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氤氳的浴室中，羅鴻輝頭上覆著毛巾，用力地擦了幾下，溼漉漉的及眉劉海被他隨意地抹了抹，髮梢上還猶自掛著水珠。
拉開玻璃門，他不由一怔，頓時便驚喜道：“小師妹？雪嬈！？你怎麼在這？！”
郭雪嬈正翹著二郎腿百無聊賴地坐在更衣室中，腳尖輕晃，修長緊緻的大腿極具美感地交疊著，美得令人眩目。她眉眼一抬，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嬉笑道：“我怎麼就不能在這了？”
說話間，她眼神往下一溜，入眼的卻是一條黑色的內褲，登時也有些不自然起來，白皙的臉上飛上兩抹好看的紅霞。
羅鴻輝初時還覺得意外和驚喜，但見她表情怪異，這才醒悟過來，俊臉更是尷尬。他低聲暗罵了句，連忙關上了門。
沒多時，一身穿戴整齊的他走了出來，有些尷尬地笑道：“你是特意來找我的嗎？這兩天你又去哪個學校了？”
在他印象裡，郭雪嬈從小就沒消停過，她這個小師妹分外熱衷去各個學校見識各種新的訓練方法，四處流竄就是她的日常生活寫照，好在他的老師郭嚴正在學生籃球領域人脈極好，郭雪嬈去哪都有人照應，倒也無需為她擔心。
“不然還能找誰！”郭雪嬈嫣然一笑，也收起了那不自然的神色。也是了，扭捏這個詞從來就不屬於她，“我昨天剛從啟光回來呢。”
啟光是陸寧的母校，羅鴻輝自然知道它，至於什麼僑中盧峰之類的，他就不知道了。
羅鴻輝今年高三，郭雪嬈今年才高一，不過羅鴻輝早年在郭嚴正手下訓練過很長的一段時間，故而他和郭雪嬈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連郭雪嬈那一手兩顆骰子疊一塊的名叫“一柱擎天”這麼羞恥名字的擲骰子功夫也是羅鴻輝教她的。
“陸寧怎麼樣了？”他走到更衣櫃前拿出外套穿起來，眼睛一掃衣櫃中的手機，只見兩條未讀簡訊正在狀態列上忽明忽暗地閃著。
他回頭看了郭雪嬈一眼，一咬牙，不動聲色地把手機調成了靜音。
“唔，陸寧的話還是老樣子，每天除了偷懶就是睡懶覺，老哥你知道嗎？我在啟光遇到了一個天賦極好的後衛…”
郭雪嬈興致盎然地和羅鴻輝分享著她這兩天去啟光的見聞，一對琉璃般漂亮的眼睛彷彿會說話一樣，靈動而活潑。
羅鴻輝面帶淺笑，聽得非常認真，他口袋中的手機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他都置若罔聞。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羅鴻輝心中的不安越來越重，終於，二十分鍾後，羅鴻輝一臉歉然地打斷了郭雪嬈的話：“呃…雪嬈…我還有事，不能再耽擱了…”
“……唔…”她的興致弱了下來，兩腮賭氣似地一鼓，哼道，“那你去吧…”
見小師妹不開森，羅鴻輝頓時急得抓耳撓腮，只能一個勁地賠著笑臉好言相勸。最後還是郭雪嬈撲哧一下輕笑出聲，笑道：“好啦，逗你的，有事就去吧！”
羅鴻輝如釋重負，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他拿起書包抱起籃球，臨走時還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自家的小師妹。
“去吧！”郭雪嬈面帶微笑輕輕搖手…
“嗯…”羅鴻輝點了點頭，閃身消失在了鐵門之後。
不多時，便聽見門外通道裡依稀傳來他的聲音：“安琪！你在哪？啊！你聽我說…”
郭雪嬈猶自還掛在臉上的笑容瞬間一僵，頓時呆愣在了原地…
空蕩蕩的更衣室中，格外的安靜，一切彷彿都陷入了死寂之中…
她緩緩垂下頭來，如瀑的長髮遮住了她的臉頰，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張安琪…
呵…
又是這個名字…
那個追了老哥兩年多的籃球隊領隊…
“兩年…真的可以顛覆十年嗎…”郭雪嬈苦澀地笑了笑…
還記得小時候，自己總纏著他教一些有趣的小把戲兒，那時候覺得他好厲害，無論什麼千奇百怪的東西都會，圍棋，象棋，麻將，變魔術，滑板，溜冰，花式撲克，滑雪，街舞，擲骰子，打牌九，甚至連溜溜球都玩得那麼好，讓自己崇拜得無以復加。
在自己眼中，他的舉手投足都很不一樣，他看島國片看得理直氣壯，連帶著自己也覺得看島國片的樣子好帥；他對島國的艾薇公司如數家珍，使得她也暗自下定決心要好好研究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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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些並沒有什麼用，她去接觸一切他感興趣的東西，可依舊無法拉近他們的距離…
