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歡迎你回來，我的王
這是一個漫長的夜。就像一首鋼琴協奏曲。
夜自身是美的。就像開在泥汙、沼澤地上的一朵花。
可是……
這是一個可知的被預知的世界。一切早已註定。我們之所以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是因為我們的慾望。我們都無法把握或是主宰自己的命運。
——阿三阿四
季冥在黑暗中行走。沒有人看得見他。他就像是在黑暗中穿梭的透明幽靈。當他心中那股殺氣無法壓抑住時，與他擦肩而過的人，就會像秋後的稻穀一樣被收割。死神的雙手突然扼住他們的脖子，他們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就已經倒地。鮮紅的血如花在地上綻放。
——生命的脆弱有時真的是不值一提。
季冥沒停止自己的腳步，在黑暗中向黑暗深處走去。他沒有回頭。心中無法壓抑的殺氣一點一點蠶食著季冥對血腥冷酷畫面的不忍之心。他已經無法回頭。
而這座黑暗城市已經變成了一個迷宮。季冥不停地走。從黑暗走向黑暗。可是，不管他怎麼走，前面仍是黑暗，沒有盡頭。他只是在黑暗中越走越遠，但卻無法走出這個城市的迷宮。
越走越遠——
心中那股被壓抑的殺氣變得更加熾烈而直接，越來越多人悄無聲息倒在了他的身後。
地上，鮮紅的血如花綻放，開遍了整個黑暗城市的街道。
腳下異樣的感覺使季冥停下腳步。望著腳下混合著黑暗顏色已經不再新鮮慢慢開始凝固的液體。季冥才發現自己的腳步踩在血泊中了。他徹底的迷路了。他又回到了自己走過的地方。
這時，烈火出現了。
在這個黑暗城市中，他是第二個看得見季冥的人。幽火是第一個。他們名字中都有一個火字。這與他們血緣或是職務或是其它什麼無關。但這並不是巧合。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之後，季冥才知道，每一個生活在黑暗世界裡的人都喜歡擁有一個溫暖的名字。
烈火沒有幽火那樣一雙看穿黑暗的眼睛。不過，他擁有比所有生命都出色百倍的嗅覺。今天，是幽火當值，烈火正在家休息。
沉睡中的烈火就像火災中被煙火嗆醒的人一樣。濃郁的血腥氣味把他給嗆醒了。醒來第一感覺，他就在想，有人屠城嗎？血腥的味道如淡淡晨霧籠罩在半空，在整個黑暗城市瀰漫。
別人也許無法感覺到。可是他的嗅覺告訴他，這真的是鮮血的氣味，千真萬確。
烈火如遭雷殛般震撼。他不知道事情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真相。
他不敢去設想，也無法去想象。
這簡直是天上下了一陣雨才能出現的場景。
血雨！
他的眼眸被一層如海如獄的猩紅血色淹沒。
不過，他知道，他無法逃避。不管事情起源於何方，他命運的結局早已經註定。
在沉默中死亡，或是在爆發中死亡。
他突然發現，死亡離他原來是這麼的近。
他感覺到內心的平靜。他起床。刷牙。洗臉。穿好衣服。關好窗戶。拉上窗簾。給花澆了水。最後又巡視了一遍本來就乾淨整齊的房間。一切就像平時上班時的樣子。他是一個愛乾淨的人。這些在別的男人眼中看來瑣碎繁冗家務事，他每每都幹得無比認真而仔細。
看到沒有什麼遺漏，他才放心滿足地離開了房間。把房門鎖好，鑰匙放進口袋。
長長的空空的寂靜的黑暗的走廊。沒有人，這個時間大家都還沉睡在黑夜的夢中。
他沒選擇電梯，而是走向了樓梯。也許，他再也不能回到這裡來了。也許，他再也不能活著了。他想最後一次品嚐一下腳踏實地的平凡味道。
一級級的階梯拾級一步步往下……
他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麼。在生命最後的短暫時刻，他應該想些什麼呢？
