人說:"美,只不過是一瞬間的感覺,只有真實才是永恆的。""真實",絕不會有美。

殺人的利劍也和菜刀一樣,同樣是鐵,問題只在你看得夠不夠深遠,夠不夠透徹。

可是,也有人說:"我只要能把握住那一剎間的美就已足夠,永恆的事且留待予永恆,我根本不必理會。"就在一瞬間以前,向松還是享名武林的"風雨雙流星",還是"神風集團"第八分公司的總經理。

但現在,他已只不過是個死人,和別的死人沒什麼兩樣。

百春垂著頭望著他的屍首,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很奇特,就像是第一次見到死人一樣。

這是不是因為他直到現在才能體會到"死"的感覺?

這是不是因為一個人只有在意興蕭索時,才能體會到死的感覺?

寧雲終於長長吐了口氣。

這口氣她已蹩了很久,到現在才總算吐出來。

她瞟著百春,似笑非笑,如訴如慕,輕輕道:"想不到你會來救我。"百春沒有抬頭,冷冷道:"你以為我是來救你的?"寧雲慢慢點了點頭,道:"也許我知道你的意思。"百春霍然抬起頭,盯著她,道:"你知道什麼?"寧雲道:"你來救我,只因為湘江老人要殺我。"百春盯著她。

寧雲道:"你恨他,所以只要是他想做的事,你就要破壞。"百春還是盯著她。

寧雲嘆了口氣,道:"直到現在,我才總算知道了你這個人,才知道湘良客也是你殺的。"百春的眼睛忽然移開,移向掌中的劍,緩緩道:"你知道得太多了。"寧雲忽又笑了,道:"我也知道你絕不會殺我,因為你若殺了我,豈非正如了湘江老人的心願?"她甜甜的笑著,接著又道:"你非但不會殺我,你還會帶我走的,是麼?"百春道:"帶你走?"寧雲道:"因為你既不能讓我死在湘江老人手上,又不願讓我洩露你的秘密,所以你只有帶我走。"她聲音更溫柔,道:"我也心甘悄願跟著你走,無論你要到哪裡,我都跟著。"百春沉默了很久,忽然抬頭瞧了小兵一眼。

他彷彿直到現在才發現有小兵這麼個人存在。

小兵卻已似忘了自己的存在。

寧雲也膘了小兵一眼,忽然走過去,一口口水重重的唾在他臉上。

她並沒有再說什麼。

她已不必再說。

寧雲終於跟著百春走了。

小兵沒有動。

口水幹了。

小兵還是沒有動。

窗紙發白,天已亮了。

小兵始終還是沒有動。

他已躺了下來,就躺在血泊中,屍體旁。

他和死亡之間的距離,已只剩下一條線……

"××日,申時,出西城十里,長亭外林下。""湘江老人冬天終於來了,連樹上最後一片枯葉也已被西風吹落。

這封信的顏色就和枯葉一樣,是黃的,卻是種帶著種死味的黃--黃得沒有生命,黃得可怕。

這封信上只寫著這十幾個字,簡單,明白,也正如湘江老人殺人的方法一樣,絕沒有廢話。

信是店夥送來的,他拿著信的手一直在發抖。

現在,王永莉拿著這封信,似乎感覺到一陣陣殺氣透入背脊,再傳到她手上,她的手也在發冷。

"後天,就是後天。"王永莉嘆了口氣,喃喃道:"我看這皇曆,後天不是好日子。諸事不宜。"賀文海笑了,道:"殺人又何必選好日子?"王永莉凝注著他,良久良久,突然大聲道:"你能不能殺他?"賀文海的嘴閉上,笑容也漸漸消失。

王永莉忽然站起來,大步走了出去,賀文海還猜不出她出去幹什麼,她已捧著筆墨紙硯走了進來。

磨好墨,鋪好紙。

王永莉始終沒有再瞧賀文海一眼,忽然道:"你說,我寫。"賀文海有些發怔,道:"說什麼?"王永莉道:"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還有什麼未做完的事?"她的聲音彷彿很平靜,但提著筆的手卻有些發抖。

賀文海又笑了,道:"你現在就要我說?我還沒有死呀。"王永莉道:"等你死了,就說不出了。"她一直垂著頭,瞧著手裡的筆,但卻還是無法避開賀文海的目光。

她眼睛已有些溼了,咬著嘴唇道:"無論什麼事你都可以說出來,譬如說--小兵,你還有什麼話要對他說的?還有什麼事要為他做的?"賀文海目中忽然露出了痛苦之色,長長吸了口氣,道:"沒有。"王永莉道:"沒有?什麼都沒有?"賀文海黯然道:"我可以要他不去殺別人,卻無法要他不去愛別人?"王永莉道:"別人若要殺他呢?"賀文海笑了笑,笑得酸楚,道:"現在還有誰要殺他?"王永莉道:"比如湘江老人……"賀文海道:"湘江老人既然肯放他走,就絕不會再殺他,否則他現在早就死了。"王永莉道:"可是,以後呢?"賀文海遙注著窗外,緩緩道:"無論多長的夢,都總有醒的時候,等他清醒的那天,什麼事他自己都會明白的,現在我說了也沒有用。"王永莉用力咬著嘴唇,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道:"那麼她呢?"這句話她似已用盡全身力氣才說出來。

賀文海自然知道她說的"她"是誰。

他目中的痛苦之色更深,忽然走過去,用力推開了窗戶。

王永莉垂著頭,道:"你……你若有什麼話,有什麼事……"賀文海突然打斷了她的話,道:"沒有,什麼都沒有。"王永莉道:"可是你……"賀文海道:"她活著,自然會有人照顧她,她死了,也有人埋葬,什麼都用不著我來關心,我死了對她只有好處。"他的聲音彷彿也很平靜,但卻始終沒有回頭。

他為什麼不敢回頭?

