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要回去了嗎？”於明嬌手指抵著太陽穴坐在沙發上，見到慕小小和黎忘從父親的房間出來。黎忘倒沒什麼，依然提著那與他身高不符的大箱子，慕小小一臉沮喪，彷彿失去了全世界，“怎麼了嗎，我父親對你們說了失禮的話嗎？”
“明嬌，父親要休息了，你送送客人吧。”大姐跟著他們出來了，臉上帶著一些憤怒。對於明嬌說完話，轉身進去關上了門。
“好，大姐。”於明嬌吃驚的說道，很久沒看到大姐發過脾氣了，她的性格溫柔，生氣對她來說是久遠的事情了。除了一件事，有關父親的一切。
“發生了什麼嗎？”於明嬌沒有著急送慕小小和黎忘回去，她對其中的女孩還是蠻有好感的。
“沒有。”慕小小還沒有從老人房間裡發生的事情中緩過來，一種叫做悲傷的東西在心中瀰漫開來，像苦澀的中藥揮之不去。
“我父親有些嚴厲，不管是對我們，還是對外人。”於明嬌走到慕小小的面前，拍了拍的肩膀，“很多小輩們都很怕他的，你們一開始不習慣是正常的。”
“於老他，是個很好的人哦。”
“哦？是這樣啊。”於明嬌對慕小小的話出乎意料，按理來說都是哭著跑著出去，或是跑到朋友的懷裡，說著他好可怕啊！
“他只是太孤獨了。”慕小小不敢再說下去，自現在開始，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會變成淚點。但是啊，她還是要說，因為老人啊，是食命唯一的朋友啊。
“他真的太孤獨了，需要有人陪著他，作為兒女的，趁著還有時間，就多陪陪吧。”慕小小能感受到老人的難過，對死亡的未知，不知什麼時候會對這個世界說再見。當她說出有一位老友來看他的時候，老人臉上的歡喜和剎那是不會騙人的。
“我明白了，我這次來就不準備回去了，我想陪他走完最後一段日子。”於明嬌溫柔的看著老人房間緊閉著的門，裡面是她心愛的人啊。
有一句話怎麼說來著，你陪我長大，我陪你變老。
黎忘提著箱子，走在前面，慕小小走在路上搖搖晃晃的，她真是虛脫了，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氣，但無處去使，心彷彿被掏了一個大洞，所有的情感都從裡面流失了。
從樓棟區到別墅區還有段距離，來回只需要五分鐘，但此時的五分鐘對慕小小來說實在太漫長了。
“黎忘，你忘記曾識了嗎？”高跟鞋接觸地面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音，來的時候穿的是運動鞋，劉小胖非要慕小小換上的。
“沒有忘記，但我不保證以後會忘記，妖怪的生命比人類漫長多了，人類都會遺忘的事情，別說是妖怪了。”黎忘提著箱子，箱子不重，誰也不知道裡面裝了一個妖怪。曾識還是乖乖的，沒有一點動靜。
“我不會忘記哦。”慕小小說道，“雖然之前不小心把曾識忘記了，但那不是狂亂的手段嗎？我保證再也不會忘掉曾識了。”
“為什麼？明明曾識是只與你沒有關係的妖怪。”黎忘眼瞥向漸漸靠近他的慕小小，“誰知道一會發生什麼呢，有可能你也忘記的。”
“曾識真實的活在這個世界啊。”慕小小聲貝提高了許多，幾乎嘶吼起來。
是的，曾識存在於這個世界，手可以觸碰到，眼睛可以看到，真真實實的活著。不管是人類，還是擁有漫長生命的妖怪，被遺忘都是一件難過的事情。
“你與妖怪接觸的太深了。”黎忘淡淡的說道：“我說過，人類與妖怪之間的羈絆，只會害了雙方。”
“真的會嗎？”慕小小的手拉住了黎忘的手，雖然黎忘看起來比慕小小年紀小，但手依舊比她大許多。
“我不後悔進妖怪管理局，不後悔遇見那些形形色色的妖怪，更不後悔遇見你。”慕小小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說這些話，可能被曾識影響了情緒，但是，有些話不說，以後就沒有勇氣說了。
“黎忘後悔遇見我嗎？”
“後悔與我做搭檔嗎？”
“當然不會。”黎忘緊緊握住了慕小小的手，這是慕小小第一次主動握住了他的手。慕小小的手冰涼的，不知是太冷，還是她在心裡哭了很久，“人類在我心裡都是可恨的，但是遇見你之後，我對人類的印象改觀了一點。”
“只有一點點。”
“你忘掉我會難過嗎？”慕小小說道。
