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貫徹了整個人類的發展史,它的核心歸根結底兩個字——崇拜。
遠古時候的人們崇拜天地,崇拜雷電,江川,巨木,猛獸。而後隨著人們征服自然的腳步向前,他們又以全知全能的“神”作為崇拜的偶像。
宗教就代表著愚昧與落後麼?如果僅僅看贖罪券和聖戰等黑歷史,那麼你自然可以說基督穆斯林什麼的都是逗逼,宗教只是被統治者利用來剝削麻痺人民的工具。這樣的論調也自然有其道理,畢竟仔細看總能看清宗教中模糊現世,提倡忍耐的成分,為君權、剝削階級政權的鞏固穩定作出了不可磨滅的“偉大貢獻”。
但是,宗教同樣也代表了人內心最根本的精神寄託,如同食色性也是人的本性,缺少了精神層面拯救的人終究難免陷入自我心靈的困境。
就如耶穌基督三日復活,釋迦牟尼菩提樹下醍醐灌頂,救贖與超越,這是宗教的終極主題——人們需要滿足內心的崇拜情結,需要一個偶像來為自己的行為正名,需要一個“父親”包容萬物、寬恕錯誤、懲罰罪惡……宗教因此而生。
是人創造了宗教,而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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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就是十三號?可是很抱歉,這裡登記的可是位男性的名字。”這個時候梁思才發現監管信徒們入場的正是今天拒絕了夏齊參加今晚聚會的小修女,一頭淡金色的頭髮,溫婉明亮的大眼睛,姣好柔美的面容,即便裹在陳舊寬大的修女袍中,依然無法掩蓋她身上那少女獨有的青春美好的氣息。
面對她的疑問,梁思沒有遲疑,直接擺出了夏齊安排好的說辭:“我的父親今天回家後身體非常不舒服,但是他還是希望我能代替他來聆聽女神的教誨,然後將這女神的福音傳達給他。”
“……”可愛的小修女歪著頭審視著梁思,似乎想觀察出些什麼。
梁思心裡也在打顫,“有危險就呼救”夏齊的這句話令他意識到這一切並沒有那麼簡單,這個看似很正常的小教堂背後似乎隱藏著某種危險,如果被識破了身份,那麼他不清楚自己會受到什麼樣的對待。
不過萬幸的是,他今天穿戴得並不顯眼,畢竟夏齊在清早拉他出門的時候特意叮囑他換了套平民的衣服,單單看外表,除開面紗遮面,梁思似乎也只是個有些教養的平民女孩而已。
“請通融一下,因為……父親他非常想參加今晚的禮拜,即使是我,今早在參加了這裡的禮拜之後,也是發自內心地希望能進一步聆聽女神的教誨,在這裡的大家,我想都能理解我的想法吧!拜託您了!”深深鞠了一躬。
說出這話時,梁思自己都嚇了一跳,畢竟這可是夏齊沒有教給他的東西,但是真面對這樣的情況,他卻像早早演練過般流暢動情地說了出來。
果然,不止梁思自己被嚇了一跳,就連周圍的信徒們都露出了讚賞的表情,紛紛點頭微笑著看著這個虔誠的小姑娘。
“這個……可是,我們……唉,算了,那麼,介意我問一下,您為什麼要戴上面紗嗎?”最終,小修女也不由得被周圍人的氣氛所感染。
“那個……我的臉上有很嚴重的傷痕,所以不方便見人。”這樣說的時候,梁思適時地低下了頭,聲音也變得低落了。
“即使如此,您也沒有失掉一顆虔誠的心,這令我非常欣慰,我相信女神也必然不會拋棄你,我親愛的姐妹。”回答梁思的卻是另一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
“莉莉,讓她進去吧,禮拜快要開始了,得加快速度。”這是一位此前沒有露過面的神父,一頭和小修女同樣的淡金長髮,深邃的眼眸,堅毅但溫和的臉龐彷彿能透出專屬虔信者的聖潔氣質。
即便以梁思被身邊諸多俊男美女磨練出來的挑剔目光來看,這位神父也是個英俊得過分的傢伙,只是不同於那幾位的是,這位年輕的最多不超過三十歲的神父,僅僅是看見就給人無比可靠穩重的感覺,彷彿女神在他的身上施加了魔法,教堂中透出的燭光與街燈照耀下,他猶如天堂之門中走出的天使,滿是聖潔與光明的氣息。
“神父!”
