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死一個人需要多少步驟？
——題記
綿羊。
對於我而言，這世上有三件事，能給予我最大的快感。排在第三的是性愛，排在第二的是菸草。
當至高的快感從我身上退卻時，疲憊也隨之襲來，一時間我有些恍惚——我是誰？我在哪裡？我在做什麼？我…我是羅維奧，米維爾·羅維奧。
我…我現在在黑牛角街盡頭，這裡離我的家有半個小時的路程。
……問題來了，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嗚嗚嗚……”哭聲給了我答案，它從蜷縮在我身下的女孩的喉管中發出，提醒了我之前發生的一切。
“女神……我、我請求，拯救……求求您，救救我。”幾乎要縮成一團的女孩伸出一隻手，顫抖著畫出了祈禱的十字。
這一瞬間，我幾乎無法思考。
……
毒蛇。
我全程目睹了一切，我的哥哥，在酒精和菸草的刺激下，撲到了那個驚慌的女孩身上……是她自己太蠢，在這樣的深夜竟然敢一個人出來與我們會面。
亞蒙在一旁躍躍欲試的樣子我當然也看在眼裡，他以為我不知道他垂涎這個小修女多久了，不過沒所謂，反正過段時間，他就會玩膩這個什麼也不懂的笨女孩的，哪怕她比我更美麗。
這世界就是這樣的，出身貧賤的女孩如果過分美麗，又過分愚蠢，就很容易遇到可怕的事。
一邊抽著菸斗，一邊思考的我抓住了凱尼在我身上遊走的手，“省點力氣吧，我猜你待會還想在她身上多運動幾次。”
看都懶得看凱尼訕訕的表情，我抱胸退開了兩步。
不管怎樣，今晚還很長。
等等，那是誰的聲音？
……
羔羊。
屈辱？恐懼？悲傷？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感受到的一切，我只知道，我也許再也不能做一個修女了。
神父大人會討厭我嗎？女神會拋棄我嗎？不，他們已經放棄我了吧。
我的身體好像不屬於我自己了，我聽到我的喉嚨裡發出我自己都無法理解的音節，我想向女神禱告，手卻疼得連十字架都畫不好……
我快要死了吧？
“啊啊啊啊啊啊！”也許我真的快要死了，所以聽到了惡魔一般恐怖的嚎叫，但卻覺得莫名地親切和熟悉，就彷彿惡魔才是我的救主。
我睜開眼睛，看到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撲了過來——那是我的奶奶，我看到她手裡握著一把修剪草藥用的剪刀。
果然，她來救我了，女神聽到我的祈禱了。
“你們這幫畜生！人渣！惡魔！我的安娜，安娜！”奶奶抱住了我，這一刻我以為自己得救了。
但她很快放開了我，因為有人一腳踹在了她的脊背上。
“滾開，老婊子。”
我絕望地看向說話的亞蒙·岡尼爾，他那高大的身影，小山一般的肌肉，向我炫耀著地位與力量。他像是地獄來的撒旦，將世間的一切都蒙上了陰影。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遇到這樣的事？
我看到奶奶被他從地上提起來，像扔一個大布娃娃一樣扔到一邊，接著他撲向了我。
我的身體瞬間回憶起先前被羅維奧家少爺壓在身下的疼痛，我閉上了眼睛……也許女神也拯救不了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再次聽到了先前聽到的，那惡魔般的嚎叫。
血紅的花朵在我眼前綻開，我本能地爬開了。
“逃！快逃！快逃！快逃！”我最後的記憶是回頭看到渾身是血的亞蒙制伏了我的奶奶，那是我最後一次聽到她對我說話。從她的聲音裡，我聽到的只有絕望。
……
綿羊。
我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