“不會忘掉的。”黎忘堅定的說道，“我是妖怪，自然有辦法記住你的，因為你剛才說過啊，被人遺忘是難過的事情。”
“你那麼愛哭，我不想讓你哭。”
“黎忘！”
“怎麼了。”
“你果然是喜歡我的。”
“”
劉小胖家別墅外有一片池塘，別墅與別墅隔開，那是劉小胖家的地方。不得不說，綠林小區的風景十分好，好到讓人羨慕的咬牙啟齒。
從老人回來已經過了五個小時，凌晨十二點的寒風凌冽，刺痛著慕小小每一根骨頭，呼呼的風聲似乎在哀嚎著。曾識在小池塘旁站了將近五個小時了，它拋棄了布娃娃的形態，回覆到了真正的面目。
他皮膚乾枯如冬天的脫皮樹枝一般，黑色垂地長髮一直蔓延到池塘了，都不知覺。曾識的臉上沒有五官，表象不出喜怒哀樂來，但從他顫抖的身體來看，他不是冷的，而是在難過著。
“你為什麼不和他說話。”黎忘站到小池塘的邊上，曾識的旁邊，池塘的水面上映出曾識醜陋的面孔，一開始看會覺得恐怖，但看久了，就沒有感覺了。
慕小小害怕曾識現在的面孔，所以站到老遠，拜託黎忘安慰曾識。
這個女人啊，心太柔軟了。
“第一眼見到他，我就全部想起來了。”曾識恢復了全部的記憶，同時也恢復了與人正常對話的能力，它沒有嘴巴，聲音是靠著妖力傳入黎忘的耳朵的。
“他喜歡榴蓮的味道，喜歡吃榴蓮，但現在不能吃榴蓮了，我很為他難過。”曾識說道。
“為什麼不和他對峙，為什麼不說，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曾識啊。”如說與曾思說話的是慕小小，她一定會這麼說吧。
“沒用的。”曾識的語氣裡充滿了無奈，“人的記憶啊，是會被時間帶走的，不管怎樣的挽留，時間是不會再把記憶還給你的。我來中大陸，只是為了見他一面，現在見到他了，還有什麼不滿的呢。人最多能活一百多年，在他們還在的時間裡面，能夠再次相遇，已經是足夠幸運的事情了。”
“滿足了嗎？”黎忘問道。
“是啊，滿足了。”曾識點了點頭，沒有五官的臉有些扭曲，看著特別怪異。
“有一件事我還不明白，之前我們在青山別院忘掉了你，是有人故意做的，還是”黎忘頓了頓，接著說道：“我沒有告訴小小，就是想讓她不難過。我猜想過是狂亂所謂，以他強大的妖力，除去幾個人的記憶是相當簡單的事情，但是，他沒有理由那麼做。”
既然曾識恢復了記憶，那麼是時候把心中的疑慮說出來了。黎忘和慕小小探討這件事情的時候，黎忘一直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了狂亂，就是不想慕小小亂想。慕小小大腦簡單，既然是黎忘說的，她理所應當的相信了，黎忘總沒有理由騙她吧。
“是啊，狂亂沒有理由做這件事情。我不過是個三級妖怪，對他來說，消滅不過是眨眼之間。”曾識抬頭與月亮對視，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在夜晚真的像一顆枯萎了的老樹。
“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吧，和我接觸的人記性都不好。”曾識接著說道：“畢竟我的記性也沒那麼好。”
黎忘同意曾識的說法，不禁點點頭。曾識的記憶確實不好，甚至不能用人類的語言所能形容的差。
“小小這個人類女孩很好。”曾識有點羞澀的說道，“她是我見過的人類裡面，第二個對我好的人了。”
第一個是老人，不過老人已經忘記曾識的存在了。慕小小後來居上，在曾識的心裡居然位列第二。雖說曾識認識的人類就那麼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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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她很不一樣，也很好。”黎忘第一次在別人面前誇獎慕小小，當然，要不是曾識的記性不好，過一會就會忘掉的話，他才不會說呢。
“我記得妖怪裡面流傳著一句話，不要與人類接觸，人類擁有一種類似毒藥的東西，一旦沾上，就會萬劫不復。”曾識懷念的說到，“一開始我也不會敢人類接觸，妖怪也怕死的，但是，我也不後悔與人類產生友誼。”