從前，他感覺生命是如此漫長。現在，他才知道生命是多麼的短暫。僅僅是一瞬，短暫得還沒來得及開始回味，它就已經過去了。他還沒品嚐出生命的味道。可是命運卻突然來到了他的面前，告訴他：生命即將結束。
生命就是一個大大的玩笑！
他感覺心中自己對自己的那絲苦澀的嘲笑。
他突然想大聲呼喊，把自己這個想法告訴別人。
他想起心中自己曾經想要守護想要給他們幸福的那些人。他食言了。雖然那些話他並沒有向他們說出，也沒親口向誰許下承諾，只是深藏在心中。但那是他自己對自己承諾，一直是他奮鬥的目標。他一直想有一天衝破黑暗的桎梏回到過去，讓他們看見他的成就，實現自己的願望。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可以的。
——只要離開這個迷失的黑暗城堡，他就可以向所有的人展現自已的力量，證明自己。
他感到慚愧，悲傷逆流——
這一走出去，他可能就再也做不到了。
走出大廈，走上街道，烈火瞬間就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切的一切都被他拋在了腦後。
現在，他只剩下了一個身份：擁有超凡脫俗的敏銳嗅覺的空氣閣第二小隊隊長——烈火。
他的嗅覺沒有欺騙他。他看見黑暗的街道上到處是屍體，橫七豎八，活像秋後稻田上收割了被隨地扔在地上的稻穀。濃郁新鮮的血腥味聚集飄浮在半空如霧籠罩著整個黑暗城市。
他出色的嗅覺把他的世界淹沒變成了一片腥紅的血海。但他沒就此崩潰。他冷血、無情、麻木得就像這些人都是他的殺的，或說這些屍體在他眼裡其實就是稻穀。沒有驚悸、恐慌、害怕……他專注而認真地尋找著空氣中殘留的別樣氣味，對死去的那些人視若無睹，彷彿他只是一個路過打醬油的。
很快，他就從濃郁的血腥氣味中找到了季冥的氣息。然後，沿途一路追蹤而至。
——就在季冥繞回原點，一腳踩進血泊中時，他從長長的黑暗的街道那頭出現在了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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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烈火問。他停下腳步，點燃了一根煙。深深的吸入一口，吐出——
氣息深遠，悠長、沉重……
菸頭的火光閃爍，嫋嫋的煙在暗夜中顯得分外妖嬈、美麗。
現在的季冥比其它任何時刻都平靜。他好奇地看著站在長街那頭的烈火。兩人離得很遠。
這些人都是你殺的？烈火問。
季冥沒說話。他感覺自己和烈火的相遇，就像是一個外鄉人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他在小河邊濯足洗臉休憩之際。烈火出現在了我的面前，開始問他問題。季冥沒說話，只是觀察著對方，時刻保持著應有的那份警惕。
他把腳從血泊中提起放在乾淨的地下。
我是空氣閣第二小隊隊長烈火……烈火說。他自言自語一般，就像一個囉嗦的老頭。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季冥沒有說話，站在黑暗中靜靜地看著他。
幽火已經死了嗎？烈火問。
他已經死了。季冥回答。
烈火沉默。他感覺到心在痛。雖然早知道結果，但真正面對，仍是難以自己。從一開始，他就感覺到了。他沒感覺到幽火的存在。幽火的生命氣息在黑暗城市消失了。
幽火擁有的力量比他只強不弱。為什麼幽火的殞滅會如此迅捷而平靜？甚至沒有人收到幽火傳來的求救或預警訊號。他想不明白。他只知道對方擁有的力量肯定非常恐怖。也許，可以瞬間就把他秒殺。
他彷彿看見是一隻來自遠古的洪荒猛曽降臨在了這座黑暗城市。又或者，是一個暗殺軍團……
可是，他還是來了。為了他的使命。
我已經把這裡的情況向總閣報告了，很快他們就會派人過來的。烈火又吸了一口煙。菸頭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滅、閃爍，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盞燈。
