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憂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陸珊想不明白, 也不會花時間去多想, 她的當務之急是儘快進入講武堂。
皇帝一向忌諱兒子們涉足兵權,當年顧茂帶兵出征,也是出征前臨時授權, 回來立馬收了兵權。顧蘭什麼政務都接觸過, 監國理政也不止一兩回,唯獨軍事, 從來沒有插手。
但是元琳進了講武堂, 陸珊還想進去, 皇帝卻不見得會多想。講武堂出來的都是低階軍官,日後天南地北各居一處, 職位不高還都分散, 就是拉攏了幾個人,也成不了大氣候。
更可況, 元琳和陸珊都是女兒身, 早晚總要嫁人生子, 在皇帝看來, 她們就是生性尚武,趁著年紀小過把癮, 等到嫁了人,自然也就收心了,讓她們任性幾年也無妨。
畢竟,元琪也不介意不是, 親姐姐也就罷了,未來媳婦還能這麼縱容,真是叫人大開眼見。
陸珊當然知道皇帝低估了元琳,也低估了自己,可她很滿意這種低估,要是皇帝知道他的孫女和未來孫媳婦想做什麼,他會被嚇到的,就讓他自以為是好了,只要他不干涉她們就好。
不要說皇帝了,就是元琪元琳的叔叔們,也沒把元琳和陸珊當回事,不過是兩個小姑娘,就是武功比常人高了點又如何,還能上得了戰場殺得了敵人,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叔叔們不看好,伯伯卻不這麼想,伯伯的女兒們更是羨慕地不得了。
“父王,陸家妹子都能去講武堂了,為什麼我和妹妹們不能去?”顧元娘很早就想去講武堂了,顧茂一直不讓,說是講武堂都是男人,哪有小娘子去的道理,在家跟他學不就得了。
顧元娘想想也是,論起行軍打仗,講武堂的師傅未必趕得上顧茂,她與其去講武堂,不如跟著父王學,家裡還有妹妹們跟她練手,真去了講武堂,那些學子不見得敢和她動手。
後來元琳回了遙京,又去了講武堂,顧元娘不知不覺又萌生了去講武堂的念頭。妹妹們都比她小,誰也打不過她,父王賦閒在家,每天一對一教學也很可怕,她寧願去和堂姐作伴。
但是顧茂還是不許,說是他和顧蘭爭了半輩子,從未落個下風,要是顧元娘打不過元琳,豈不是丟了他的臉。
顧元娘聞言很無奈,她的武功真的不算差了,同齡的小郎君都打不過她,但是元琳,她是奇葩中的奇葩,十皇叔和十二皇叔加起來都不是她的對手,她能有什麼辦法,父王真是太過分了。
“大丫頭,你過來。”顧茂朝著女兒招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來。
顧元娘秀眉一挑,神情有些不忿,可她眨了眨眼,還是乖乖地挪了過去。
“你知道我和你母妃怎麼認識的嗎?”顧茂問了個貌似不相關的問題。
“西夷犯境,你帶兵反擊,和母妃不打不相識。”顧元娘的說法已經是很溫和很客氣了,顧茂和穆王妃不是普通的不打不相識,他是直接俘虜了穆王妃,把人當成了自己的戰利品。
所幸穆王妃就吃這一套,她喜歡比她強的男人,打不過她的她還不要,後來兩國和談,顧茂提出要娶西夷三公主為正妃,此事對雙方都有好處,兩人的婚事就順理成章了。
“我是帶兵之人,你母妃也是。”面對女兒的時候,顧茂的神情難得如此嚴肅,“你若去了講武堂,你皇祖父會多想的。”這些話,顧茂以前從來沒對女兒講過。
“琳姐姐呢,陸家妹子呢,皇祖父就不會想嗎?”顧元娘平添了幾分對元琪的擔憂。
“故皇太子從不過問兵事,在軍中毫無根基,元琳一個小姑娘,他能想什麼?”顧茂太瞭解自己的父皇了,他哪裡會忌憚元娘一個小姑娘,他忌憚的,是元娘背後的自己。
顧蘭不在了,元琳和陸珊怎麼折騰,皇帝也不會在意,他不信她們能掀起多大的波浪。
“父王,我明白了,我會好好跟你學兵書和武功的。”在哪裡學不是重點,只要能學以致用,顧元娘都是可以接受的,她是不會小看元琳和陸珊的。
“傻丫頭,什麼路難走挑什麼,你都是跟誰學的。”穆王府七位縣主,個個都是從小學武,可除了顧元娘,其他人的目標也就是強身健體,只有顧元娘,直接朝著元琳看齊了。
“難道不是跟你?”顧元娘調皮地笑道,她是長女,當然要比妹妹們更懂事了。
顧茂聞言嘆了口氣:“有時候我都不知道,這樣教你是好還是不好?”他沒兒子,嫡長女基本是當兒子養大的,養到現在閨女快十九了,還沒一點想要嫁人的意思。
“父王是在遺憾我不是你兒子嗎?”顧茂沒有兒子,這是他奪嫡的最大劣勢。
“你要是個兒子,你皇祖父更得忌憚我們了。”當皇帝的嫌棄自己兒子太能打了,顧茂也是很無奈。
“那你肯定會更有動力的。”顧元娘從來不覺得顧茂和顧蘭算是競爭關係,她父王就算爭贏了,也沒兒子可以繼承皇位,難不成要傳給她,想想都很可怕。
顧茂搖頭道:“大丫頭,沒發生的事我們就不要假設了,我們來說點現實的。”
“比如說?”顧元娘眼皮一跳,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你什麼時候給我帶個女婿回來?”都說他是岳父命,可眼看著閨女們一個個到了適婚的年紀,卻是一個女婿都見不著,顧茂也是很愁的。
顧元娘不著痕跡地往旁邊挪了挪,低聲道:“你不是說你不著急嗎?”
