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劇的發生，不會像鳥兒飛過天空，不留一絲痕跡，事實上，就像狂風捲過麥田，悲劇在發生前，總是有預兆的。”
——羅尼奧·普琴
對於平民而言，這一日的娛樂是各式各樣的街頭表演與購物活動；但對於貴族而言，自然需要更符合他們身份的娛樂。
弗拉基米爾的歌劇院改造自一座矗立百年的老教堂，也因為如此，這棟建築熔鑄了巴洛克的繁華富麗與哥特的猙獰堅硬，穿過那高聳的鐵青色大門，走進室內，穿過長長的古舊的走廊，路過無數宗教意味濃厚的壁畫與藏品，到達劇場大門，推開後，又是截然不同的世界——雕花的四壁上不是刻板的宗教形象，代之以曲線優美暴露的女神，金色的吊燈將原本陰暗封閉的大廳照得輝煌富麗，彷彿是為了對抗這座建築原本的嚴謹古樸，浮華炫麗充斥著整個大廳，籠罩著這裡的人們，女眷們聚在一起，比拼著自己的飾品或是衣服，男人們也圍成自己的圈子，暢談生意與政治。
現在還是白天，但是在冬日節，慶祝不分白天與黑夜，更何況，今天是岡尼爾家大喜的日子，準確說，是岡尼爾家小女兒大喜的日子，婚禮正在這座曾經作為教堂的歌劇院舉行，與冬日節盛典一起舉辦。
“我有一個問題，為什麼婚禮不是在教堂舉行？我記得弗拉基米爾是以虔誠出名的。”站在遠離喧囂的角落裡，阿米爾向盟友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您說得沒錯，但即使是弗拉基米爾，也會有，額，不那麼，我是說，不那麼虔誠的存在。”似乎是礙於禮貌，在討論婚禮的主人時，貝雷爾家長的回答並不是那麼斬釘截鐵。
“岡尼爾家，掌握了弗拉基米爾一地最大的武力——一支200人的騎兵團，這似乎是自古以來的某種傳統，岡尼爾歷代家長，與其說是貴族，更像是軍人。”一旁的夏齊這時卻開口了，話鋒直指向問題的核心。
“自恃武力，所以不買教會的賬麼？”洛可汗悟了。
“你們很在意這個，可我看那位主教大人似乎不怎麼在意呢。”先前和某位腦滿腸肥的宗教貴人打過交道的拿破崙卻是饒有興致地看向正和岡尼爾家長相談甚歡的主教。
“的確如此，看來你們把他喂得挺肥的。”估量了一下主教大人的體重，阿米爾表情一本正經地調侃，一語雙關。
“額，我們，還是說回正事吧。”貝雷爾家長有些尷尬地轉移話題。
“按照約定，幾位家長，包括我，十分鐘以後，會在二樓的包廂裡等你們，希望你們……不，應該說，是我們，能抓住這次機會。”貝雷爾家長抬頭望向歌劇院二樓的特等包廂。
“盡我們所能。”阿米爾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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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我們要去麼？”手裡握著燙金的請帖，梁思卻有些犯難。
“看你咯，其實我也覺得繼續逛街更有意思。”阿緹娜挑了挑眉毛。
作為現在弗拉基米爾一地最尊貴的客人，梁思一行即使沒能參加前一晚在“冬雷之館”舉行的晚會，依然不妨礙他們今天繼續收到岡尼爾家的婚禮請帖。當然，是否去參加，選擇權依然在兩位女孩自己手上。
“他們說的時間快到了，走快點，也許還能趕上會議開始……真的不參加麼？我是說，你今天看起來很漂亮。”才說更喜歡逛街，這會阿緹娜卻又暴露了真實意圖，事實上，在談判中，兩位令人賞心悅目的高貴女性，無疑能加重談判的砝碼。
“嗯，去吧，試試看能不能幫上忙。”梁思最終下了決心，即使她從不熱衷拋頭露面。
“當然可以，有誰能抵擋我們公主殿下的魅力呢？”阿緹娜這麼說著，順勢便靠近梁思，表情沉醉地吸了一口她髮間的香氣。
“討厭啊，別鬧了，阿緹娜。”梁思則只好面紅耳赤地推開熱衷調戲自己的閨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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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別繞彎子了，再繞下去婚禮都要結束了。先生們，讓我們直奔主題吧！”開口打斷了兩邊相互試探、辯駁的是今日婚禮的主角——岡尼爾的家長弗萊裡·岡尼爾。
“同意，事實已經很清楚了，在場的各位，包括我，都得承認，這的確是一場瘟疫，而且非常嚴重，甚至我的工場裡，有不少人都因為這個沒法上工。”赫米特·荷魯斯一邊敲著桌子，一邊說道。
“我也一樣，雖然貧民區裡勤懇的莊稼人不多，但顯然這場瘟疫已經影響到了今年的收成。”米維爾·羅維奧手上不停地摩挲著那枚鐫刻有“千眼之木”家徽的戒指。
“那麼我們是否要透過這個提案呢？是否應該將所有工作的重心投入到這場瘟疫中來，包括人力、物力、財力。”弗拉基米爾的家族會議，總是各大家族輪流主持的，而這次會議的主持者，是奎因家的貝雷爾。
“在投票前，我必須得再次提醒各位，這場瘟疫極其危險，很有可能發展為席捲整個弗拉基米爾的災難，我真誠地希望各位睿智的家長們以大局為重，聯合起來，共同對抗這場災難。”阿米爾適時地添了一把火，這是最關鍵的時刻，先前的辯論和談判是否有成效，就將在這些家長們的手中決定。
