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沙羅那倔性子也不知道像誰……”將自家忿忿不平的孫女支去倒茶，大久保裕夫再次將銳利的目光落在面前這位驕傲的少年身上。
高永夏沉默不語, 只是低頭地看著棋盤。
“我說現在的沙羅不可能贏得了你，但事實上她的天分不會比你差。”大久保裕夫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在沙羅很小的時候我就已經覺得, 她會成為大久保家最優秀的一名棋士，沒有之一。”他眼裡盡是自豪與驕傲，他的沙羅會超越大久保家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然後到達神之一手的境界。
“我絕對不會讓她有贏我的機會。”話已至此，高永夏又怎麼可能還不知道面前這位老人剛才那番話的用意？他不過是想借自己來激起大久保沙羅的鬥志而已。
“聽說沙羅她以前贏過你，只要是那孩子所認定的, 就不會改變。”正是因為曾經贏過他, 所以無論這男孩走得有多遠，她也不會覺得遙不可及，依然堅信自己只要努力便總能追上他。只要這男孩還走在她前面，她就會拼命地追趕, 這也是塔矢家那孩子永遠不能帶給她的那份終極鬥志。
“難道您覺得我所認定的, 就會輕易改變嗎？”高永夏問，他不會讓大久保沙羅有機會再贏他，這是他當年輸棋的時候就立下的誓言，不然這5年來他大概也不會拼命至此。
“哈哈，未來的圍棋界終究還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你和沙羅之間的戰爭，我拭目以待。”樸力哲所收的這個弟子的確不錯, 可以預見，在不久的將來，韓國棋壇執牛耳之戰肯定少不了這個男孩的份。只是沙羅也絕對不會比他差。
月色皎潔，當女孩再次回到對弈室的時候，大久保裕夫卻早已經離開，將一杯茶放到男孩的手邊，大久保沙羅從容地在棋盤的另一端落座：“雖然爺爺說我現在贏不了你，但是不比一下的話我還是沒有辦法認同那樣的話。”她知道要贏他很難，但這並不能成為她退縮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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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永夏挑眉，也很爽快地將裝有黑子的棋盒推向她：“你執黑子吧！”
“嗯，請多多指教。”大久保沙羅也沒有反對，素手微抬，堅定地落子。即使沒有勝算那又如何，不下過的話就永遠都不可能贏。
……
紫水圍棋會所。
“幾天不見，沙羅桑的棋似乎變得有點不一樣了。”本來就已經非常兇狠的進攻，似乎又增加了一份比以前更為厚重的力量，讓白子的抵擋不禁變得有點別動狼狽的味道。塔矢亮覺得女孩沒來紫水的這幾天應該是發生了些什麼事情吧，或許和她那天接到的電話有關。
大久保沙羅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是嗎？可能是因為突然想通了一點事情吧。”那天晚上她終究還是沒能戰勝高永夏，但是他們的約定沒有因此而結束，下一次見面，他們還會一戰。
而下一次，她不會再輸了。
“對了，亮君有必須戰勝的對手嗎？”女孩突然問。
面對這樣的問題，塔矢亮怔住了幾秒，才緩緩地說：“曾經有。”只是曾經。
是進藤君嗎？看著低頭發怔的男孩，大久保沙羅發現自己竟然不忍繼續問下去。或許自己比面前的男孩幸運吧，起碼那個拽得要死的高永夏依然清晰地站在她前面，而不是一道無法觸及的幻影。
說起來，她也該找個時間去找一下進藤光了，去向他索要那個人所給的答案。高永夏說要贏盡所有頂尖棋士，她也定不能落後於他，哪怕在進藤光身後的是高高在上的棋神，她也敢再次闖進那神乎其技之境，而且——
和高永夏當面下過那一局之後，她已經明顯地發現她的棋力已經可以漸漸填滿了三年來的留下的那片空白，但填滿了之後呢？隨著前進速度的悄然放慢，她只能在自己的棋裡不斷加重力量，卻似乎很難再得到實質性的進步。她知道，自己在面臨著她的圍棋生涯的第一個瓶頸，如果突破不了，她大概就只能一直在原地徘徊了。
好不容易才走到這裡，要她放棄當然是不可能的事。但要怎樣突破，卻必須靠她自己去摸索，她很清楚關於這一點沒有人能夠幫得了她。其實她覺得自己已經找到了一點感覺，卻始終抓不牢那麼一點的頭緒。