顧茂大手一伸,又把顧元娘拽了回來,委屈道:“大丫頭,你說良心話,你爹我算著急嗎?”
遙京城裡,跟顧元娘差不多年紀的小娘子,哪個不是兒女都會滿地爬了,遇上動作快的,人家都生了兩個打算生第三個了,他家閨女可倒好,別說嫁人了,連個可以嫁的物件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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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是催婚,他就是問一聲,這樣還被閨女抱怨了,顧茂感覺自己十分委屈。
“琳姐姐不是也沒嫁麼?”幸好有個比她還大幾個月的元琳,讓顧元娘還有擋箭牌可用。
“大丫頭,這招不好使了,元琳有小郎君了,過不了多久興許就要成親了。”顧茂一眼識破了女兒的推諉。
“你怎麼知道的?”顧元娘詫異道,她覺得元琳的保密工作做得挺好的。
顧茂故作高深地一笑:“秘密,暫時不能告訴你。”講武堂什麼地方,那裡的師傅好多是顧茂曾經的部下,他的訊息能不靈通嗎。
“哼!”顧元娘不高興地別過了臉。
“行了閨女,別生氣,我又不是逼你,可你看到合適的,也要抓住機會不是。”
顧元娘轉過頭來:“比我小的也行嗎?”
“沒問題,你喜歡就好。”顧茂表示自己是個特別開明的父親。
顧茂也就是順口一說,顧元娘堅持不嫁,他也不會逼她,他又不是養不起閨女一輩子,顧家也不是沒有不出嫁的宗室女,有皇室當靠山,她們的選擇餘地比普通小娘子大多了。
真正因為陸珊被指婚而面臨終身大事壓力的另有其人,那就是陸玲和陸瑋。
安遠侯府沒有分家,不僅陸昌陸昊這一輩沒有分,就是上一輩的陸勉陸勵也沒分,所以陸家姑娘的婚事,必須按照序齒來。
反倒是上一輩的陸旭不受影響,反正那一輩就她一個姑娘了,早點晚點都沒關係。
陸玲今年十六歲,就是沒有陸珊被指婚的事,她的婚事差不多也該定下了。
畢竟晚嫁是顧家特有的習俗,普通人家的小娘子,無論貴族還是平民,多是十五六歲就出嫁。
陸玲按照年齡來算,就是還沒嫁也應是待嫁狀態了,不然就不好議婚了。
誰知陸珊卻聽顧蘿說,陸玲的婚事壓根兒就沒定下來,哪是那麼容易就能嫁的。
“大姐姐還沒議婚,為什麼?”陸珊小時候和陸玲的感情還不錯,只可惜分開的年紀太小了,她倒是記得陸玲,反而是陸玲對她印象不深了,一別十餘年,再見面就很生疏了。
陸珊並不是八卦的性子,知道家裡姐妹的婚事多是長輩做主,就沒怎麼問過。都是有親爹親孃的人,不用擔心被不靠譜的親戚坑,陸家姑娘的婚事,靠譜程度是很有保障的。
皇帝正式下了旨,陸珊才聽顧蘿說起,說二伯母曹氏可著急了,成天為陸玲的婚事發愁。
“不是沒有議,都議好幾回了,一回也沒成。”顧蘿回京的時間比陸珊長不了多少,曹氏過來找她說過好幾次話,每回都是說到陸玲就嘆氣。
到底是安遠侯府的長孫女,又是老太太親自養在身邊的,就是陸顯是庶出,也沒多大成就,陸玲也不至於無人問津,從她十二三歲開始,就陸續有人上門打聽了。
曹氏就陸玲一個女兒,對她的婚事無比看重,每逢有人上門,都會把對方的情況瞭解地清清楚楚。
在曹氏看來,最初上門的幾戶人家都是很不錯的,門第不低,小郎君也算上進,說不上十全十美,可配陸玲也算是配得上了。
偏偏陸玲不願意,她也不說為什麼,她就是不願意。換個性格強勢點的娘,這個時候哪會管女兒的意見,我覺得好就行了,不需要你發表意見。
但是陸家二房的情況又很特殊,陸顯和曹氏的個性都不算強,甚至說得上是有點軟弱,整個家裡最強勢的人就是女兒陸玲。