而從先前的辯論和剛才兩位家長的口風來看，諸位家長已經意識到這場瘟疫的巨大影響，那麼他們透過這次決議的機會是很大的。
唯一讓阿米爾有些擔心的是，坐在羅維奧家長身後的貴婦——她已經不年輕了，歲月在她的眉眼間留下痕跡，即使濃妝豔抹和華貴衣裝也無法掩蓋那份老態。當然，如果僅僅是垂暮的美人，或許在氣質襯托下，依然不會太遜色於年輕女孩，但問題在於，這位貴婦的身上，卻看不出一絲歲月沉澱後的溫和柔美，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無一不透著誘惑力和侵略感，十足張揚，十足跋扈。
根據先前的介紹，她是米維爾的妹妹，名字是卡特琳娜·羅維奧，有資格列席這樣的會議，說明了她在這裡的地位。而在先前的會談中，她卻始終一言不發，阿米爾注意到她那輕浮嫵媚的目光總在各位年輕的外來貴族身上逡巡，即便在他們並未發言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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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觀察他們，阿米爾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每當與那位貴婦的眼神相交，他心中的警惕便加深一分，哪怕表面上貴婦對他做出各種充滿挑逗意味的表情，也無法改換他對她的評價——毒蛇一般的女人，她的沉默，只是出擊前的偽裝而已！
“我還有些話想要說呢，各位紳士該不會忘了我這個小婦人的存在了吧。”果不其然，在將要進入投票階段的時候，毒蛇抓住了出擊的機會。
“當然不，我親愛的卡特琳娜，這裡沒有人會忽視您的意見，如果您有的話，我們當然希望您能提出來。”貝雷爾家長微笑著伸出手請這位貴婦發言，但阿米爾分明注意到他的臉上，厭惡的表情一閃而逝。
“剛才的會議很有意義，至少大夥都意識到了，疾病的確是存在的，不可否認，不可無視。”說話時，貴婦扭動著她那纖細的腰身，徑直繞著會議的圓桌走了起來，步伐緩慢，卻透著強硬與自信，就像是女皇巡視她的領地。
而阿米爾心中微緊，他注意到了，她話語裡的那個小詭計——“瘟疫”被她稱作“疾病”。
“人得了疾病，身體就會不舒服，那麼就需要醫生的治療，必須得是醫生，母親慈愛的吻，父親寬厚的肩膀，都無法讓疾病減輕或者消失，治病的事就得醫生來做，沒人能代勞。”卡特琳娜·羅維奧，這位在弗拉基米爾地位尊貴的婦人，顯然是演講的高手，正如她巡步會場所展現出的姿態，她的話音始終高亢嘹亮，同時透著從容與篤定，彷彿一切盡在掌控。
“如果我出生在其它的地方，我一定會擔心，這麼嚴重的流行病，該交給哪位醫生去治療呢？所幸，我出生在弗拉基米爾，那麼這個問題就不是問題，無論是怎樣的疾病，都應該，也必須交給我們最好的醫生，我們的‘奎因’。
“自古以來就是這樣，我們的奎因家族，就是弗拉基米爾最好的醫生。所有的疾病，交給奎因家，就一定能藥到病除。就像有盜匪，我們就找勇武強大的岡尼爾家，嘿，弗萊裡，我聽說今天的新郎官是你手下最得力的武士？”卡特琳娜突然轉向身側的岡尼爾，她俯下身，豐滿的軀體靠在端坐椅上的弗萊裡身上，迫使這位嚴謹從容的軍人家長都深吸了一口氣。
“您說得沒錯，我的女士，普京是我手底下最得力的騎士，最近一次狩獵，他徒手制服了一頭黑熊。”弗萊裡頓了一會，才回答道。
“是的，岡尼爾家就是弗拉基米爾最鋒銳的矛，只要有人膽敢侵犯弗拉基米爾的和平，那麼就由岡尼爾家出手；就像我們要做傢俱，要買木材，就去找荷魯斯家；需要糧食，就得羅維奧提供……我們自古以來就是如此，分工明確，各司其職，每一個家族都有自己的使命，在對弗拉基米爾的貢獻上，我們彼此都是同等的，缺一不可！這就是家族的延續方式，這就是弗拉基米爾的偉大傳統！！！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如果有人生病了，根據傳統，該由誰來負責呢？我不知道，也許您能告訴我答案？我親愛的，貝雷爾·奎因閣下？”說這話時，美豔的貴婦人，終於來到了她提問的物件身後，以俯視的姿態，她靠近了他的椅背，彷彿跟緊了獵物的毒蛇。
“親愛的……卡特琳娜，我得提醒你，以奎因家目前的狀況，並不足以獨自應對這次災難。”貝雷爾·奎因顯然已經意識到了身後這個女人的意圖。
“但這就是醫生存在的意義不是嗎？有了疾病，就得醫生出手。軍人、廚子、演員、商人、工人都幫不上忙……疾病，就得醫生來治，而您，就是我們其中唯一的醫生，我親愛的‘奎因’。”
“尊敬的卡特琳娜·羅維奧女士，抱歉我對此有不同的意見。”阿米爾無法再坐視這個企圖將責任一股腦推給奎因家的女人掌控局勢，終於站起身來準備反駁。
“願聞其詳，英俊的王子殿下。”對阿米爾拋了個媚眼後，卡特琳娜姿態極盡優雅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變成在場唯一站著的人，阿米爾掃視全場，看到的是冷笑和敵意……也許從一開始，這裡的權力者們就做好了決定，只是需要一個足夠分量的人說出來而已。
或許正如那位神父所說——哥特爾區的人們，已經，被弗拉基米爾拋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