也是，他們有不同的交際，不同的生活圈，她走不進他的世界…
她不是張安琪，沒有領隊的職務之便…她不是九中校隊的一員，那個混蛋教練根本看不起她的訓練方法…她除了與他青梅竹馬的身份和感情，再無任何交集…
“……”
輕輕抬起細白的手，郭雪嬈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臉頰，精神才又回覆了一些。緩緩抬起頭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徐徐站了起來。
反鎖上門，關掉燈光，郭雪嬈默然地離開了空蕩蕩的更衣室。
走出籃球館，凌冽的寒風一陣襲來，她頓時打了一個冷顫，連忙裹緊了衣服。
風一吹，她只覺得身上的愁鬱之氣瞬間散去，悠然無慮的笑容又重新浮現在了她的臉上。
郭雪嬈冷得哆嗦不已，瓷白的臉可愛地縮排衣領，搓了搓手，她低低輕呼一聲，一溜煙地跑進沉沉夜幕之中。
…
…
籃球場的燈光已經暗了，球場上的人群也漸漸散去，沒多久，場中就只剩下孤零零的幾個人。
顧璟和陳帆兩人在冷清的球場中一邊投籃一邊聊著天，倒也不覺得冷。
“下一場對啟光，你們有信心嗎？”
顧璟手一揚，一個漂亮的空心入網：“我一直以來都很有信心，反倒是你，下一場你們打二中，應該比我們的難啃吧。”
陳帆搖了搖頭，鄭重道：“啟光的實力絕對不在二中之下，你最好不要掉以輕心。”
“是葉柏名告訴你的？”顧璟偏頭問道。
“我自己看錄影的…”陳帆嘆了一口氣，惻然道，“還真別說，啟光的主力陣容我看的都眼紅，早知道我當初就應該跟柏名去啟光了。”
顧璟笑罵道：“你要是去啟光那就不用打了，這樣的陣容全雲和誰打得過？”
“誒，可惜啊，現在沒有後悔藥咯。”陳帆投出一球，失笑道，“還別說，我真的挺羨慕那個15號的，能在全省都負有盛名的蘇涵平教練麾下打球，能和全國高中生三巨頭之一的陸寧前輩當隊友，能在一個崇尚跑轟的球隊中執掌中樞，這該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啊！”
跑轟戰術是控衛的福音，因為這意味著全隊的戰術核心必然會是控衛，而且跑轟帶來的是助攻數的狂增，哪個控衛會不嚮往呢？
“聽你這麼一說，那個十五號還真是挺幸運的。”顧璟摸了摸鼻子，笑道，“不管怎麼說，能被蘇涵平教練挑中，應該都不會差。”
“還別說，當初我是真沒想到今年啟光會變成黑馬，柏名去啟光也就罷了，我知道他喜歡蘇以凝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可我沒想到李靖峰也去了，而且陸寧前輩居然也復出了！要是早知道這些………唉，你說好事怎麼都讓啟光趕上了！”
顧璟指著他笑道：“要是知道這些，我也早就去啟光了，還用你說！”
他們兩人都是心高氣傲之輩，當初填志願的時候兩人都不約而同地避開了最強的二中，就是因為二中有個左鳴——他們是絕對不想在隊伍裡當替補的。
“唉…”陳帆喟然一嘆，突然落寞地道：“二十一中可能又要止步於四強了，呵，結果到現在我還是沒超過你。”
“說的好像僑中打入決賽是板上釘釘的事一樣，啟光哪有那麼好對付！”
陳帆默然不語，他抱著球矗立了良久，才蕭索地籲了口氣，將球投了出去。
良久，他平靜卻鄭重地感慨道：“真想拿個最佳陣容回來啊…”
顧璟手上一滯，動作也隨即停了下來，他沉默了一會兒，不由向陳帆看了過去。遠處的路燈將陳帆側臉的輪廓映得亮堂，沉沉的夜幕遮住了他的表情，但他語氣中的失落卻是怎麼也遮掩不住。
顧璟不知如何作答，從初一他們倆認識開始，顧璟就處處壓了陳帆一頭，二人初一時，初中組的最佳控衛是當時初三的左鳴，但顧璟的海晏中學是僅次於富秀中學的亞軍，比陳帆的五中要強得多。從初二開始，最佳控衛連續兩年就都是顧璟了。
兩人間的競爭貫穿了他們之前的籃球生涯，陳帆就像乒球的王皓和羽球的李宗偉一樣，註定是個距離第一咫尺之遙的悲情人物。
顧璟沉默著，一時間氣氛開始變得沉寂了起來，陳帆抬手又擲出一個球，空心入網的聲音清脆且動聽，在這靜夜裡清晰地傳出去很遠很遠。
“我最盼望的，就是和你打一場…”
陳帆抬起頭來，緩緩轉過身，冷白的燈光照在他堅定的臉上，眼神中戰意幾欲透眸而出：“然後，堂堂正正地打敗你！”
顧璟笑了，他咧開了嘴角，開心地道：“會有這麼一天的，我堅信！”
陳帆重重地點了點頭，他抬眼凝視著那一圈在夜幕中顯得越發冰冷的籃框，沉聲道：“顧璟…”
“嗯？”
“週日的比賽…不要輸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