是嗎？季冥沒說話。心中那股殺氣爆發而出瞬間便充斥在季冥身體中的每一個細胞裡。他舉步向烈火走去。
烈火吸入最後一口煙，吐出。他把短短的菸頭扔在地上，一腳踩滅。
他沒退。既然決定了且來到了這裡，他就沒想過要逃避。他已經準備好了戰鬥。
困獸猶鬥，何況乎人！
他靜靜地佇立在黑暗中看著季冥一步步向他靠近。
他首先是看見了季冥的劍。雪白、冰寒的鋒刃，即使在黑暗中也是那麼耀眼、刺人。收割了那麼多的生命，飲了那麼多的血。季冥的劍依然鋒利、乾淨。就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只有尾端那道斜向上勾勒出一道美麗弧線的刃尖懸掛著一滴猶如晨露般凝而不落的血液。嬌豔的顏色，殘酷而美麗。
然後，他看見了季冥的眼睛。他震住了。他感覺周圍空氣突然好像被抽空了。他感到窒息。全身的力量洩氣般向外流失。
等等……他就像溺水者看見了救命的稻草，向季冥伸出了手。
烈火的聲音急促、虛弱、嘶啞，好像喘不過氣似的。他緊盯著季冥，眼睛都快要飛射出來。手提猶是滴血的劍、如冷血的屠夫一樣在今夜屠殺了N多無辜生命、右眼充斥著如血如海的猩紅、一副邪惡、嗜殺成性簡直就是修羅化身的季冥在烈火眼中突然就像是變得跟貓熊一樣可愛了。
死亡右眼！烈火痴痴地看著我，喃喃自語，不可置信加失心瘋的表情。整個人瞬間就變成另一個人。剛剛的平靜、從容、淡定、決絕以及充滿的力量全部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驚訝和弱智。
季冥停下腳步。心中那股殺氣透體而出，凜冽如風，席捲著龐大的力量直襲向站在街道那頭的烈火。又是死亡右眼！它到底是什麼東西？季冥聽到心中的那股殺氣在咆哮。
黑暗中如若有風吹過，烈火突然悶聲一震，嘴角泌出一縷血絲。
他沒躲閃。他用他的身體硬捱了一擊。這一擊把他打得從剛剛的震撼中清醒過來。他恢復了平靜。他眼睛深邃得像深海底。季冥感覺到，他現在的平靜和之前已經有所不同。他已經沒有了敵意、恨意、怨意，甚至連那淡淡的哀傷也消失了。
他把右手放在心上，緩緩地在黑暗中向著季冥單膝跪了下去。
歡迎你回來，我的王。烈火就像是被催眠了一樣。可是他的聲音卻是發自肺腑、極有磁性，彷彿擁有魔力，充滿誘惑。季冥一聽就像被催眠了似的，總感覺自己好像是什麼的，卻又想不起來了。
我是誰？你為什麼要這樣叫我？季冥心中那股殺氣變得狂暴。
你是我們的王，你是暗夜的王。烈火垂眉低首，無比忠誠恭順。
你是誰，你為什麼要這樣叫我？季冥聽到心中的那股殺氣在咆哮。
王，你現在還沒甦醒過來，但我相信很快你就會甦醒過來的，到時你就會想起一切。
季冥心中的那股殺氣暴走了——
我相信那一天很快就會來臨的——
空氣將顫抖，
天空將燃燒。
希望的花啊，
我將用我的鮮血把你澆灌！
邪惡的花啊，
你將開遍整個黑暗的城市！
他也在吟詩唸咒？
他也瘋了！
季冥感覺心中的那股殺氣升騰而起，再無遮掩。
他舉起劍。
劍如若黑暗中的巔峰舞者在黑暗虛空刻畫出一道道割破了黑暗的線條——
弦，三道風！
劍落，長長的街被一片清澈冷豔的劍光照亮。
王，當那一天來臨，請你帶著我們的靈魂離開這個黑暗世界吧！季冥聽到烈火祈願的吶喊。
烈火對季冥劈向他的劍還是不能視而不見的。不過，他可能是昨晚沒睡好，糊塗了。他沒有躲，而是張開了雙手，迎著那如月般美麗、如月般巨大的劍光。季冥看見他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
為什麼？
這問題已經沒人回答。
因為烈火已經給那一團爆炸的白熾劍光給吞噬得一乾二淨，骨頭都沒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