“那種感覺真的很好。”
“恩。”黎忘不再說話，而是聽著曾識自言自語。
曾識一會哭，一會笑，手臂揮舞著，彷彿再跳指一支不怎麼好看的舞蹈。
“是時候了，趁我還有之前的記憶，把妖怪簿拿出來讓我籤了吧。”曾識停止了舞蹈，釋懷的說道：“沒了我，他會活得更久。”
夜色是那麼的美，無論是在任何的季節，它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想讓人一探究竟，它比人要強大的多，在黑夜裡，總會發生一些難過的事情。就算蒙上被子給自己圍上一道城牆，它會破牆而入，折磨著心中那份想要隱藏起來的記憶。
慕小小不想拿出妖怪簿，那個平板電腦她一直帶著，現在她卻不想讓妖怪簿在身上。
“為什麼。”慕小小面對著曾識那張令人恐怖的臉，之前產生的恐懼不見了，剩下的是永無止境的悲哀，“你明明沒有和他說一句話，明明沒有坐下來面對面的談一談。他連記都記不得你了，你為何就這樣輕易的放棄了呢？”
慕小小幾乎要喊了起來，胸脯起伏不定，她十分激動。我還不想，不想讓這個任務完結。她的心裡這樣想到。
雖然妖怪管理局的任務就是讓中大陸出現的妖怪籤上妖怪簿，保證不會干擾人類世界的正常運作。曾識出現在人類的面前，已經是違規的事情了，它還未簽訂妖怪簿，難免會做出暴露妖怪的事情。
但是啊，一旦產生的牽絆，不應該就這麼輕易的放棄吧。
“小小，你是個很好的女孩。”曾識溫柔的說道，“大部分妖怪見到你，一定會喜歡上你把。別人見到妖怪都會厭惡，會恐懼，會抑制不住的想要想要消滅我們。”
“你不一樣，你為了我做的夠多了，我也見到了他，僅僅一面，就已經夠幸福了。”曾識說道。
“我不要，我不要。”慕小小後退幾步，使勁的搖著頭，手中拿出的妖怪簿被她扔到了一邊，“感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不要放棄啊，不要放棄啊，他會記得你的，因為你是他很重要的朋友啊！”
那是人類不敢面對的是情緒，一見到就會產生負面的影響。懦弱，對現實的無力感，輕言放棄的心情，是不好受的。
曾識放棄了，那慕小小為此付出的努力算什麼？
“小小，一切都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美好，最真實的世界不過是痛苦掙扎的活著，我們面對著所謂的殘酷，那才是真實的人生啊。”曾識靠近一直企圖後退的慕小小，“拿起妖怪簿吧，你知道的，只有你才能讓我獲得真正的解脫。”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慕小小用力的捂住耳朵，不想聽到曾識說的任何話。言語的力量，是把心中的悲傷無情的揭露出來，一股一股的化成冰冷的眼淚。
“慕小小，請記住我們的任務到底是什麼？”黎忘衝慕小小吼道，慕小小陷進曾識的感情裡太深了，無法自行控制感情，“你是記錄者，連你也無法執行自己的職責，那你讓我怎麼做？”
“可是”慕小小眼眶一紅，哽咽的說道：“我是妖怪管理局的記錄者，我的職責是與妖怪簽訂協約，讓他們保證不危害人類世界。這些我是知道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維護人類的安全。但是這對曾識太不公平了嗎？”
“拿起你的妖怪簿，做你應該做的事情。”黎忘嚴厲的說道。
被黎忘那麼一吼，慕小小停止抽搐，乖乖的撿起了被她扔在地上的妖怪簿。平板電腦屏幕上一片白色，發出淡白色的冷光，照亮了慕小小哭紅了的雙眼。
“開始吧，我準備好了。”曾識乾枯的手指放到螢幕上，瞬間螢幕上出現了一副慕小小未見過的圖片，圖片是順著曾識手指在螢幕上的滑動出現的。
那是兩家並列的院子，院子後面靠著山，池塘裡的幾條小魚快樂的嬉戲著，男孩與女孩站在池塘的對面，他們望著池塘的另一邊，一望無際的森林裡面，曾識躲在一顆碩大的老樹上，偷偷的看著他們。
回來吧，回到屬於你的地方。
慕小小看著妖怪簿的眼神越加迷離，照片在她的眼裡變得模糊。心中響起了一個悅耳的女人的聲音，那聲音像有魔力一般，使慕小小眼皮越來越重，大腦似乎不受控制的失去思考的能力。
