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堅定的眼神令秦遠自慚形愧――他的覺悟竟還不如一個十歲的孩子。
“我們可以在夜裡走。”花子建議，“小奴姐姐，一定不會同意讓你去天山。”
秦遠點頭同意，黃昏時分和花子一起收拾好行李，義無反顧的踏上了去天山的路。
這一次是從白玉京出發，從庫房“借來”的盤纏足夠二人僱一輛輕快的雪橇車。
六頭經過馴化的雪原蒼狼拉著車廂，由一位馭者驅趕方向，車廂是鹿皮和幾根木棍搭建而成，車輪部分為滑雪板，車內空間十分狹窄，但可禦寒。
雪還在下。
鹿皮車廂裡，花子抱著小手爐問秦遠：“你去過天山嗎？”
“沒有。”秦遠回答，那裡又高又冷，人也冷若冰霜，他不喜歡天山，並曾以為自己永遠也不會踏入那裡半步。
“……他們不會歡迎我們。”花子含混不清的說道。
秦遠掀開轎廂窗簾，只見大雪覆蓋了天地，雪橇車在一望無垠的白雪上賓士，過耳的盡是呼呼風聲。
龍城已在身後化作幾不可見的墨點。
等著我。
他在心底默默吶喊。
……
天山派距離龍城不算太遠，二者都位於蠻荒東北位置，經歷一天一夜的顛簸，雪橇車不負期望，穩穩停在天山腳下，這附近有一座小鎮，人煙尚且繁盛，按照約定，馭者會拿著豐厚報酬在小鎮遊覽七日，並等待秦遠歸來。
從山腳仰頭目測天山的高度，秦遠知道他們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這裡的氣候比龍城嚴峻許多，下車開始步行後，花子的話逐漸減少，她大病初愈，長途跋涉不適合病人。
即便如此，她還是拒絕了秦遠背她上山的要求。
天山派位於天山之巔，光是臺階就鋪了一萬九千級，秦遠當然不至於蠢到攀登這些彎彎繞繞的臺階，登頂的最快方式是以一條直線為路徑，不斷往上，往上。
花子忽然停了下來。
在瑩瑩雪地中，她發現了一樣難得一見的東西。
“雪參，和書上畫的一模一樣。”她從小荷包裡抽出一團亂麻似的紅線。
天可憐見，秦遠還是第一次看見花子的荷包裡裝著零食之外的東西。
花子將紅線一頭繞在雪參上，又用雪把它整個埋起來，露出一小段紅色線頭，又在旁邊的樹上做了標記。如果運氣足夠好，下山的時候她就能憑藉這些標記，挖出雪參。
看著花子的行動，秦遠卻隱隱擔憂起來：她所知的花草藥材，不過是聽父親口述，或是從書上看來的知識，相信這樣一個小姑娘會幫助自己找到天山雪蓮，他的大腦一定秀逗了。
眾所周知，天山雪蓮生長在環境惡劣的懸崖絕壁，且只開一朵白色花苞，極難尋覓。
何況天山峭壁數千丈，要走完每一寸巖壁，亦是極其艱難。
花子扯住秦遠衣袖：“走這邊。”
她要去的地方，蓋著天山派的房屋。
花子告訴秦遠，天山雪蓮是稀世珍貴的藥材，更是天山派每年進貢皇城必備之物，天山派一定知道並保護著生長雪蓮的峭壁，那裡或許不是唯一生長雪蓮的地方，但一定是必然生長雪蓮的地方，救人如救火，與其費力氣在茫茫雪山中抱著微乎其微的幻想尋找一朵小花，不如想辦法打入天山派，旁敲側擊問出雪蓮位置。
這個辦法的確比無頭蒼蠅式搜尋有效的多，只要能確定雪蓮的具體位置，秦遠會不惜一切，哪怕強搶一朵來。
天山派守山門弟子在半路攔下秦遠二人：“站住，天山重地，外人不得入內。”
“讓開。”秦遠硬聲警告。
“你這相貌，是……”山門弟子眯起眼睛，神情疑惑，“你是……”
一個甜甜的嗓音闖進大腦：“大哥哥，你的劍好漂亮啊。”
山門弟子愣愣低頭，只見粉糰子似的小女孩就在自己面前，好奇的伸手去碰他的佩劍：“別動。”
他下意識的側開身子，避開觸碰。
花子癟起嘴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立刻蒙上一層霧氣。
“額……”山門弟子莫名其妙感到陣陣心虛，“劍不是小孩子可以玩的東西，劍很危險。”
花子嘴角輕揚，再展笑顏：“爹爹說，衿兒加入天山派以後，也會有一把漂亮的劍。”
爹爹？秦遠左思右想，確認這個“爹”是指自己無誤。
山門弟子立刻釋然的笑了：“原來是小師妹，天山派是劍術大宗，師妹來此學習，定能有所收穫。”
“真的嗎？聽說天山的劍術是最漂亮的，衿兒喜歡漂亮的東西。”童真無邪的眼神。
“巧在今年本派正收門外弟子，學費只要這個數。”弟子衝秦遠伸出三根手指，“倘若天賦異鼎的學徒，透過每年年初的考核，就有機會進入門內跟隨師父學習本門心法。”
秦遠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根本沒有仔細聽他在說什麼，反正只要能混進天山派，做什麼都好說。
然而守門弟子再次攔住了他：“小師妹的行李交給我，伯父去後面的木屋交完學費，就可以下山了，本派有規定，外人不得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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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秦遠欲言又止，交了錢也不能進？
花子握住秦遠的手，鄭重其事：“爹爹放心，女兒一定努力學習，不負您的期望！”
她說的那麼認真，秦遠真怕她進了天山派就成了天山的人。
要知道跟著這幫雪橇犬學劍是沒有任何前途的愚蠢選擇。
離別時，花子甚至裝模作樣的雙膝跪地，朝秦遠拜了三拜，這下子他們“父女”形象便在守門弟子心中根深蒂固，況且花子是如此乖巧可愛的小女孩，看上去——秦遠忽然意識道，自己以前也深受這乖巧皮囊之害。
那孩子聰明的可怕。
與花子分開後，秦遠先是找到繳納學費的那間木屋，將全身上下僅剩的三百兩銀票如數奉上。
然後他開始在天山派高大的院牆外圍打轉，經過縝密的觀察思考，發現要翻牆進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們在院牆各處設定高臺哨塔，安排弟子巡邏，更裝備了皇城御賜的機關弩，只要有可疑不明物體從天山上方飛過，立刻當做靶心射下來。
比起翻牆，或許鑽地更加保守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