“亞當神父,請允許我向您懺悔我的罪惡!”
“神父!您終於來了!”
當這位彷彿披著聖潔與光明之寵愛的神父現身之時,人群沸騰了起來,他們高呼著亞當神父的名字,忘記了遵守秩序,紛紛擁擠了上來,不少人眼中甚至蘊滿了眼淚。
“謝謝您!神父!”梁思也連忙表示了感謝,在他讓開道路的同時,艱難地從身後湧上來的信徒中間脫離開來,走入了教堂之中。
“女神保佑您,親愛的姐妹。”亞當神父微笑。
接著他便回過頭面對諸多的信徒們了。
也因此,他沒有察覺梁思在經過他身側後再也無法保持鎮靜而劇烈顫抖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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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再正常不過,一如白天禮拜的程式,只是這次主講的神父換成了這位亞當,與白天那位不同的是,亞當神父的西陸通用語說得非常好,而且講述也明顯生動有趣了許多,加之他那近滿分的外表與氣質,也難怪在場近百信徒看他的眼神都彷彿發著光。
而梁思,此時則在試圖從這看似精彩的講課中聽到些不同的東西,可惜他本身對女神教義的研究就很少,現在再來聽也只是覺得跟課上老師講的東西有些微的不同——畢竟聖經研讀課在梁思的課表中佔的位置並不重,他確實沒有在這門課上下太深功夫。
不過倒是有件事被他弄明白了,結合發下的教義,梁思赫然發現這裡竟然並非代表絕對正統的光明女神教會,而是光明女神教會的一個分支教派——名為“德夫曼聖會”的教團。
當然,這也沒什麼奇怪的,根據梁思有限的瞭解,像這樣在光明女神教會統治西陸精神世界之後融入進光明女神教會的教團有許多,這也可以算作光明女神教會內部的不同支系,但一般來講,這些教團本質上與正統教會沒有太多差別,比如現在這個“德夫曼聖會”所用的教義和教典都印有教廷認證的公章。
“……那麼,接下來是享用聖餐的時間,請大家用心品嚐女神恩賜的食物。”不知不覺間,時針便過了一個刻度,而整個禮拜也進行到了白天梁思未能體會過的階段——共進聖餐。
竟然還有吃東西的環節,要是阿曉在的話會很開心吧。這麼想著,梁思也認真看了看面前的食物——幾塊雖然小但是賣相不錯的麵包與甜點,甚至還配有一杯紅茶。
但是他卻完全沒有動嘴的打算——“絕對不能吃他們給你的任何食物,甚至包括水。”這是夏齊給他的告誡,他絕不會違背。
“不合您的胃口嗎?”忽然的問話讓梁思渾身打了個顫。
“為什麼不吃呢?品嚐聖餐可是禮拜很重要的一環啊。”是亞當神父,在梁思不知不覺間,他已經站到了他的背後。
“對不起,我今天胃口不太好,胃不太舒服。”梁思觀察了下四周,發現大家都一臉陶醉滿足地吃著“聖餐”,只有自己一個仍舊端坐著沒有動口。
“無論怎樣,這是和您一樣的信徒為大家捐贈出來的食物,如果被剩下了,他們會傷心的……我想以您心地的善良,一定不會讓他們難過的吧。”不得不說,亞當神父的微笑太過有魅力,帥到沒朋友,如果是一般的少女,說不定就淪陷在他的眼眸之中了。
可惜梁思根本就不是一位少女。
“您說得對。我不會浪費的,我想待會帶回家裡,請我的父親一起品嚐,我相信他也一定很想嚐嚐這次的聖餐。真抱歉,只是我暫時真的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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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亞當似乎也沒想到梁思竟然會這樣回答,愣了一愣。
“這可是女神的恩賜啊!就算是肚子不舒服,總也能吃一點吧,量又不多!”這時卻是梁思身側的一位大媽開口了。
這位大媽似乎參加過這種禮拜很多次了,梁思注意到她在聽亞當神父佈道時那種發自內心的崇敬與感動,絕非能偽裝出來的,所以這時看到神父為難,她立即義不容辭地站出來說話了,而她的大嗓門也引來了周圍信徒們的矚目。
“什麼啊?竟然不吃聖餐……”
“這小姑娘是什麼人?!也太不守規矩了。”
“對啊,竟然還要神父親自……”
議論四起,梁思最終握了握拳頭,抬起頭直視無奈微笑著的神父。
“對不起,神父!我知道錯了,我這就吃,但是有可能吃不完,我能把剩下的帶回去和我父親分享麼?”
