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來龍去脈搞清楚了，顧大姑娘扯了扯陸珊的衣袖, 拖著意猶未盡的她走了。
從後門出了寧老夫人的院子, 顧大姑娘壓低聲音道：“差不多可以了，祖母回頭會找我們商量的。”
“你確定？”陸珊絕對沒有當場闖進去的想法, 那樣寧雅蕊多尷尬, 她就是想聽聽，外祖母是個什麼打算, 會不會站出來給寧姐姐撐腰。
顧大姑娘頷首，神色肅然：“當然確定。以往祖母不插手寧家的事，主要是覺得名不正言不順。雖然蕊蕊的爹孃不在了, 到底還有叔父嬸母做主，她一個嫁出門多年的姑祖母, 管多了孃家的事不好。再說表嬸從前雖然偏心，規矩卻是有的，她對蕊蕊說不上多好，可是該她的，基本也沒缺過她, 你讓祖母能說什麼, 只能自己多疼她罷了。誰知這一回, 表嬸簡直太沒下限了……”
“我倒是有點好奇, 那戶人家是有多好，表舅母這樣坑寧姐姐，也要把親閨女嫁過去。”如果錦鄉伯夫人給寧雅蕊說的婚事只是稍微差點，寧老夫人什麼也不會說, 頂多是私下補貼她些。
畢竟寧家已經在走下坡路了，寧雅蕊既無父母也無兄弟，要嫁太高的門第也不現實。但是錦鄉伯夫人把寧雅蕊往火坑裡推，明知嫁過去就是守寡的命還應下了婚事，寧老夫人就不能不管了。
顧大姑娘輕輕哼了聲，冷笑道：“也不見得能有多好，層次不同眼界不同，如今的錦鄉伯府不是祖母和祖父議親那會兒了。”空有爵位的人家，兩代沒人出仕就什麼都不同了。
大表姐言之有理，陸珊深以為然，陸家還是世襲罔替的侯府呢，她的父親叔伯和兄弟還不是都要苦讀，沒有叔祖父和父親的兩個探花，就是大伯父尚了主，安遠侯府也沒如今的地位。
“我們先去找糖糖，寧姐姐的事等外祖母告訴我們再說。”大表姐的夫家也是有爵位的，是可傳承五代的英國公府，如果不出意外，糖糖將來會是最後一代英國公，大表姐教養兒子非常用心。
寧老夫人是個心裡存不住事的人，遇到事情就想儘快解決，擱在心裡感覺特別不舒服。
寧雅蕊的事寧老夫人沒告訴太多人，只把顧澈、顧大姑娘和陸珊叫到跟前，大致跟他們說了。
陸珊覺得，外祖母受外祖父影響特別大，不然其他表姐都沒過來，她何必單單叫了自己。顯然是見顧老爺子凡事都叫上陸珊，所在在叫來大孫子大孫女的同時，也把小外孫女給捎帶上了。
“祖母，寧大妹妹的事，你想要個什麼結果？”聽完寧老夫人的話，顧澈平靜地開口問道。
“還要什麼結果？當然是不能叫你妹妹去守寡了。”想到錦鄉伯夫人做的糟心事，寧老夫人現在還氣得心口疼。
顧澈搖了搖頭，嘆氣道：“祖母想給寧大妹妹退婚，這個我是知道的，可是退了以後呢。表嬸之所以給寧大妹妹訂下這門婚事，其實是為了寧二妹妹。可要是大妹妹退婚了，二妹妹的婚事肯定也得吹。到那時，寧大妹妹在錦鄉伯府可就待不下去了，她以後怎麼辦，是住到咱們家，再從咱們家嫁出去，還是……”
顧澈考慮問題十分周到，一下子問得寧老夫人愣住了，她就想到這親不能結，可寧雅蕊以後怎麼辦，她還沒有頭緒。
顧大姑娘見狀忙道：“我看這樣好了，大哥先把事情查清楚，再看看那家人的態度，也要問問蕊蕊自己的想法。”寧雅蕊的婚事本來就高不成低不就，再來一出退婚，以後就更難了。
陸珊從頭到尾坐壁旁觀，沒有得到任何的發言機會，能說的大表哥大表姐都給說完了。
倒是顧漪過後問過她，寧雅蕊到底遇到什麼事了，她觀察了她好幾天，實在是很不對勁。
陸珊猶豫了下，還是跟她說了，這件事瞞不住人，自家姐妹早晚都要知道的，給顧漪透個底沒關係。
顧漪聞言大驚，她知道寧雅蕊的嬸母對她不是很好，可給人找個病秧子未婚夫就為了讓親閨女嫁個好人家，真不是一般人做得出來的，太挑戰她的想象力了。
“大哥哥處理這件事去了，很快就會有結果，我估計寧姐姐以後要長住我們家了。”陸珊對顧澈的辦事能力很有信心，對寧雅蕊的選擇也很有把握，她肯定是寧願不回家也要退婚的。
