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歆少有這般心慌意亂之時, 久久不能平復之下,心中越發地不安,連忙命小太假去前頭打探太子的情況。
小太監回來,回稟道:“女官,並未有太子的訊息傳回。”
雪青一聽,勸道:“女官, 沒有訊息,說明太子殿下未遇到猛獸, 否則定會回來報喜的。”
“許是我真的自己嚇自己。”容歆長舒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煩躁,又問小太監:“你還打探到什麼了?”
“回女官,小的還聽說,太子與大阿哥出發前, 多羅僖郡王與準噶爾部的使者發生了口角,最後互相約定以所獵獵物數量一較高下。”
容歆揉了揉額頭,無奈道:“是小郡王能做出來的事。”
小太監抬頭小心地看了女官一眼,低聲補充道:“太子殿下和大殿下也參與了……”
容歆:“……”
看來對自己沒有清晰認知的人,不止經希一個。
他們也不想想, 準噶爾部這幾年經歷了內亂到統一又開始擾外的過程,這些準噶爾使者個個都身經百戰, 哪裡是他們幾個少年人能夠硬剛的。
“下去吧。”容歆揮了揮手, “多聽著點兒太子的訊息,有事便來回報。”
“是,女官。”
然而就在容歆與小太監對話時,經希命侍衛們尋找太子, 他則是回到營地,跪在皇上面前請罪。
“混賬!什麼叫‘太子和大阿哥遇襲受傷’,還失蹤了?!”康熙那一瞬間,從心頭一直涼到腳底,整個右手臂都是麻的。
但他仍然牙關緊咬控制著,厲聲詰問:“速將詳情道來!”
經希本就因殺狼而一身狼狽,此時更是愧疚恐懼地聲音微微顫抖:“回皇上,臣與太子殿下和大殿下狩獵行至密林深處,聽得狼嚎,太子殿下命侍衛前去察看,然四十餘頭野狼,那侍衛卻矇騙太子殿下和大殿下只有十餘頭。”
“原想著十餘頭野狼足以應付,然我們出了密林才發現異常,而那帶路的侍衛已消失不見,等到我們與狼群對峙之時,又從密林中射出一隻箭激怒群狼。”
“臣等欲護著太子殿下和大殿下退回密林,卻又有利箭不斷射向太子殿下和大殿下,太子殿下後心中箭,馬又受驚奔走,大殿下則是不顧手臂受箭傷,追了上去……”
經希語速極快又盡力清晰地說清楚來龍去脈,說到這裡,跪伏於地,“臣等追上去時,已不見了兩位殿下的身影,臣有罪,請皇上降罪。”
裕親王嶽樂聽到兒子所言,立即臉色蒼白踏出一步,一同跪在了地上,急道:“皇上,經希護佑太子和大阿哥不力,臣請求將功補過,必定儘快尋回太子和大阿哥。”
經希不願阿瑪受他帶累,連忙磕頭道:“皇上,臣已將射向太子殿下和大殿下的箭帶回來,且在密林中又發現了一個穿著侍衛盔甲的屍首,搜尋之後發現……其身上有正黃旗標誌。”
他一說到正黃旗,眾人的視線紛紛看向明珠,索額圖更是直接激憤地指著他怒斥:“明珠!你其心可誅!”
明珠當即跪下,有條理地辯解道:“皇上明鑑,奴才冤枉。奴才一片忠心日月可鑑,且若是真有歹心,絕不會以大殿下的安危冒險,還留下這般明顯的罪證。”
索額圖冷笑,“太子殿下可是受了重傷,而大阿哥卻只傷了手臂,誰又知道你是不是以此作障眼法?”
“索大人!誰又知道是不是你想嫁禍於我,卻終日打雁反被啄了眼?”
明珠與索額圖對立多年,方才便一直暗地裡關注著索額圖的反應,隱隱察覺到它聽到太子受傷的神色變化不正常,因此才有此一說。
而索額圖對他的指控,彷彿蒙受不白之冤一般憤怒,“明珠,凡事可都要講證據,莫要空口白牙便牽扯旁人!我看你是心虛!”
“索額圖!”