王永莉望著他瘦削的背影,一滴淚珠,滴在紙上。

她俏悄的擦乾了眼淚,道:"可是你總有些話要留下來的,你為什麼不肯對我說?"賀文海道:"你為什麼一定要我說,"王永莉道:"你說了,我就記下來了,你若死了,我就一件件替你去做,然後……"賀文海霍然轉過身,盯著她,道:"然後怎麼樣?"王永莉道:"然後我就死!"她挺著胸,直視著賀文海,不再逃避,也不再隱瞞。

賀文海道:"你……你為什麼要死?"王永莉道:"我不能不死,因為你若死了,我活著一定比死更難受。"她始終直視著賀文海,連眼睛都沒有眨。

她的神情忽然變得很平靜,很鎮定,無論誰都可看出她已下了決心,這種決心無論誰都沒法子改變。

賀文海的心又開始絞痛,忍不住又彎下腰劇烈的咳嗽起來。

等他咳完了,王永莉才嘆息了一聲,幽幽道:"你若要我活著,你自己就不能死……湘江老人也並不是一定要找你決鬥,他對你始終有幾分畏懼。"她忽然衝過去,拉住賀文海的手,道:"我們可以走,走得遠遠的,什麼事都不管,我……我可以帶你回家,那地方從沒有人知道,湘江老人就算還是想來找你,也休想找得到。"賀文海沒有說話,一個字都沒有說。

他只是靜靜的瞧著她。

有風吹過,一陣煙霧飄過來,迷漫了他的眼睛。

王老先生蒼老的聲音已響起,帶著嘆息道:"無論你怎麼說,他都不會走的。"“何況殺湘江老人也是他這次回國的任務之一”王永莉咬著唇,跺著腳,道:“你是說.....那實在不行,可以調特種部隊呀”王老先生道:“不行,還沒到以國家出手的時候!”王永莉道"你怎麼知道他不會走?"王老先生道:"他若是肯走的那種人,你也不會這麼樣對他了。"王永莉怔了半晌,忽然扭轉身,掩面輕位。

賀文海長嘆道:"老首長你……"·王老先生打斷了他的話,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只能要她不去殺人,卻無法要她不去愛人,是麼?"愛,這件事本就是誰都無法勉強的。

賀文海又開始咳嗽,咳嗽得更劇烈。

"山西城十里,長亭外林下。"亭,是八角亭,就在山腳下的樹林外。

林已枯,八角亭欄杆上的紅漆也已剝落。

西風肅殺,大地蕭蕭。

賀文海徘徊在林下,幾乎將這裡每一寸土地都踏過。

"後天,就是後天。"夕陽已西,又是一天將過去。

後天,就在這裡,就在這歹陽西下的時候,賀文海和湘江老人之間所有的恩怨都將了結。

那也許就是武林中有史以來最驚心動魄的一戰!

賀文海長長嘆了口氣,抬起頭一夕陽滿天,豔麗如昔。

可是,在一個垂死的人眼中,這永恆的夕陽是否還會同樣嬌豔?

王老先生和王永莉一直靜靜的坐在亭子裡,沒有去打擾他。王永莉突然問道:"決鬥的時候還未到,他先到這裡來幹什麼?"王老先生道:"高手間的決鬥,不但要看武功之強弱,還要看天時、地利、人和,湘江老人選擇這裡作戰場,當然有他的用意。"王永莉道:"什麼用意?"王老先生道:"他想必對這裡的地形很熟,而且說不定還會先到這裡來設下埋伏。"王永莉道:"所以賀文海也一定要先到這裡來瞧瞧,先熟悉這裡地形,再看看湘江老人會在什麼地方設埋伏。"王老先生道:"不錯,古來的名將,在大戰之前,也必定都會到戰場上去巡視一遍,無論哪一種戰爭,若有一方先佔了地利,就佔了優勢。"王永莉道:"可是他為什麼一直要在這裡逛來逛去呢?"王老先生笑了笑,道:"他這麼逛來逛去當然也有目的。"王永莉道:"哦?"王老先生道:"他要先將這裡每一寸土地都走一遍,看看這裡的土質是堅硬,還是柔軟?是乾燥,還是潮溼?"王永莉道:"那又有什麼用?"王老先生道:"因為土質的不同,可以影響輕功,你同樣使出七分力,在軟而潮溼的地上若是只能躍起兩丈,在硬而乾燥的地上就能躍起兩丈五寸。"王永莉道:"那相差得也不多呀。"王老先生嘆了口氣,道:"高手相爭,是連一分一寸都差不得的!"賀文海忽然走了過來,站在亭外,面對著夕陽照耀下的枯林,呆呆的出起神來,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王永莉忍不住悄悄問道:"他站在這裡發呆,又是為了什麼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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