“那不是很好麼？”二姐姐要出嫁了，莫表姐也要家去，顧漪不介意家裡多個好相處的表姐。
“求仁得仁，是沒什麼不好的。”寧雅蕊都有破釜沉舟的勇氣了，以後又能差到哪裡去。
顧澈辦事極有效率，沒幾天就把前因後果查得清清楚楚。之前寧雅蕊說未婚夫家世極好，他們還覺得有點誇張了，或者說這個好是相對寧家來說，查了才發現是真的好，絕無水分。
原來，看上寧雅蕊的不是別家，竟是威遠侯府霍家。如果說給寧雅蕊的未婚夫不是病歪歪的霍愉，那麼這樁婚事，真的是挑不出一點不足來。
“我好像記得，四皇子妃是威遠侯的嫡長女。”如果是威遠侯府的世子，就算病得只剩一口氣，也不會娶不到媳婦，怎麼會坑蒙拐騙的手段都用上了，這也太小家子氣了。
“不用好像，雍王妃就是威遠侯的女兒，還是獨女。”四皇子得封雍王，大表姐補充完整了陸珊的話。
陸珊眨眨眼，困惑道：“那麼霍愉是誰？威遠侯府的旁枝嗎？”遙京的世家貴族都是盤根錯節連在一起的，陸珊從小不在遙京生活，大致的人家都知道，具體到人就不那麼瞭解了。
“威遠侯原先有個兒子，也就是雍王妃的弟弟，七八歲的時候夭折了，威遠侯從此再沒生出兒子來。”顧澈給眾人介紹威遠侯府的人物關係。
“沒兒子？那不就得過繼了？威遠侯有侄兒嗎？”霍家與陸家同為世襲罔替的四家侯府之一，子嗣問題對這些人家來說，遠比普通人家更重要，因為直接關係到了爵位的傳承。
顧澈搖搖頭，似笑非笑道：“威遠侯有兩個弟弟，一個生了兩個女兒，另一個兒女皆無。”
敢情兄弟仨就生了仨閨女，唯一的獨苗卻沒養住，陸珊又問道：“那威遠侯有堂侄嗎？”只要沒出五服，過繼手續還是好辦的，上書請封世子也不難，可要是出了五服，就看皇帝認不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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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還有不少。”顧澈給出了肯定的答覆，“威遠侯年紀不輕了，近兩年身體也不是很好，挑個小孩子從頭培養是來不及了，就從子侄中選了個資質最出色的，打算接到遙京去。”
“就是霍愉嗎？可他不是……”陸珊話到一半就發現自己想錯了，怎麼會是霍愉，是他弟弟還差不多。
“如果威遠侯早兩年挑繼承人，那麼中選的肯定是霍愉。霍悅雖然出色，卻不及他的兄長，只可惜……”說到霍愉，顧澈的語氣滿是惋惜。
顧大姑娘打斷兄長的話，問道：“威遠侯過繼兒子和霍家為霍愉求娶蕊蕊有關係嗎？哥，你別跑題好不好？”
“我覺得有，雖然關係不是很大。”顧澈點點頭，繼續道：“我查過了，是霍愉先看上了寧大妹妹。可是以他現在的情況，實話實說肯定是娶不到寧大妹妹的，他家長輩就用霍悅冒名頂替了。表嬸的性子你們是知道的，她怎麼可能同意，那可是未來的威遠侯夫人，她不把好事留給寧二妹妹才怪。後來他們就達成共識了，只要寧大妹妹嫁給霍愉，寧二妹妹就可以嫁給霍悅。”
“霍家對霍愉這麼好？連霍悅的婚事也能拿來當條件？”儘管之前就聽寧雅蕊說了，可知道了霍悅的身份，陸珊還是感覺不可思議，這是何等的兄弟情深呀。
顧大姑娘也有同感：“等霍悅到了遙京，想要什麼婚事說不到，這也太奇怪了。”霍悅是威遠侯過繼的兒子，在遙京根基淺薄，正該找個門當戶對的妻子才合常理。
“我也覺得奇怪，可事實就是這樣的，霍家人願意做這樣的交換，我們先不討論這個問題了好嗎？”顧澈強行把再度跑偏的話題拉了回來。
陸珊響應號召，立即問道：“那他們同意退婚了嗎？那是赤丨裸裸的騙婚呀！”霍家對霍愉有多好不是陸珊關心的重點，重點是他們的所作所為對寧雅蕊太殘忍了。