我從未想過要強暴她。是亞蒙給我灌下了十幾杯酒，是亞蒙為我點燃了菸草，是亞蒙帶著我來到了她的家門口。
我也從未想過亞蒙會傷得這樣重。那個老婆子，安娜的奶奶，一個行將就木，連走路都不方便的老人，竟然能爆發出那樣的力量，用剪刀捅了亞蒙十幾個血窟窿。
我猜我的兄弟姐妹們也沒想到……所以整個過程，我們中竟然沒有一個人來得及阻止這一切。
或者說，我們都有能力阻止。可是，在那一刻，命運用恐懼和慌亂壓制了我們，令我們如同觀眾觀看表演一般，眼睜睜地看著一切發生了。
這一刻，我突然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了宿命的存在，這一刻發生的一切彷彿早已刻進了我的靈魂，經過今晚的演出，將成為我此生最清晰的烙印！
“逃！快逃！快逃！快逃！”最終是亞蒙自己把老婆子制伏了，但在老婆子昏迷之前，安娜逃進了森林裡。
“該死！你們這些白痴！快幫幫我！”口吐鮮血的亞蒙的罵聲弱了不少，他踉蹌著想要遠離被他按倒在地的老女人。
而我們這才反應過來。
“愣著幹什麼！快去追！不能讓她就這麼跑掉！誰來幫幫我，我們要把他送到醫院去！”在一片慌亂中有人這麼說。
於是我們分為了兩組，兩個人送亞蒙去醫院，其他人則去追逃走的安娜，至於這個瘋狂爆發後昏倒在地的老婆子，我們根本無暇顧及。
……
毒蛇。
事情失控了。
亞蒙會死，在他被推進搶救室的那一瞬間，看著那張曾經不可一世，現在卻滿是灰暗的臉，我突然有著無比強烈的預感。
事情不會就此結束，特別是在亞蒙死去之後。家族會調查今晚發生的一切，然後在那個老婆子和安娜的指控下，我們會被嚴懲。
如果說我們先前的所作所為都還可以被定義為小打小鬧，那麼今晚發生的一切，將成為家族對我們加緊管教的理由，不僅如此，我們的人生今後也將一直處於這件事的陰影之下。
這可不是我想看到的，亞蒙可以死，但這不是我今後的燦爛人生蒙上陰影的理由。
那個女孩，安娜，她必須死。
想到這裡，我站起身，如果說他們已經在追安娜，那麼還有件事必須得做。
可是，在我觸到門把手前，它被開啟了。
走進房間的身影，將我所有的算計擊得粉碎，我幾乎是本能地退後，退後，再退後，最後倒在了我剛剛才起身的座椅上。
“你遇到麻煩了麼？我的孩子。”他的聲音磁性，充滿了溫柔與悲憫。
…………
…………
“你看到了什麼？”梁思聽到的第一句話，來自摩伊拉。
“很多，很多。”夢中的一切歷歷在目，梁思反覆咀嚼著所見的一切，以確保自己沒有遺忘什麼。
而摩伊拉靜靜地看著梁思，沒有追問的意思。
“我要見一個人。”終於，梁思抬起頭，認真地說，他是在對摩伊拉說話，眼光卻望著病房的門口，不知何時出現在那裡的夏齊也正正地與他對視，目光沉靜。
……
“很意外麼？卡特琳娜女士。”坐在醫院的小型教堂正中，梁思頭也不回地呼喚受邀客人的名字。
“我聽說你生病了，一直在昏睡。”卡特琳娜挑了挑眉毛，兀自在梁思身後尋了張椅子坐下。
“我知道了，關於安娜的事。”沒有糾正卡特琳娜的錯誤情報，梁思繼續說。
“安娜？那小妮子怎麼……”不用回頭，梁思能察覺身後的女士的身體隨著她的話音一起僵了一瞬，隨後，殺意從她身上湧現，但很快又消失無蹤。
“知道嗎，如果我再年輕二十歲，也許我的第一反應是伸出手……掐住你的喉嚨，直到你再也說不出那兩個字。”卡特琳娜的話音變得輕柔，一如她這個年紀貴婦人般充滿了成熟的女性魅力。
“你果然和他們說得一樣美，讓人回憶起自己年輕的時候……可惜就算我最漂亮的時候，也沒法比上你一分一毫。”她站起身，靠近梁思的身後，動作憐愛地撫弄這個年輕女孩的滿頭青絲。
“安娜死了麼？”梁思平靜地問。
“我以為你知道。”卡特琳娜臉上顯露出些微的驚訝。
