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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班迪思”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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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迪思’會在晚上出來,他會吃掉你,吃掉所有的小孩兒!”在羅莉安醒來的一瞬間,這句話便又開始在她腦海中縈繞,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身邊,除了薄薄的毯子空無一物……

“啊……”她小聲驚呼,然後用更低的聲音呼喊,或者說呼救:“阿曉!阿曉姐姐,你在哪裡!我、我害怕……”都怪“鼻涕蟲”那個小壞蛋,竟然講那麼可怕的故事。

“‘班迪思’是一個渾身長滿觸鬚的怪物,對,就像章魚的觸手那樣,它平時生活在沼澤和河流裡,它專吃小孩,尤其是羅莉安你這樣的小女孩!最可怕的是,它會把自己偽裝成人類的樣子,來迷惑你!等你發現它其實是怪物的時候,你已經……逃不掉啦!哈哈哈哈……這就哭了,你真膽小!哈哈哈!哎呀!東方小妞,你幹嘛打我……哎呦,好疼……”

一想到黑暗中可能有“班迪思”這樣的怪物潛伏著想吃掉自己,羅莉安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她縮回了身體,將小小的毯子往上拉了拉,想要遮住自己的頭臉,如果可以,她幾乎想把自己露在毯子外的長頭髮都剪掉,她甚至無法思考為什麼睡前明明和自己在一起的東方曉這個時候卻沒有躺在自己的身邊……

或者說,她是根本不敢思考……萬一,萬一阿曉是在自己睡夢的時候被“班迪思”抓走了呢?那麼可愛,那麼厲害,那麼照顧自己的東方曉被吃小孩的怪物“班迪思”抓走吃掉了……太可怕了!

在黑暗中,毯子下發出壓抑的哭泣聲,伴隨著小小身軀的抽動,格外惹人憐愛。

……

“嘿~嘿?小姑娘,你怎麼了?”大概是女神也看不下去了,於是終於有人溫柔地出聲拯救在恐懼中的女孩。

毯子下的小家夥先是渾身一震,然後大概是認出聲音的主人,於是瞬間掀開那脆弱的遮蓋物,大哭著撲向對方的懷裡。

“喔,原來是你這小家夥呀,怎麼了?為什麼哭呢?想家了?”被小女孩攔腰抱住的是個年輕的女人,名字是露西,主要負責照顧孩子們,畢竟不少家長們病重自顧不暇,根本無法再照顧自己的孩子,甚至於不少剛出生不久的孩子就這麼餓死了。

“我害怕,有‘班迪思’……阿曉姐姐也不見了,她本來和我一起睡在這的……阿緹娜姐姐和拿破崙哥哥也被帶到了別的地方,我想他們……”女孩抽泣著說,聲音不自覺變大,甚至有些驚動一旁睡著的其他孩子了。

“……那姐姐帶你去找他們好不好?”露西摸了摸羅莉安的漂亮的淡金頭髮,突然發問。

“真、真的嗎?”羅莉安驚喜地問。

“噓~噓~別吵到別人了,但是你一定要乖乖地,不許發出聲音哦!大家都在睡覺,要安靜~”露西對著羅莉安眨眨眼,微笑地做出了承諾。

羅莉安聞言立即伸手捂住了嘴巴,表達自己的決心,同時開心地點了點頭。

“好的,那姐姐現在就帶你去見他們。”

……

一座小院內,二十幾個人正架著柴火煮著肉湯,開著一場簡陋的露天晚宴,儘管是深夜,但鮮美的肉香仍舊不畏黑暗地四處飄逸……

雖然處在一場瘟疫浩劫中,但在場者之間仍舊充滿著歡快的氣氛。

“這肉可真嫩。”

“那當然了,也不想想……”

“我平時可根本吃不到這麼好吃的肉啊。”

“再加上點酒,簡直是天大享受啊!”

除去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人們,周圍黑暗的角落裡還隱約傳來男女耳鬢廝磨的低沉喘息、呻吟。

這情景,彷彿末日來臨前人類最後的狂歡。

“嘎~~~”一陣悠長的木質摩擦聲傳來,這不諧的音符稍稍打亂了這裡愉悅的氛圍,人們望向開啟的門扉,一個年輕女人牽著一個漂亮的小女孩到訪了這歡樂場。

“喔,露西,你今晚遲到了~瞧瞧,你還為我們帶來了個新朋友啊。”一個本來捧著骨頭大口啃食的年輕人向女人打招呼,同時微眯著眼睛看向她牽著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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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遲,正好呢。”露西看著眼下的場景,嫵媚一笑。

而此時露西牽著的女孩,也就是小羅莉安扯了扯她的手:“露西姐姐,阿曉、阿緹娜姐姐還有拿破崙哥哥就在這裡麼?”