“他們能不同意嗎？”顧澈淡然地挑了挑眉，“不過這件事我們家出面還不夠，表叔表嬸也得出來，因為霍家和寧家同時定了兩樁婚事，要退就得一起退。”
“看來這件事要緩一緩了，起碼得等二妹妹出了門再說，不然家裡辦喜事呢，表叔表嬸鬧起來也鬧心。”距離顧二姑娘的婚期不到半個月了，肯定不能為了給寧雅蕊退婚影響到她。
雖然正式的退婚手續要過段時間才能辦，可寧雅蕊心裡有了底，神情也就舒緩許多了。
顧家各位姑娘陸續知道了這件事，其他人都是同情寧雅蕊的，被嬸母坑了還背個退婚的名聲，真是不幸到了極點。莫憂更是感同身受，並因此恐慌起來，繼母會不會也這樣對她。
可是莫憂已經沒有退路了，她拒絕了四表哥，就再也沒有可能留在顧家了。
又過兩日，宋墨終於回來了。
跟他同來的不僅有信裡說過的陸琮，還有不請自來的陸瑜和誰也沒想到的莫懷。
“哥哥哥哥哥哥！”陸珊一疊聲地叫著，直接撲到了陸琮身上當掛件。
虧得陸琮這些年勤練不綴，武功底子打得牢實，不然陸珊猛地撲過來，他還真的接不住。
“你能矜持點麼？妹子。”陸琮苦笑道，打從進門到現在，他就看到一團紅影，連陸珊長什麼樣都沒看清。
陸珊掛在陸琮身上轉了三圈，終於停了下來，眨眼道：“你真是我哥嗎？”
“如假包換。”趁著陸珊停下來，陸琮按住她的肩膀，仔細端詳她的臉。
“我哥會叫我矜持？突然感覺這個世界好不真實。”當年給她撲蝴蝶捉蟈蟈的小哥哥哪裡去了。
“有什麼不真實的？”陸琮微一揚眉，笑得肆意盎然，“你都會梳妝打扮了，還不許我沉穩點。”
陸珊低頭看了眼自己特意換上的新裙子，挑眉道：“那是知道你要來，特意給你看的。”十三四歲的少年，正是最青春無敵的年紀，沒事裝什麼老成，好無趣的。
看著當年的美貌糰子長成如今的英氣少年，陸珊莫名有種吾家有子初長成的成就感。
陸珊正要開口，一個略顯耳熟的聲音飄了過來：“我說三妹妹，你眼裡只有三哥就沒有二哥了嗎？”
陸珊循聲望去，就見陸瑜雙手抱胸，正用一種略顯古怪的表情盯著她和陸琮看。
“二哥，你怎麼來了？”宋墨信裡沒提，陸珊看到突然出現的陸瑜非常意外。
“我在遙京待煩了，正好三弟要來西川，我就跟來玩玩。怎麼？聽三妹妹的語氣，好像不歡迎我似的？”陸瑜話是這麼說，面上卻沒有絲毫不自在的表情。
“我哪裡不歡迎你了？我就是沒想到，二哥居然會來西川，你也沒提前說一聲。對了，大哥呢，他怎麼沒來？”陸瑾陸瑜沒有同時出現，陸珊還有點不習慣。
“大哥忙得很，暫時是沒空出門玩了。”陸瑜輕描淡寫把話帶過，卻沒說陸瑾在忙什麼。
陸珊和兩位兄長寒暄了幾句，才發現宋墨身旁還有位沒見過的年輕人，仔細看竟和莫憂有幾分相像，忙問道：“三哥，那位哥哥是誰？”
不等陸琮開口，莫憂捂嘴驚呼道：“哥，你怎麼來了？”用詞和之前的陸珊一模一樣。
莫懷挑了挑眉，懶洋洋地開口道：“陸家表弟說他要來看外祖母，我想我也好幾年沒來了，就跟他一起來了。”春闈沒考過，回家肯定要捱罵，能不回去他堅決不回去。
原來是莫表哥，陸珊笑著打了招呼，心裡卻道這人看起來好懶散，和莫表姐一點也不像。
同時來了兩位外孫，一位是以前沒見過的，一位是女兒去了就沒來過的，最開心的莫過於寧老夫人了。她一手拉著一個，各種問題問個沒完，問得陸珊和莫憂都插不上嘴。
意識到外祖母暫時遺忘了自己，陸珊乾脆從人群裡擠了出來，把陸瑜拉到外面說話。
“二哥，你見過七……臨川郡王了嗎？”從時間上推算，陸琮陸瑜離京前，元琪元琳應該回去了。
“你說大表哥，他現在可是遙京城的紅人，幾乎城裡所有人家都想把女兒送給他。”陸瑜回想盛況，至今心有餘悸。
陸珊聞言懵了，吶吶道：“用得著這麼拼命嗎？太孫嬪不是皇上說了算？”再說皇帝還沒說要立皇太孫呢，他只是把元琪召了回去，到底怎麼安置他，尚無定論。
“先下手為強你懂不懂？笨丫頭……”陸瑜對陸珊說話毫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