我在那裡等著你，女子的聲音又再一次響起，這次慕小小終於受不了，沉沉的睡了過去。
中年人坐在酒吧的吧臺前，點了一杯名字好聽的酒，叫做深色迷幻，五種不同的酒混合在小小的玻璃杯裡，渾濁的液體像深夜裡螢火蟲的光，劃破了黑暗中的一道光。
他有很多身份，在別人的眼裡是一位普通的中年人，在愛人的眼裡不是一位稱職的丈夫，當然，他還有一個筆名，叫做長居前。
長居前沒有喝那杯放在吧臺上的酒，而是另點了一杯牛奶，他喜歡一位年輕的歌星，他有一首歌的歌詞是這樣寫道的：“我雖然是個牛仔，在酒吧只點牛奶。”
長居前喜歡牛仔，準確的說，是因為那首關於牛仔的歌，他才喜歡那位年輕歌手的。牛仔是孤獨的，英雄本來就很孤獨，他們的對決通常是兩人對立而站，拔槍開槍分出勝負，沒有惜昔相印的對手，只有你死我活的殘酷。
“你看我帶誰來了。”魄晨坐到長居前的旁邊，後面緊跟著的是一位穿著紅色西服的風騷青年。
“哦，這不是我多年不見，甚是想念的往年之交嗎？”九霄灰笑嘻嘻的坐到長居前的另一旁，覺得有點口渴，端起那杯深色迷幻想要喝一口。
“九霄灰，雖然我不是你的上司，但禮貌你還是懂得吧。”對於九霄灰輕浮的問候，長居前有些不滿，從他的手中搶過了那杯深色迷幻，“真是抱歉，不知道你要來，沒給你點上一杯。”
“沒關係。”九霄灰毫不在意，“這種酒我才不惜的喝呢，你是知道的，如果我想，全九州的美酒都會擺在我面前。”
“厲害了。”魄晨沒有喝長居前遞過來的酒，又把它放到了原位，“知道你有錢，可最後大部分的錢還不是落入了妖怪管理局的手裡，作為經費。”
“我是被強迫的！”九霄灰不滿的說道。
“你不該入局的。”長居前說道，手中的牛奶迅速的喝到一半，就不再拿起了，“脫離了妖怪管理局，就不應該再次把自己重新放到萬劫不復之地。”
“誰說我脫離妖怪管理局了，我可是妖怪管理局的大財主啊。”九霄灰說道，“要是沒有我，你們哪有錢換全新的裝置。”
“再說了，這麼好玩的事情，不加上我，會不甘心的。”
“就你話多。”魄晨不再和九霄灰貧嘴了，而是嚴肅的對長居前彙報道：“第一只妖將已經甦醒了，他的活動範圍不大，可已經和他們兩個遇上了。”
“妖將，曾經是震懾九州強大的存在，除了萬妖之主，沒有人可以與其匹敵了。”長居前擦了擦嘴上的沾著的牛奶，“妖將狂亂，經過千百年沉睡之後，他活著的年頭可比我們加起來都多，誰又能猜到他心裡到底是怎樣盤算的。既然第一只妖將甦醒了，其他的也不會遠了吧。”
“遇到就遇到吧，早晚會遇到的，我們想阻止都阻止不了。”
“是不是太早了，總局長和你雖然猜到了一些，但比預想的都要快。”魄晨皺著眉說道。這是很嚴重的問題，他們做了完全的計劃，但妖將的行動卻提前了許多，妖怪管理局所有的安排都被打亂了。
“九州安靜太久了，無論是人類還是妖怪，都在苟延殘喘小心翼翼的活著。”長居前站起身準備離開，“時代是要變化的，我們都應該更進一步看透世界的真相，我們要變，九州要變。”
“既然走出了這一步，就無法收住前進的腳步，發生怎樣的異變，我們都要迎面而上。”
長居前像一位電影裡的英雄，發出了最後的號角，號召所有不願苟延殘喘活著的人們站起身來，反抗世界不公平的一切。
“越來也有意思了。”九霄灰激動的站起身，他帥氣的臉上露出絲絲自信的微笑，“你們太不夠意思了，瞞了我這麼久，要不是我偷偷跟著魄晨來，還不知道呢。”
“你知道什麼了。”魄晨無語的說道。
“雖然不知道你們說的意思，但我覺得值得我加入。”
“”
當慕小小睜開眼睛，自己又站在了莫忘亭外，撲面而來的花的香氣，帶著些許憂傷的笛聲不知從哪裡傳來。她又回到了這裡，夢境中的世界，充滿秘密的神秘花園。
“你果然很特別，小小。”曾識浮在半空中，沒有五官的臉顯得有些恐怖。
“之前也出現過這樣的狀況，明明第一次見過的場景，卻覺得那麼的熟悉。”慕小小說道。
“任何事情的出現都有它的原因，你以後會發現，一切都是息息相關的。”曾識揉著腦袋，帶著些許痛苦的聲音說道：“小小，我的時間不多了，快點讓我籤了妖怪簿吧。”
“好。”慕小小閉上眼睛，感受著心中那份存在。
“妖怪簿的具體內容黎忘已經看過了，你只需要和我建立聯系就好了。”曾識著急的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