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花子篤定的說，死的人確實是丐幫洪九，而散人館的名簿也證實，阿九就是丐幫洪九的化名。
薛公子反問：“憑什麼金公子的就是可能，薛某的就是不可能？”
花子被他問的愣住心神：“這……可是丐幫洪九確實死了……”
見她固執一詞，薛公子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金公子請隨我來。”
說著倒轉房內東南角一隅燭臺，書房內出現一條暗道。
花子卻躊躇著遲遲不肯進，薛公子問及原因，她如此答道：“小可身為外人，貿然進入閣主專屬密道，只有不妥。”
薛公子冷冷一笑：“這條暗道，只是為了方便薛某這個懶人，建樓時刻意設計的一條通向茶房的直達通道罷了，既無秘密，何來密道之說。金公子究竟是認為不妥，還是不敢？”
“……卻之不恭。”為求真相，花子邁步走入暗道。
原來這條通道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隱秘，通道沿著聽濤閣內圍石牆一路向下蜿蜒，且靠向外側一面的牆壁打有方形通風孔，長寬均等，約為三寸，可以看見石樓以外的風景，故而通道內不點火燭，不置明石，亦能透過這些孔洞借來陽光。
花子從條條縷縷的光線中走過，眼前的世界忽明，忽暗，如同自己身處的境遇，光與暗不斷交替，恍若夢醒時分。
下到盡頭，是一扇半掩蓋的木門，門後傳來陣陣蒸騰的熱氣，薛公子道：“此處便是聽濤閣燒水、製茶的茶房。”
茶房中，十餘名工人忙碌的汗流浹背，有的負責燒水，有的負責翻炒茶葉，有的將翻炒過的茶葉包入白布中反覆揉搓……
薛公子指著鍋爐前燒水的矮小黑麵男人對花子說道：“他就是你要找的阿九——阿九，見過無間公子。”
只見稱為“阿九”的矮小男人手執蒲扇，專心致志的觀察火候：“再等等，這一爐就要燒開了。”
薛公子道：“讓別人替你看管這爐水也無妨，這位金公子有話要問你。”
阿九目不轉睛的看著面前爐火：“阿九的職責是燒水，燒天底下最好的水，不是回答問題。”
這個人莫非腦殼有問題，花子心想，見他面色紅潤，雙目炯炯有神，不似呆傻痴愚之人：“你是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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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水工頭也不抬的回答：“阿九這個名字，很難得嗎？”
花子取出契文：“這份合約書上的阿九，也是你本人？”
水開了，阿九起身拿帕子揭開鍋蓋，白氣瞬間撲了出來：“公子能從這裡找出第二個叫阿九的工人嗎？”
花子沉思冥想一番，轉身對薛公子道：“小可心中有數了，閣主，請回書房一敘。”
“樂意奉陪，只是薛某時間不多，外面客人們的情緒，還需要薛某這個閣主親自安撫。”薛公子牽掛道，眼神中溢滿的擔憂並非演戲。
二人沿著來時通道回到書房，花子正要開口：“薛閣主……”
“金公子，您是龍城商會難得的少年才俊，一腔熱血的抱負固然值得欽佩，但是丐幫洪九與阿九之間，著實毫無瓜葛，薛某不知公子從何處得到散人館的名簿拓本，也不想知道，無論拓本是真是假，公子已經看過收於薛某之處，阿九與聽濤閣、散人館三方簽訂的契書，並判斷了真假，阿九就是阿九，他的存在，任何人也無法抹去。”
任何人也無法抹去嗎……
花子垂眉低眼，拱手作揖：“叨擾了。”
薛公子以禮相還：“公子先行一步，花水樓臺再會。”
花子走後，薛公子踱步來到窗前，腥鹹的海風吹起鬢髮，他微微向前探出身軀：“小萬，你在這裡做什麼？”
只見離窗臺不遠的石壁，凸出的石塊上站著一條熟悉的人影，石塊能夠供人站立的地方不大，他背部緊貼石壁，左腳踩穩，右腳踮在左腳上，傲然挺拔，如同生長於懸崖的不動松。
“看風景。”方進眼皮不眨的說。
薛公子含笑道：“你看見了什麼？”
“一個呆子，和一個傻子。”
薛公子眉梢輕挑：“好，你敢罵本閣主是呆子。”
“一個是呆子，一個是傻子，閣主從何得知我罵你是呆，而非傻呢。”
薛公子問：“二者有什麼區別？”
“有。”方進力踏左腳，輕功·凌雲一縱，高高躍起，轉身以二指扒住窗沿，藉助腰力甩身進屋，“呆是痴愚，傻是蠢笨，你說二者有什麼區別。”
“……”薛公子以手扶額，“看來我這輩子是辯不過你一張嘴了。”
方進謙虛擺手：“哪裡，閣主方才欺負金子樺的本事，讓在下大開眼界，歎為觀止。”
薛公子負過手去：“急於求成，思考不周，如果他心中認定洪九的死與聽濤閣有關，就不應該來這裡打草驚蛇。”
方進眸光一沉：“可你還是讓她去茶房見了阿九，如果你不是蠢笨之人，就是故意而為之。”
薛公子道：“讓一個人死心的辦法，就是讓他親眼看見自己所不相信的真相，動搖他的思想，左右他的決策。金子樺聰明，但不夠聰明。”
方進深吸一口氣，又長長嘆出：“所以我說她是痴愚之人。”
“正是痴愚對上蠢笨，才能給觀眾上演一場好戲啊！”薛公子感慨一般說道，那對微微下垂的睫毛極力掩蓋的，是孤獨寂寞，還是玩世不恭？
這時，書房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來人是薛公子贈予玲瓏公主的侍女小環：“閣主，玲瓏公主出來了，正和那個什麼大俠的在外面。”
薛公子應聲道：“好，我馬上過去。”
正要邁步，方進忽然抬手攔住他：“你讓玲瓏公主聽取那個什麼大俠的建議？”
薛公子扭頭看著方進，他眼角的皺紋對於薛公子而言是個很好玩的玩具，時刻提醒歲月催人人易老：“有何不妥？公主看到那小子的時候，恨不得把眼睛掏出來黏在他的身上，那小子亦然。君子成人之美不奪人所好，何況目前的局面，已不在我之掌控。”
方進抽回手臂：“最後一個問題，洪九是不是阿九？”
“這個問題你比我更清楚，不是麼。”薛公子意味深長的瞥了東南角燭臺一眼，推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