因而陸玲說“不”,曹氏是會採納的。老太太年紀大了,養曾孫女是為了給外孫女找個伴,不會親自管她的婚事;吳夫人管了庶子就夠了,孫女自有兒媳婦照管,也不會操心這件事。
所以陸玲只要說服曹氏,推掉不願意的婚事還是很容易的。只是前頭條件好的都被婉拒了,後頭哪裡還會有人上門,便是有膽子大的,可條件又太差了,就連曹氏也看不上。
就這樣,陸玲的婚事蹉跎了下來,曹氏每每說起後悔不已,說當初不該聽陸玲的,她小孩兒家不懂事,她就不該聽她的。
“難道大姐姐不想嫁人?”可陸玲又不是元琳元娘,她哪有她們那樣的資本。元琳是翁主,顧元娘是縣主,都是有食邑有俸祿的,人家有獨立的資本,可是陸玲,她是沒有這些的。
顧蘿搖搖頭,嘆氣道:“哪是不想嫁,不過是高不成低不就罷了。”
顧蘿見過太多像陸玲這樣的女孩子,出身顯赫名門,在家族的地位卻是無足輕重,她們一旦嫁人,就意味著連原來的生活水準都保不住,也難怪陸玲那麼抗拒婚事。
陸家是盛寧王朝最顯赫的人家之一,家中的小娘子像陸珊陸瑤這樣父兄有成的,婚事有可能合心合意,否則就只能低嫁,而且這一低,有可能就不是低一點。
對陸曉那樣從小戰戰兢兢在嫡母身邊長大的庶女來說,讓她低嫁她是樂意的。嫁個差不多出身的夫婿,上頭的嫡母婆婆不好伺候,倒不如低嫁,起碼能做一家主母,日子舒心多了。
陸玲則不然,她爹是庶出,可她是嫡出,小時候跟著娘,大點跟著曾祖母,並沒受過什麼委屈。
可在談婚論嫁的時候,陸玲並不比陸曉有優勢,因為陸曉是侯爺的女兒,哪怕是庶出,陸玲卻是侯爺的孫女,她爹還是兄弟裡頭最無成的那個,她的選擇餘地其實並不大。
“你二伯母求我,給你大姐姐說門親事,我快為難死了。”顧蘿歷來怕麻煩,從來不會幫人說親,可曹氏素來跟她關係不錯,又是第一回求到她頭上,她根本沒法拒絕。
“你答應了?”陸珊只覺眼前一黑,陸玲太有主見了,她的婚事可不好說。
“答應肯定要答應,能不能成,那就不好說了。”以顧蘿的交際範圍,什麼樣的人家都能接觸到,可她保證不了,看上陸玲的和陸玲看上的,是不是同一撥。
“我覺得懸,你看莫表姐……”莫憂找不到更合適更門當戶對的婚事嗎,顯然不是,她爹的官職不算低了,她一門心思就是要高嫁,誰能攔得住。
說起莫憂,顧蘿陡然一怔,隨即道:“我盡我所能,你二伯母難得求我一回,我不能不應,至於玲姐兒領不領情,那不是我需要考慮的。”
“要不要我去問問小姑姑,大姐姐究竟是怎麼想的?”萬穗兒和陸玲從小一起長大,陸玲的想法如何,陸珊覺得萬穗兒多少知道一點。
“快去快去,好歹讓我心裡有個數。”顧蘿跟陸珊說這件事,初衷就是這個。
陸珊腳步輕快地到了寧壽堂,卻被告知萬穗兒不在,她去清風院找表妹陸旭了。
陸珊陪著老太太說了會兒話,陸玲也在,避開敏感話題不談,姐妹倆相談甚洽。
“你們兩個丫頭,一個是終日不出門,一個是成天不著家,要是中和一下就好了。”陸家老太太年輕時並不是深居簡出的性子,而是年紀大了,腿腳不靈便,這才不愛出門了。
還有就是,老太太忒能活,她同齡的那些姐妹,差不多都不在了,她出去也沒意思,不如待在家裡含飴弄孫,盡享天倫之樂。
“我們都出去了,誰來陪老祖宗呢。”陸玲說著看了陸珊一眼,眼神十分平靜。
“我在討好大姑姐呢,不然日後她為難我怎麼辦。”陸珊信口開河。
老太太聞言樂了,敲著陸珊的額頭道:“盡胡說,竟連翁主也編排上了。”
“我哪有?”陸珊偏頭一躲,“琳姐姐讓我必須考上講武堂,還說要和我比試,我壓力好大的。”
“你要考講武堂?”陸玲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整個人都有點不好。