或許時間的沉澱能讓她在最後撈到些什麼，但是她卻一刻時間也不願意浪費。又或許其實她只是需要更多高質量的對弈來讓她找到答案，高強度、精神高度持續集中的對弈，得到的可不是巨大精神壓力的副作用。她隱約覺得與那一位的對弈可能是她最快得到突破的方法。
“沙羅桑……”塔矢亮有點無力地再次呼喚明顯是心不在焉的女孩。
“呃，抱歉，亮君，你剛才說了什麼？”反應過來的大久保沙羅歉然一笑，“抱歉我剛才走神了。”
“沒關係，我要和客人下指導棋，所以……”因為市河小姐已經用眼神催了幾次了，所以他才不得不打斷女孩的思路。
“亮君快去吧，我自己一個人在這裡擺一下譜就可以了。”抬頭無所謂地笑了一下，大久保沙羅揚了一下手上隨身攜帶的棋譜。
看著塔矢亮離去的身影，女孩有一瞬的失神，好不容易才追上了面前的這個人，如果自己不儘快突破瓶頸的話，大概很快就又會被拋在身後了吧？
不，她絕不允許！
“你的目標是追上亮君嗎？”一道醇厚的聲音自大久保沙羅的身後響起，視線卻是落在女孩膝上緊握的雙拳上。
“呃，緒方老師，日安！”女孩連忙站起來躬身行禮，“亮君他是一個很好的對手。”
“這裡不是塔矢老師家裡，你不必太緊張。”將外套隨意地搭在椅背上，緒方精次在女孩對面的位置坐下，打量著面前這個女孩。
說實話，亮君帶來的這個女孩他接觸得並不算多，研修會的時候她也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聽大家的討論，偶爾提出的見解也不是特別的別出心裁，但是下棋時候的眼神卻是非常漂亮，贏蘆原的時候手段更是乾脆利落。
大久保九段的孫女，眾人曾經期許的可以作為亮君同齡對手的一個存在。但現在看來終究也只是曾經的期許而已，現在兩人似乎是各有所求吧？
“和我下一局如何？”她不會是另一個進藤光，但她能夠對亮君構成多大的影響卻也是未知之數。
“我可以嗎？”女孩躍躍欲試地問，雖然她也覺得緒方老師將指導客人的工作丟給自家師弟很不厚道，但是眼前的狀況已經足夠讓她將對塔矢少年的同情心完全拋諸腦後了。
“我讓你三子吧！”緒方精次的行動更為直接。
“請您多多指教！”摒除雜念，拈子落下。
歷時兩個半小時的對弈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當女孩低頭行禮的時候才發現塔矢亮似乎已經在一旁觀戰了相當一段時間。
“說實話，沙羅小姐的棋讓我很驚訝，你和亮君一樣也是力戰型的棋手，不過你發動攻擊的時候比亮君犀利多了。”只是對女孩來說，在攻擊力越強的時候，就意味著防守越脆弱。這種幾乎是不留後路的進攻，只能說是精神可嘉，卻絕非百分百理智，所以女孩即使棋力已經直逼亮君，卻也未能戰勝他。
“有時候進攻不一定要用蠻力，”緒方精次指著棋盤上的一點，“比如這裡，其實黑子直接繞開會比不加思索的攻擊更加高明。”
聞言，大久保沙羅低頭思考了，粗略地計算了一下形勢轉換的比較，這才發現自己所下的這一手黑子實在是不妥，然而自己卻要等到旁人點醒才發現問題的所在。除了和一柳老師早有預謀的那一局，她總是太過習慣在棋盤上橫衝直撞了，偶爾靈光一閃的幾手妙手並不能掩蓋她這足以致命的弱點。
“我相信沙羅小姐應該也有過這樣的經驗，落子之前不妨多想一下，怎樣才能花最少的力氣達到最優的效果，我相信你應該不缺乏這方面的才能，為什麼不好好利用一下？”其實女孩的棋感和算路也不差，心思也還算慎密，只是太過依賴強硬的攻擊了，這在某種程度上算不上是一件好事。
不知道自己的話對方能聽進去多少，畢竟棋風這種東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不過緒方精次很清楚這樣習慣性的魯莽著法將來定會限制女孩的成長。
“謝謝緒方老師的教導！”大久保沙羅站起來鞠躬道謝，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這麼幸運得到頂尖棋手的如此一針見血的指導。
“這沒什麼，本來是想在三月份箱根舉行的圍棋研修會上才正式會一會沙羅小姐的，不過那段時間我剛好有外出的比賽安排，於是也只好作罷了。”緒方精次習慣性地推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不然的話他今天也不會下這一局棋。
“三月份的圍棋研修會？”在箱根嗎？這個時間的確很適合泡溫泉。
“是啊，到時候你們也已經是職業棋士了，而且在圍棋研修會上頂尖棋士與初段女棋手下一場指導棋已經是多年來的慣例。”
今年唯一能夠透過職業考試的女孩子正是大久保九段的孫女，被指導的物件不是她還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