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事情的關鍵不在於真相，真相永遠是無聊透頂的。”
“事實如此，完美的退路只存在於幻想——沒有人能拯救所有人。”
“我告訴你們我的計劃，是因為只有你們才能配合我……阿曉你不用明白我要做什麼，你只需要執行我的命令。”
“我理解你們的驕傲和矜持，但道義能守護的，終歸是能活下來的人。”
…………
…………
“啪啪啪……”不輕不重的掌聲響起，就在梁思確信面前的前熾天使騎士已經完全相信他的時候。
雙眼一寒，梁思猛地回頭看向不知何時站在軍帳門口的亞當神父。
“真沒想到，真難想到……我們美麗尊貴的公主殿下，竟然是那位陛下最信任的人。”亞當神父顯然看清了當下的狀況，開口又是那副慵懶腔調。
這腔調梁思太熟悉了，這位神父，永遠掌控著局勢，永遠不會坐以待斃！
“女神在上，梅爾肯騎士，請你相信我說的話。弗拉基米爾的人民，正等待女神的拯救，我們是他們最後的希望！”梁思沒有心思和亞當鬥嘴，搶在對方發難之前繼續鞏固對梅爾肯的攻勢，“聖座如果在場，一定不會放棄他們！”
拜託了，一定要相信我，絕對不能被亞當矇蔽！梁思緊盯著梅爾肯，等待他的回應。
……
“的確，梅爾肯騎士，雖然大主教授權我監督這次淨化行動，但決定權終究不在我這裡，如果你認為情勢不像我們最初預料的那樣糟糕，那我支援您的一切行動。”可令梁思意外的是，這次亞當卻絲毫沒有勸阻梅爾肯的意思！甚至於話裡的意思已經在支援他聽從梁思的意見！
儘管事情貌似在朝著梁思期待的方向發展，但他此刻卻絲毫沒有看到勝利曙光的感覺，他看著面前神態自若的亞當神父，發現自己完全無法理解這個男人內心的想法。
關於亞當神父，梁思唯一能確認的事就是：他是個怪物。
他不是那種虎視眈眈，待人而噬的悍獸；他也不像是身藏劇毒，一擊斃命的毒物……因為毒物兇獸固然恐怖，但終究有跡可循，它們遵從著這樣或那樣的規則。
可是亞當神父的規則，梁思看不清楚——為了控制信徒，他可以動用血祭、毒品等等手段；同樣的，在發現梁思這樣的尊貴人物潛入後，不慌不忙安排好一切後路；身為弗拉基米爾的“教父”，在弗拉基米爾陷入瘟疫的恐怖後，卻選擇親自加入“淨化”行動；現在面對梁思的反制，他又再次從容退讓……
兩次，連續兩次，梁思都以為擊敗了他，可是這奮盡全力揮出的拳擊終究卻像是打在了空氣上……這個怪物，沒有底線，吞噬一切，就像是無法探測的深淵，單單凝望，就足以令人膽寒，心生絕望！
……
突然之間，梁思對於說服梅爾肯騎士這件事，再也沒有了先前的信心，即便他此時仍高舉著“聖座”的旗號……神聖就能戰勝深淵麼？他對此毫無信心。梁思表情僵硬地回望向這位掌握著這支軍隊的前熾天使騎士，害怕從他口中聽到不想聽到的答案。
…………
…………
“這和我們說好的不一樣，人類。”
“嗯，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
“‘小小的意外’？烏鴉們停止了行動，對弗拉基米爾的清洗不知道會被拖延到什麼時候……誰能保證這期間不會出現更多的意外？！”
“不會再有意外的，相信我……死神或許會遲到，但它從不缺席。”
“……為什麼不讓我殺了那個小女孩？她或許會製造更多的意外。”
“一個孩子而已，就算再搗亂也改變不了結局……弗拉基米爾終究會在鮮血和烈火之中毀滅。”
“可如果他們找到瞭解藥呢？”
“解藥？解藥？解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抱歉，原諒我原諒我，請收起你的武器，我只是一時忍不住……為什麼你們會認為存在‘解藥’這東西？為什麼會有解藥？對於那個恨我、恨家族、恨弗拉基米爾至深的復仇者而言，為什麼要為這場災難留下解藥？沒有解藥，從一開始，解藥就不存在，就算存在也不可能被製造出來……還不明白嗎？這場復仇，從很早以前開始，就已經註定了結局。”
“你早就知道？”
“我知道那個復仇者是誰，我也明白他大費周章的目的，但沒關係，他想要弗拉基米爾，那我就給他好了……反正這都在我們的計劃之內。”
“我還是不放心那個女孩，如果她看穿了你的計劃，以她的影響力……”
“……知道嗎？我已經以現在這個樣子，活了45年，我早就該衰老甚至死去了……而那個女孩，美麗、尊貴、高尚，她會是我最完美的‘繼承者’。”
