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歆離開首飾鋪, 立即便返回大阿哥府邸,不過此時天色已暗下來,她擔心趕不上宮中落鎖的時辰, 便派了一人先回去告知太子,她今日暫不回宮中了。
而等她到了大阿哥府邸,卻在門口停下了腳步,問門房:“我走後可有人來?”
門房搖頭,“回容女官, 並無人到府。”
容歆聞言, 稍放心些, 並未教他們通報大福晉, 而是道:“勞煩替我請穆嬤嬤出來,就說我有事尋她,莫要驚動大福晉。”
門房應了, 請她在客廳稍候,立即便去後院請人。
約莫一刻鍾, 穆嬤嬤匆匆趕過來, 一見到容歆, 便緊張地問:“你又折回來, 可是出了什麼事?”
容歆也不拖延, 直接道:“是有些事,我還未確認過, 不過是僖郡王福晉告知於我的, 應是不會有假,我擔心大福晉知道後跟著著急,便想先過來跟您透個氣兒,好歹瞞一瞞。”
“您快說。”
穆嬤嬤便是當初太皇太后身邊的嬤嬤, 因此與容歆說話時,客氣熟稔卻不似旁的宮人那般恭謹。
“僖郡王福晉說,今日才傳回來的訊息,蘇州又起了暴動,聲勢比之前一次更盛。”
穆嬤嬤聽了,焦急不已,“這大阿哥可會有危險?”
容歆知道太子定會準備妥當,但旁人不知道,擔心乃是常事,她不能說實話,態度上卻可教他們安心。
“安全必定無虞,只是上一次鬧將起來,折騰了月餘還未平息,此次又不知會鬧到何時,大阿哥年節時恐怕回不來了……”
不止春節,大福晉二月份便要生產,倘若太子這邊沒有如意,必定還有旁的打算,恐怕大福晉生產時,大阿哥也是回不來的。
而穆嬤嬤亦聯想到大福晉生產,眉頭緊蹙道:“這可真是,這一年年的,都鬧個什麼勁兒呢?”
穆嬤嬤是滿人,跟在太皇太后身邊多年,說一句不識人間疾苦也不為過,且立場不同,自然無法感同身受,不見得是有惡意。
是以容歆聽過便罷了,只說道:“我回頭打聽清楚,明日再過來一趟,嬤嬤您看顧著些府裡的人,別教人在大福晉面前說三道四。”
穆嬤嬤應下,隨即見外頭已經暗下來,便問道:“你回去時,宮門該關了,不若便住下?”
“不妥。”容歆拒絕道,“萬一大福晉知道,該有所懷疑了。”
“那你去何處?我記得你還有一弟弟?是要去那兒暫住一晚嗎?”
容歆搖頭,“我在宮外有個宅子,住處您不必擔憂。”
穆嬤嬤一聽,這才道:“那你回去也注意著些,我還得回大福晉身邊,不便與你多說。”
“您快回吧,我這兒沒旁的事了。”容歆催促她回後院,然後便主動向穆嬤嬤告辭,“我這就走,不耽擱您。”
容歆來也匆匆去亦匆匆,再大阿哥府邸停留不足半個時辰,便又迴轉,馬車往太子送她的宅子駛去。
她沒能回宮,晚膳還未來的及吃,到宅子後便叫人給她煮一碗面,等面的功夫,先前替她回宮回稟太子的小太監便回來了。
“問清楚了?”
小太監答道:“是,巳時一刻,大皇子的摺子便送進了乾清宮,沒多久,蘇州又暴動的訊息便在滿宮上下傳開來。宮外得知,想必是上朝的大人們帶回去的信兒,宮裡已下令,不準告知大福晉。”
容歆沉思,待她的面端進來,便對那侍女道:“帶這位小公公下去安置,再給他準備一份晚膳。”
宅子裡廚房的手藝一般,面不算好吃,不過容歆本就沒教他們多準備,因此還是吃完了。
她吃完面,便到小花園中散步,圍著假山,踩著石子路一圈兒一圈兒的走。
到這一步蘇州民亂,想必太子的計劃才正式開始,而事起,太子便真的再不能回頭也無法回頭了。
如今容歆擔心的便是,以康熙的敏銳,太子究竟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達成目的。
從她知道太子所為時,理智便告訴她,很難。
康熙對江山的掌控,便如他對後宮的掌控一般,可以視而不見,但是不能脫離掌控,興許蘇州便有康熙的親信,或者大阿哥帶去的侍衛中,便有康熙的人……
經希應是個穩妥的,否則太子不可能教他親自去蘇州,然而凡走過必會留下痕跡,只有有心人細心檢視,難保不會發現蛛絲馬跡。
大阿哥不就發現了嗎?