“啪!”一個杯子直直地摔在幾人身前,四分五裂。
康熙平素對這些人還算禮遇,然此時太子和大阿哥皆受了傷,太子還有可能傷了要害,兩人卻在這裡互相推卸,直接便失了平時的涵養,怒道:“若是太子和大阿哥出了什麼事,你們全都得拿命抵!”
索額圖和明珠急忙跪地請罪:“臣無狀,請皇上恕罪。”
索額圖又一副十分憂心太子安危的模樣,焦急地請示道:“皇上,奴才請求帶兵前去尋太子殿下……和大殿下。”
“臣請求同往。”明珠也道。
“臣等請求同往。”其他大臣一同跪地請求。
此時太子和大阿哥的人身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康熙眼前一陣發黑,扶著書案,無力地擺擺手,“經希留下,再詳細地跟朕說說經過,其餘人全都去尋太子和大阿哥吧,務必將他們完好無損地帶回來。”
眾大臣退出御帳,梁九功擔心地扶住皇上,“皇上,可要叫太醫?”
康熙順著他的力道緩緩坐下,搖頭道:“不必。”
這時,守帳的護衛躬身進來,請示道:“回皇上,容女官求見。”
“她來搗什麼亂?”康熙皺眉,吩咐梁九功,“你讓她回去,太子和大阿哥自有侍衛去尋。”
梁九功聽令,立即走出御帳。
容歆正焦急地在御帳前不遠焦急地來回踱步,一見梁九功,立即便迎上去,追問道:“梁公公,太子和大阿哥如何了?”
“容女官,皇上說了,教您回去耐心等待,太子殿下和大殿下必定會全須全尾兒的回來。”
“可我怎麼聽說太子和大阿哥受傷了?太子還傷了要害?”
梁九功驚訝,隨後語帶責備道:“這些沒分寸的,怎可胡亂傳些沒有確準的事兒?”
“先別管那些。”容歆緊盯著梁九功,求證道,“確定看見傷的是太子後心嗎?”
梁九功見她已經知道,便也不隱瞞,“據僖郡王所說,箭是射中了太子殿下的後心。”
容歆聽後,一把拉著梁九功離人遠些,在他驚訝的眼神中,低聲道:“殿下今早穿了一件護心甲出去,前後心口處皆有碗口大的鐵片防護,你進去再請皇上確認一下,具體是什麼位置。”
現下明顯是有人對太子和大阿哥懷有歹心,遂容歆也不敢教人知道太子身穿護心甲之事,萬一那歹人得知,繼續去追殺他們,恐怕才是真的性命有憂。
而梁九功聽得容歆所言,眼中一喜,也顧不上管她,匆忙回到帳中,在皇上耳邊輕聲回稟容歆的話。
康熙聞言,眼睛一亮,即刻看向經希,追問:“你再準確地與我說一遍,太子傷在何處。”
經希憂心忡忡道:“回皇上,幾個侍衛皆言,是正中後心。”
康熙閉上眼睛,緩緩呼出一口氣,對梁九功道:“將容歆叫進來吧。”
容歆進得帳內,得知經希的話,心也松了幾分,“皇上,奴才命人在太子的馬包中,放了傷藥、乾糧和一些簡單的工具。他們縱是沒有太多應對此事的經驗,但皆聰慧非常,想必不能獨自回來,也可平安等到侍衛們尋到他們。”
她已經習慣了,便是做不了旁的也要在小事上不出差錯,絕不允許意外發生。
從前可能顯得有些多此一舉,可此時看來,很有必要繼續保持下去。
而康熙因為容歆的話,臉色終於不再那般沉重,語氣信任道:“他們兄弟二人必定會安全無虞。”
容歆點頭附和,猶豫片刻,還是道:“皇上,不親眼見到太子和大阿哥平安無恙,奴才這心裡便踏實不下來,可否准許奴才去太子失蹤之地等候?”
康熙現下也不嫌容歆搗亂了,應允了她的請求,又在她出去之後,冷聲道:“既是如此,也該查查究竟是何人膽敢下此毒手了!”