“……讚美陰謀之主，人類，我不得不承認，也許你比我們更適合侍奉羅絲女士。”
…………
…………
“以女神與聖座的名義，殿下，我願意和您一道，探尋拯救弗拉基米爾的辦法。”在作出這樣的承諾後，梅爾肯如約展現了“淨化者”的執行力：所有離開弗拉基米爾的道路被一一封鎖，每隔百米設立觀察哨，騎兵日夜不停地圍繞弗拉基米爾巡邏，確保沒有感染者離開弗拉基米爾範圍。當然，他沒忘記派出信鴿將情況回報聖域。
這是好事，梁思心想，至少比一把火將弗拉基米爾付之一炬要好太多。
“如願以償的感覺不錯吧，但很遺憾，這一切都是徒勞，你不明白絕望的人們爆發時，會對他人、對自己造成多大的破壞力……到那個時候，你會發覺，讓‘淨化者’現在終結他們的生命，才是真正的仁慈。”亞當神父在梅爾肯離開後湊近梁思在她耳邊低聲說話，語氣是如此地溫柔細膩，有如情人間的絮語，同時又是如此地邪惡陰毒，彷彿地獄裡女妖的詛咒。
“那你呢？會感到沮喪麼？畢竟我打亂了你的計劃。”梁思毫不客氣地回敬，他們兩人本來就不存在和平相處這一說，這是那日離開德夫曼聖會後就已確定了的，“雖然我不知道你出於什麼目的，要毀掉弗拉基米爾……但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我能破壞你的計劃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將你的面具撕碎，讓你這副美麗皮囊下的醜惡暴露在陽光之下。”梁思緊盯著面前的弗拉基米爾無冕之王。
“你認真的麼？我的公主殿下？你認為我做的事是醜惡的？
“可我不這麼想，我只是在做理所當然的事。
“就像您，您生而為公主，於是您理所當然地享受錦衣玉食、眾人環繞。
“商人追求利益，會把貧窮人家的孩子買下來，讓他們在工場裡不分白天黑夜地工作。
“農民們若是養不起孩子，會把新生兒帶到河邊溺死，如果是荒年，也許自己拿來燉湯了也不一定。
“聖職者為了讓人民相信自己的神，屠殺異教徒，給異見者冠以瀆神之名。
“這個世界上的每個人都在利用女神賜予的天賦、身份，諸如此類的東西，努力生存下去，我也一樣。
“我一路走來，看遍繁華，斬盡荊棘。
“誰有資格說我是醜惡的呢？”
亞當說這段話時，臉上帶著那一抹優雅的笑意，彷彿他此時正坐聖堂之中，為你解釋女神的經典，如此坦然，如此篤信。
“美與醜，善與惡，不過是人類正當化自身的產品，它們只是理念，而非女神造物之初就寫進了這個世界的存在，你能明白吧？
他口中說出了令梁思終生難忘的箴言：
“這世間……本無罪惡。”
……
“……”
“……”
“……”
“……”
“……”
“……”
“我、我不明白……我永遠……永遠也無法理解你，你、你怎麼能，你怎麼能如此……怎麼能……說出這種話……”直到這沉默快要發酵為永恆，梁思才瞠目結舌地回應他剛聽到的“無罪宣言”。
他很想吐這個男人一臉唾沫，然後拋下一句“胡說八道歪理邪說你大爺的小雞燉蘑菇”什麼的，但是這位神父彷彿是邪神降於世間的化身，每一句邪惡的箴言都能刻入聞者的骨髓，單單是抵抗這滲透，便令人要花去全身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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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了，我的公主殿下，祝您好夢。”亞當與梁思面對面站著，說話時卻總像是在俯視信眾，佈道結束後他的下一個動作自然是轉身離開。
“等等……你、你還是沒有說清楚，你為什麼要害死弗拉基米爾的人們？”像是為了強行找到話題，又像是真的心有鬱結不問要吐血，梁思強行問話拖住了亞當離去的腳步。
“為什麼？你要問的就是這個？”亞當沒有轉過頭。“理由或許沒你想得那麼複雜。“就像……你知道嗎？你剛剛向這裡走過來，一共27米，41步，在這個過程中，你踩到了一個螞蟻的洞口，有三隻螞蟻被你踩死了。“你沒注意到麼？真遺憾，大概是因為它們太小了？“我也一樣，我踩死了正好擋在我前進路上的小蟲子。“我是無意的……大概，也是因為它們太渺小了吧？”
完美（被）吊打，一無所獲……梁思默默地給自己的表現下了評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