如此一來,該想的便是太子可有後路。
康熙現下對太子,既驕傲又信重,也是真的有父子之情,倘若他果真察覺到了太子的做法……十之八九會震怒失望,卻不會將太子錘死。
一陣夜風吹來,容歆攏了攏披風,越發的沒有睡意。
太子在康熙面前,總歸是處於被動地位,便是沒有這一次的事,難保不會有旁的事觸及到康熙的神經,不該總是奢望康熙對太子仁慈。
“呼——”
容歆看著口中撥出的白霧,喃喃:“看來等回宮之後,得去見見康熙,許久未見,還怪想念的。”
這一夜,容歆睡得不算好,但也不算差,用完早膳之後,便精神抖擻地出現在大阿哥府邸。
大福晉見她連著兩日過來,甚為奇怪。
容歆則是極淡定道:“我昨日去看了我親弟弟,受他邀請,便未回宮,是以今日才又到這兒來了。”
大福晉一聽,勸道:“您怎麼不在家中多待個半天,我這兒沒什麼事的。”
“我多年在宮中,回到家中面對親人多少有些不自在,便以您為藉口,早些出來了。”
“姑姑竟也有此時嗎?”大福晉掩唇一笑,道,“我還當姑姑最是穩重,世間沒什麼能教姑姑為難呢。”
“我又不是那菩薩,拜一拜便萬事皆能解決,只不過是自我開解罷了。”
容歆昨晚上就吹著冷風自我開解了許久,得出的結論沒什麼大用,但確實教她起伏的心緒又平靜下來了。
不過她今日雖來看大福晉,卻未準備多待,只說了一會兒子話,便由穆嬤嬤送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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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歆給了她一個確定的話,也沒再多嘴囑咐穆嬤嬤,穆嬤嬤也是宮中經年的老人,能照看好大福晉。
然而容歆還是篤定的太早了,她午時方才回宮,還未來得及尋摸藉口去探望康熙,傍晚時便聽說大福晉動了胎氣。
因為大阿哥府邸請了太醫,訊息便沒能瞞住宮中,康熙特地下了口諭,教容歆和延禧宮惠妃的一位嬤嬤一同出了宮。
容歆和那位延禧宮嬤嬤坐著馬車,緊趕慢趕地到了大阿哥府邸,門房已經很熟悉容歆,再有大福晉的事,穆嬤嬤特意吩咐過,便直接領著人往後院去。
太醫還未走,延禧宮的嬤嬤立即便追問道:“大福晉和腹中的孩子可還好?”
“並未有大礙,喝幾幅安胎藥便是。”
延禧宮的嬤嬤聞聽此言,肉眼可見的松了一口氣,這才想起詢問道:“大福晉為何會突然動了胎氣?”
穆嬤嬤沉著臉道:“今日福晉散步時,碰到了侍妾李氏,李氏愁眉不展,一見到大福晉便向她詢問大阿哥的情況,大福晉一時著急,便動了胎氣。”
“這不是千叮嚀萬囑咐,不許人透露給大阿哥府裡嗎?怎麼那李氏竟還是得知了?”
因為有大福晉正經婆婆的人,容歆先前便一直未開口,始終安靜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此時聽延禧宮這位嬤嬤急起來,對著穆嬤嬤語氣稍稍有些口不擇言,便圓場道:“此事正該問李侍妾才是,穆嬤嬤想必也不願見此。”
延禧宮的嬤嬤頓時便反應過來,她對穆嬤嬤方才的態度不甚妥當,立即改口歉道:“您莫怪,我這一時情急嘴上便有些沒分寸,真該打!”
穆嬤嬤卻並未介意她之前的話,而是頗有些自責道:“我見到李侍妾的神情便有所察覺,只是未能儘快阻止,這才教大福晉聽了去……”
“好在大福晉有驚無險。”容歆安撫了她一句,方才問道,“您可有詢問李侍妾,為何會得知此事?”
“先前只顧著大福晉,哪裡顧及得到她?”
然惠妃派人來,便是有追究之意,自然要將這位侍妾李氏召來,問清楚來龍去脈,再由宮中處置。
而很快,李氏便被請了過來,仍然由延禧宮的嬤嬤黑臉責問她:“宮中三令五申,不準將此事傳到大阿哥府邸來,你為何會得知?”
李氏想必也知道她今日惹了禍,哆哆嗦嗦解釋道:“今日我孃家為我送東西,說起蘇州之事,我只顧著擔心大阿哥,又沒處得訊息,只能想到福晉,真的不是故意而為,請嬤嬤信我!”
容歆垂下頭,撥弄著腕間的手串。
不管是不是如這位李侍妾所說這般無辜,她造成的結果已是既定事實,險些傷了大福晉和孩子,惠妃必定不會放過她。
莫說惠妃,皇上也不會輕饒。
容歆想到此,便不再管她們,而是問穆嬤嬤:“大福晉可醒著?”
穆嬤嬤點頭,看了一眼仍然再質問李侍妾的人,然後對容歆道:“你寬慰寬慰大福晉,我們的安撫之言,大福晉不甚聽得進去。”
容歆應下來,走進寢室,見大福晉正在乖乖地喝安胎藥,便帶著幾分嗔怪道:“你既如此在意腹中孩子,為何還要那般大憂大怒?”
大福晉放下藥碗,一動不動地靠在床榻邊,扯著嘴角苦笑道:“倘若心神果真能由我所控,此時我便不必躺在這兒了。”
“先前大阿哥出發,便是為蘇州暴動之事,即便如今再起,那麼些侍衛哪會教大阿哥受了傷?”
“我心中明白。”大福晉閉了閉眼,深呼吸控制好情緒,道,“當時李氏一說起蘇州的事,我眼前一下子便浮現起大阿哥胸口的十來寸長的傷口,心教什麼抓緊似的疼……”
容歆心中一嘆,握著大福晉的手,輕輕放在她腹部,道:“如今您和大阿哥有兩位格格,還有您腹中這第三胎,大阿哥定是不捨得傷害自己教你們擔心的。”
“姑姑這話,我是不信的。”大福晉直直地看著容歆,眼神中盡是無奈。
容歆沉默稍許,在昧著良心繼續吹大阿哥和誠懇交流中,最終選擇了實事求是。
“此番和戰場不同,大阿哥便是果真不管不顧衝上去,那些百姓又如何能傷了他?”
“只希望我這腹中的孩子,莫要像他阿瑪一般莽才是……”
容歆失笑,連大福晉都這般說,可見大阿哥平素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