“對的,他們就在裡面,你去見他們吧。”露西放開了握女孩的手,指了指人群背後那間主屋。

羅莉安眨巴眨巴眼睛,掃了一圈周圍的環境:人們大口啃噬著手中的骨肉,一些人在大聲笑罵著,頻繁的碰杯聲,一些人在用奇怪的眼神盯著她,還有那邊角落裡有人發出奇怪的叫聲,地面滿是骨頭和酒瓶,滿目狼藉,空氣中除了肉湯的濃香和刺鼻的酒精味,還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異粘稠。

這不是她熟悉的環境,她的朋友和長輩們永遠不會帶她來這樣的地方……她有些下意識地向露西靠攏,同時伸出自己的小手想再次感受露西那只手的溫軟觸感。

但是她的手卻摸了個空,露西離開她的身側,走向了那個打招呼的年輕人,然後與對方自然地摟在了一起,唇齒相接發出緩慢溫柔的摩擦聲。

“露西姐姐?”羅莉安下意識地移回目光,卻發現身後的門已經不知何時關上了。

“小姑娘,過去吧,你的好朋友們都在那等著你呢。”一邊一位大叔亮出牙齒微笑著催促羅莉安,羅莉安注意到他的牙齒上還糊著一片菜葉,他說話的時候嘴裡還嚼著食物。

羅莉安下意識地朝著露西所指的方向而去,經過仍煮著肉湯的鍋時,她忍不住往裡望了一眼,卻什麼也沒看清,“是什麼肉呢?好香啊?”她深呼吸一口,卻差點被有些過於甜膩的香氣逼吐了。

經過火堆,感受著熱量和光亮的逐漸減弱,走向主屋的羅莉安發覺自己內心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不要去那裡,不要靠近它,那裡很危險!

她茫然四顧,卻發現不知何時所有在場的人都放下了自己正做的事,死死地盯著她。

這時候,煮肉的湯鍋裡終於徹底沸騰起來,裡面的肉片與菜葉被沸騰的湯汁帶著翻卷,最終,從中骨碌碌翻出來了……一塊頭骨。

人類的、小孩的、頭骨。

那塊死無葬身之地的爛骨撐起那早已空無一物的眼眶,用邪惡而猙獰的眼神望了羅莉安一眼,便又骨碌碌翻回了沸騰的湯鍋底層……

羅莉安則瞬間明白了什麼,她終於意識到了,在這歡樂場中發生的事……

這裡,是“班迪思”的巢穴……

她的血液在一瞬間凍結,柔弱的身軀裡,最後的力氣連同熱量被一起帶走,恐懼掠奪了靈魂,操縱著這具軀殼癱倒在地。

“喔,我們可愛的小朋友,你怎麼坐下了,你的好朋友們可是都在裡面喲~”那個牙齒上沾著菜葉的大叔彎腰向羅莉安靠近,他那半禿的頭頂上,油光發亮。

“不、不要、不要!!!”

羅莉安驚恐地閉上眼,身體拼命向後退,在她完全閉上眼的最後一刻,她看到那個大叔禿頂上僅有的幾束頭髮在轉瞬間扭曲、變形、壯大,最後化為一條條可怖的觸鬚,卷向了她!

…………

…………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吃我!求求你不要靠近我!我不想被吃掉,我不要死!!!”

“別害怕,別害怕,你不會死的!我在這裡,我們都在這裡,你很安全!沒有人能傷害你!”梁思拼盡全力才抱緊了懷中拼命掙扎的可憐女孩,他的眼中赤色流轉,強大的精神力灌注入羅莉安脆弱恐慌的大腦中……

許久,梁思感應懷中的小小身軀停止了顫抖,才稍微放開自己的手,看著懷中女孩淚眼中殘存的恐懼,他內心也難以抑制地抽痛。

“別哭了,羅麗,我在這裡呢,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一旁的東方曉在這個時候也懂事得像個大人,她十分有擔當地將比自己更嬌小的羅莉安抱在了懷裡。

……

“我那時候晚上很餓嘛,然後就出去找吃的了。可我回來的時候發現羅莉安不在,於是我就跑出去找她,找了好一會兒也沒看見,我想起阿緹娜姐姐教我的,站得高看得遠,所以我爬上一棟樓,看到她們進了那個院子。”東方曉是這麼說的。

……

“東方曉打翻了那群惡魔,他們竟然堅信沒患病的小孩的肉可以治療他們身上的瘟疫,簡直喪心病狂,如果不是被東方曉撞到,他們還會吃掉更多的小孩……女神保佑,羅莉安沒出事……雖然她看到了很多不該看到的東西,現在每晚都還要做噩夢。”這是阿緹娜的視角。

……

“普奇神父和保羅先生之所以肯放我們回來,也是因為這件事……他們低估了絕境中人的瘋狂。在那之後,他們撤換了可靠的人員為孩子們守夜,還將我們這樣的寶貴籌碼放了回來。”拿破崙是這樣總結的。

……

而在“淨化者”們封鎖弗拉基米爾後,回到醫院的梁思,在此刻也只能默默向那個他並不信仰的神祗祈禱。

“女神,請你保護我們,尤其是保護這些純潔無辜的孩子們,請讓他們遠離苦難與汙穢,請賜你的恩典於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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