“當然可以,我的孩子,吃多吃少是心意的問題,只要你的心意虔誠,女神也不會計較的。”
接著,直到親眼看著梁思完全吞下一塊麵包,神父才微笑著離開,臨走前還不忘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
終究還是吃了一塊,不過是最小的一塊,應該沒事吧?他們總不可能在裡面下毒……自我安慰了下,梁思決定繼續下去,雖然感覺有點像所謂間諜或者臥底,但既然夏齊認為這樣能查清真相,那麼自己就不能退縮!
“接下來,讓我們共同詠唱聖歌,為我們自己與我們的親友們祈福……”
聖歌是最通用且最常見的“女神讚美詩”——即便梁思,也在學院的課程裡學到過了,而這裡的信徒們也對此十分熟悉,所以,毫無障礙地,眾人們跟隨唱詩班高聲唱起了對女神的讚美之歌。
但是,梁思此時的感覺卻稱不上太好……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侵襲了他的大腦,令他感覺自己此時頭腦有些發昏……那塊麵包裡真的加了些什麼不好的東西麼!?糟糕!自己難道是……
意識變得沉重模糊了,思維變得艱澀且遲鈍,無論梁思怎麼想辦法振奮自己的精神,甚至用指甲狠掐自己的手臂,也無濟於事……
難道自己真的中了什麼陷阱?!那塊麵包裡面到底有什麼?!自己該不會……
……
不過,又過了一會兒,梁思卻又發現這種發昏的感覺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意識模糊之後的清晰與清醒。
剛剛那極度的困頓與昏沉彷彿只是個錯覺,他覺得意識前所未有的清醒……就像有什麼東西甦醒了一般……
【黑凰之血】……這個詞在他腦海中閃過。
也是這時,他突然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整個教堂被一種淡淡的煙霧完全充斥了,雖然還能看清整個教堂內部大概的裝飾和人們所在的位置,但視野裡毫無疑問被這種可疑的煙霧完全淹沒了……
鼻翼微動,梁思說不清這究竟是什麼味道——刺激性不小,極其油膩濃重的味道,令梁思有些想作嘔……
可是,當他目光掃向四周的信徒們,卻發現他們完全沒有察覺這可疑的煙霧一般,依舊一臉陶醉地唱著對女神的讚美詩……
這一瞬間,梁思才感覺到了極度的恐懼,這是本日裡他第二次產生這種全身發毛的感覺……
是的……極度的恐懼……
他以前看古人說“眾人皆醉我獨醒”,覺得這種感覺很酷,千千萬萬人裡,只有你一個人看清了真相,掌握了真理,這是彷彿握住了世界的權柄一般的感覺,孤高冷傲至極……
可是,今天,當他成為了百人中唯一清醒的那個,他感受到的只有無盡的恐懼……
這裡……這裡……這裡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這裡!這裡!這裡!絕對出了什麼問題啊!
“嗚嗚……”
哭聲,讓梁思從慌亂中清醒過來的是一聲抽泣。
梁思身側的大媽此時正在哭泣,那種小心翼翼的,彷彿罪人面臨神伸手救贖時的感激的哭泣,嘴裡念著:“女神啊……女神啊……”
以這聲抽泣為起始……一種看似悲傷,實則喜悅的情緒席捲了整座教堂。
“女神啊!”
“女神降臨了!”
“請寬恕我吧!賜予我救贖!”
一個又一個信徒開始哭泣或者呼喊,他們高呼著“女神”之名,有的直接爬到了桌子上,縮緊身子跪倒在桌面上頂禮膜拜,也有人嚎啕大哭著從椅子上跌落,將頭瘋狂地磕向堅硬的地板……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跪地膜拜,有人渾身顫抖……
梁思是那個渾身顫抖的人,但絕非因為喜悅或是感動……
“你們……到底在幹什麼啊……”
女神?他沒有看見?救贖?到底又在哪裡?
現在他只看到這群原本和藹可親的信徒們彷彿瘋了一般對著什麼也沒有的空氣膜拜。
這是……不屬於他的神聖的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