與此同時,圍場深處某片山腳下——
太子和大阿哥的馬一路漫無目的地瘋跑至此,早已迷失了方向,索性馬終於停下時,除了大阿哥摔下馬,兩人皆未再受其他過重的損傷。
“大哥,夜漸深,此處恐怕不安全。”太子跳下馬,仔細檢視周圍。
大阿哥靠在石壁上,並未回覆。
太子想起他手臂受傷,連忙翻找馬袋,天黑,他只摸著形狀找出一瓶藥,根本來不及看,徑自到大阿哥身邊為他上藥。
“啊——”大阿哥慘叫一聲,“太子!你是見不得我好,非要置我於死地不可嗎?”
“我好心為大哥上藥,竟還落了不是不成……”太子說到後來,忽然想到什麼,找出火摺子,藉著亮光一看,可不正是藍色瓷瓶嗎?
不過錯已經錯了,太子當然不可能自曝,遂又理直氣壯道:“這是上好的金創藥,效果極好,若是大哥實在怕疼,我再去找找,應是還有旁的傷藥。”
大阿哥本就因失血過多蒼白的臉上,更是滿頭冷汗,但他絕不可能在太子面前認慫,便勉強冷笑一聲,外強中乾道:“上!我再喊一聲,就叫你‘大哥’。”
明明四下無人,漆黑空曠,可怕至極,太子卻是因他的話起了些興味,一挑眉,趁大阿哥不注意,猛地在他傷口上灑藥。
“嘶——”大阿哥用盡全身力氣忍住痛呼,咬牙恨道,“太子,你給我等著!不要落在我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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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抽出手帕為大阿哥包紮傷口,見他真的忍住呼聲,頗有些可惜地收回手。
大阿哥緩和了一會兒,忽然道:“你背上也受了箭傷,得儘快上藥吧?”
太子背上的箭早已隨著顛簸掉落,他也因著護心甲確實沒受傷,便如實說給大阿哥聽,還為了讓他安心故意笑道:“大哥想要當場報仇是不可能了。”
“嗤!”大阿哥白了他一眼,一扭頭靠在石壁上不再搭理他。
太子起身回到馬旁邊,卸下馬袋,仔細翻找有用的東西,最後拿著一個瓷瓶和油紙包回大阿哥身邊。
“我這兒有些病,大哥你先吃些。”
大阿哥沒接,皺著眉道:“我不餓,再說誰要吃這種東西。”
“雪青姑姑做得發面餅,儘夠我們兩人吃了。”太子直接塞到他手裡,然後拿著瓷瓶圍著兩人倒了一圈兒。
“這也是姑姑給你準備的?”
“嗯。”太子不知道用多少合適,便將一瓶都倒盡。
大阿哥有些黯然地撕了半張餅,沉默地吃著。
太子沒注意,又去給大阿哥的馬灑了點兒止血藥粉,然後才返回,邊拿餅吃邊道:“一會兒得撿些柴火回來,我怕這藥粉不能驅趕野獸。”
“本來也只能驅趕蛇蟲鼠蟻而已。”大阿哥平靜道,“我馬袋裡也有一瓶,稍後吃好了,找找附近有沒有山洞,否則咱們只能看上天保佑不保佑我們了。”
他們兩個再有武藝傍身,若是遇到猛獸也不見得能夠全身而退,最好還是有個避身之所。
而太子也不是完全不慌,此時聽了大阿哥的話,點點頭,聽從他之言。
好在兩人還算幸運,順著石壁走了幾丈,便尋到一個石縫,底下最寬的地方,正好能容得兩人坐進去。
兩人在洞口點了火,又重新灑了驅蟲藥,便待在石縫中等待天亮。
這樣的情境,兩人皆知對方不會睡著,但卻又都沒什麼可說的,親兄弟仿若陌生人一般的氛圍。
良久,太子看著天空中零星的亮光,忽然問道:“大哥,你說我今日若是死了,日後會是個什麼光景?”
大阿哥睜開眼,又慢慢閉上,諷刺道:“那你以為,我死了,你日後就會一片坦途嗎?”
“一語道破……”太子苦笑,隨即又道,“皇阿瑪和姑姑定然擔憂,天一亮,咱們便向南行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