陸珊頷首,見陸玲還是一臉震驚地看著自己,又補充道:“外祖父讓考的,說是考不上親自來遙京教訓我,後來翁主又威脅我,說不能畢業不許嫁過去,還說找誰告狀也不好使。”
陸玲哭笑不得:“他們逗你玩的,你還當真了。”
陸珊連連搖頭,認真道:“不是玩笑,這是真的,我確定。”當然,陸珊也不會允許考不上和畢不了業這種丟人現眼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老太太點頭作證:“的確不是玩笑,珊丫頭外祖父做得出來這樣的事,舞陽翁主也做得出來這樣的事。”
“老祖宗見過我外祖父?”顧熙不是一直在西川的,那是南渡以後的事。
“當然見過了,那還是在燕京的事情了。”說到舊都燕京,老太太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閃過些許懷念,“那年我和老侯爺去香山看紅葉,正好碰到你外祖父外祖母,那會兒他們剛成親。”
陸家是世襲罔替的侯府,顧熙是睿烈親王的嫡孫,雖然交往不多,可在燕京時也有數面之緣。
“老祖宗那會兒肯定想不到,您孫子後來娶了他們閨女。”陸昊和顧蘿是在姚安認識的,緣分也是很奇妙了。
“只可惜,沒機會再去香山看紅葉了。”突然憶起往事,老太太感概良多。
“誰說沒有機會?”陸珊反駁道:“老太太要保重身體,再活十年二十年,你要娶曾孫媳婦,要抱玄孫。等小侄兒長大了,我們陪著你去登香山看紅葉,你走不動,就讓小侄兒背你。”
陸玲笑而不語,覺得安慰老人家的話聽過就算了,不必記在心上。
但是若干年後,當陸珊無意中說的話成了真,陸玲再回憶這一刻,只覺不可思議到了極點,原來在那麼早之前,她的妹妹就已經知道自己未來要做什麼了。
得知萬穗兒去了清風院,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陸珊準備移步清風院,親自去尋她。
臨走前,陸珊客氣地問了句:“大姐姐去不去?”她發現陸玲和莫憂是不同的,她眼中沒有那樣的執念,更多的卻是迷惘。
陸玲搖頭道:“我不去了,三妹妹慢走。”去了清風院,陸珊或許會後悔的。
於是陸珊向老太太告辭,直奔清風院而去。在兒時的陸珊眼裡,安遠侯府的西路距離東路可遠了,丫鬟們抱著她要走好久,如今再走一回,陸珊驟然發現,原來也不是那麼遠。
萬穗兒的確在清風院,可她哪裡是來找表妹的,陸旭正在屋裡彈琴呢,她分明是來找表哥的,兩人在花園裡對弈,下得可入神了。
陸珊愣了愣,很快回過神來,萬穗兒和陸春的關係,大約是已經過了明路了,不然遙京的風氣這麼保守,哪有表哥表妹這麼親熱的。
“小姑姑,準備什麼時候給我當六嬸呀?”陸珊笑嘻嘻地問道。
陸春十七歲,萬穗兒十五歲,其實都比陸珊大不了多少,無奈陸勵和陸勤兄妹生孩子都太晚了。
萬穗兒滿臉通紅,可她只是瞥了陸珊一眼,並未否認什麼。
“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陸珊低頭看了眼,這一盤明明已經分了勝負,可萬穗兒不認負,陸春也不開口,兩人就這麼僵持著。
“珊兒乖,進屋找四姑姑玩去,我還有一刻鍾要去溫書。”陸春毫不猶豫開始趕人。
陸珊滿眼興奮,點點頭轉身走了,心裡還在感嘆,六叔好有氣勢,好久沒人這麼對她說話了。
“你也被驅逐了?”陸旭剛好彈完一曲,似笑非笑看著陸珊,顯然是見慣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