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屋子裡靜寂得像墳墓。艾虎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盧柯不開口，屋裡幾乎沒有聲音。那些女人來來去去，就像默劇裡的佈景。
格斯低頭向盧柯致意，拿兩根指頭在頭盔上碰了碰。
“知道你要來，我可真是沒想到，”盧柯瞧著格斯，“好好想想，咱們有多久沒見了……十年？”他面前有一張長桌，幾個穿著軍服的女人端來一杯杯飲料，另外幾個女人往旁邊的壁爐裡扔柴火，一個接一個。
“你太健忘了，去年我來過一次，找你辦事。”格斯說，“不過我得承認，你的城堡我是第一次拜訪。外面你的看門狗太多，根本進不來。”
盧柯哈哈大笑：“是你自己找不到門，怪不到別人頭上。現在誰還傻不拉嘰地從正門往裡闖？”他轉頭打量那些女人，“下次讓她們給你帶路。告訴你，這兒比蒸汽城那條破鐵皮船可好多啦。不知道的人，怎麼也進不來。知道路的人，都是我老盧柯的朋友，”他隨手拽過一個年輕女人，在她臉上用力親了一口，“或者我的女人。”
艾虎審視著面前這個粗壯老頭，感受他在這裡的肆無忌憚，並注意到那女人臉上的麻木與無奈。從內心說，他十分討厭盧柯，但偏偏有事求著這貨，沒法不低頭。“據說這裡很多小路你都認識，”他決定儘量不讓情緒干擾自己，“知道前往下層區的路嗎？”
盧柯白眼一翻：“你是誰？我認識格斯，但從沒見過你，”他將杯中物一飲而盡，杯子丟給某個女人，“我只幫朋友的忙，從來不跟陌生人打交道，尤其是陌生男人。”他向前俯身，似乎想增加話語中的壓力。
“第一次見面總歸都是陌生人啦，不是嗎，”艾虎努力堆出笑容，“一回生二回熟嘛。等我們認識了，你就知道，我應該還算個很不錯的生意夥伴。至少，我跟人交易都很有誠意，從來都說話算話。”
盧柯將視線移向格斯，似乎在尋求證明。“你們認識，”他灰黃的眼珠在兩人之間來回打轉，“所以你願意為他擔保？”
格斯的臉常常漠無表情，此時卻露出笑容。“他是我的主人所信任的夥伴，因此也是我信任的人。是的，我願意替他擔保。”
“你的主人？”盧柯露出狐疑的神色，“我還以為，你是個追求自由的生化人。生化人但凡有點腦子，不都是受夠了奴役嗎？怎麼，你又懷念蒸汽城的奴隸項圈了？一天不戴在脖子上，渾身不得勁兒？”
“事實上，我一直有個主人。從前是蒸汽城的最高統治者安德烈老書記，現在是他的女兒，波波娃小姐，”格斯對旁邊的瑪麗安淺鞠一躬，“她擁有我的最高許可權。”
“瞧你這副哈巴狗的樣兒，”盧柯很不屑地說，“之前你偽裝成一個自由的生化人，還真是很像啊。連我都被你騙過去了，”他將目光挪向瑪麗安，“你就是安德烈的女兒？聽說你消失過一段時間，沒想到又回來了。為了那條破船上的某個位子？”
那一刻，艾虎以為瑪麗安肯定會發怒。盧柯瞧她的眼神肆無忌憚，就像在欣賞鋼管舞女郎。從天水關到芙蓉城，敢這麼赤裸裸向她表述的人，無一例外都被修理得很慘。但今天瑪麗安卻很能剋制。她沒有掏出手槍把子彈擼到盧柯臉上，而是很冷靜地說：“支援我上位，對你不是壞事。這廢墟裡有貝列夫或者羅索科夫斯基勢在必得的東西。他們中任何一個當了權，你就等著軍隊來掏你的老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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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們來，我會教他們明白，高貴山丘到底是誰說了算，”盧柯突然抓住替他倒酒的年輕女孩胳膊，“告訴他們，我的……呃，你是我第幾個老婆來著？總之告訴他們，我的城堡到底有多麼堅固。”
他粗野的爪子明顯把那個女孩弄疼了。痛苦的表情在她臉上浮現了一瞬，又煙消雲散。“高貴山丘是我們的地盤。盧柯是這裡唯一的主人。我們有鐵一般的決心保衛自己的土地。如果朋友來了，我們就用美酒和烤肉款待。如果誰想要奪走這一切，我們就請他嚐嚐子彈。”
她這一大通話說得很流利，或許已經重複過許多遍。
艾虎沒心思在這上面和他爭。一個廢棄了一百多年的墳墓，裡面除了死人就是老古董機器，這種地方誰愛要誰要去吧，反正他毫無興趣。說實話，他覺得盧柯這種急吼吼宣示主權的行為很可笑。莊子曾經說過一個故事，地上的烏鴉吃著腐肉，忽然看見天上雄鷹飛過，就以為是來搶它的食物。在艾虎眼裡，這老頭和吃腐肉的烏鴉也差不了多少。
他決定直奔正題。
“我們想到下層區一趟，”他直截了當地對盧柯說，“希望可以得到你的幫助。只是帶路，不用參與戰鬥。佣金按你平時價格翻倍，另外所有找到的金銀財寶你都可以分到平均的一份。另外，遇到我們無法保護你的危險，你可以撤退，佣金照算。”
這價碼已經非常優厚，但盧柯搖搖頭，似乎並未心動。“下層區？”他打量著艾虎，“你去那裡做什麼？”
“我付錢，邀請你帶路，”艾虎說，“至於我去那裡做什麼，那是我自己的事。”
“萬一你想拆了我的城堡呢？”盧柯朝地上啐了一口，“下面可沒什麼好東西。要麼是製造活死人的機器，要麼就是岩漿。兩樣都不是好沾惹的玩意，我看你居心不良，”他不再搭理艾虎，轉而對格斯說，“之前你說過有生意，就是指這個？抱歉，我可不帶人去下層區。你叫你朋友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免費給你們個忠告，下層區現在就像漂浮在岩漿上一樣，道路全都是亂的。要是嫌命太長，闖進去準沒錯。好啦，你們來一趟也不容易。我允許你們在我的城堡裡休息一晚。房間和被褥免費，要喝的有幹淨水和伏特加、要吃的有黑麵包和醃肉，不過價錢可不便宜。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