“我只知道亞蒙是死了。在那之後呢？發生了什麼？”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聽到梁思的追問，卡特琳娜突然就笑了，越笑越大聲，越笑越放縱，好一會兒她才自己停下來，“真是的，我果然是老了，竟然以為你什麼都知道了。”她揉揉眼角笑出來的眼淚，自嘲道。
“你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我們這七個人應該沒人會說出去。”自嘲過後，感覺一身輕鬆了不少的卡特琳娜好奇地問。
“我做了一個夢，夢裡我能看到那晚發生的事，透過你們的視角。”梁思想了想，最後給出了符合事實的解釋，“我知道安娜被強暴了，然後她的奶奶殺死了亞蒙，接著她逃走了。”
“我們的視角？那你為何看不到之後的事？”卡特琳娜努力地理解梁思的話，沒有絲毫的懷疑。
“不知道，好像有什麼東西把我的夢斬斷了，就好像亞蒙一死，一切就結束了。”
“不不不，應該說，亞蒙一死，一切才剛剛開始。”卡特琳娜糾正。
…………
…………
毒蛇。
“女神在上，我發誓我接下來所說的一切都是事實。”
“……她襲擊了我們。當時她看上去像是著了魔，亞蒙一開始沒有防備，他還想幫助那個女人，結果被她用剪刀……她……嗚嗚嗚，她殺死了亞蒙……亞蒙是那麼地善良，他想幫她，卻被她給……嗚嗚嗚嗚。”
擦掉眼淚，努力演作強忍淚水的樣子，我捂著嘴回到了證人席上。
“你有什麼要反駁的嘛？”沒有聲音，無論是圍觀審判的人們，還是跪在大廳中央的女人，都沒有回應來自審判長的問題。
以“魔女之罪”受到審判的女人，只是目光空洞地盯著面前的地板，嘴裡含混不清地唸叨著什麼，從她的嘴型來看，從頭到尾，她唸叨的都是同一個詞。
是什麼呢？我的心裡疑問。
“……在此，我宣佈，罪人麗安娜·彼得羅夫娜，‘魔女之罪’成立。”經過冗長的程式之後，審判長終於說出了在場所有人期待已久的答案，是的，我們所有人都知道這項罪名必將成立。
“你將被處以‘魔女之刑’，立即執行！”審判長高聲宣判。
“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彷彿早已約定好，審判長話音剛落，人群中便爆發了一陣比一陣更強的呼喊聲。
我知道等待她的是什麼。她的四肢將被鐵釘穿過，釘在弗拉基米爾審判之地的“神聖之牆”上，接著趁著她還活著，她的內臟會被一件件取出，供天上的禿鷲和地上的鬣狗奪食。最後，匕首將穿過她的額頭，徹底結束她罪惡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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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結局，正義必勝邪惡，我擦掉眼角最後一絲眼淚。
而手執鐵鏈的年輕執刑者們靠近被宣告了“魔女之罪”的女人。
“快逃！快逃！快逃！快逃！快逃！快逃！快……”突然之間，先前一直安靜的她猛地咆哮了起來，聲音淒厲如同地獄的使者！
她不斷地重複著同一個單詞，不斷地重複，不斷地重複，不斷地重複，直到她的嘴被徹底塞上。
“她，是在叫安娜快逃麼？”我聽到身側的哥哥低語。
“哥哥，安娜失蹤了，她被她發瘋的奶奶殺死，埋到不知道什麼地方了。”我溫柔而理性地提醒我親愛的兄長，亞蒙死了，以後我倆的關係是有必要緩和一些的。
“……你說得對，我的妹妹。”我等待了許久，他終於回應了我的目光，看來我們倆兄妹的想法是一致的。
…………
…………
“這才是開始。”和梁思對視的卡特琳娜臉上露出迷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