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公館裡正忙得熱火朝天。廚娘李嫂剛下渡船便被惜兒給尋出了。
惜兒跑到李嫂跟前說：“你可回來了，老太太和少爺呢？”
李嫂答道：“他們還在河那邊逛街呢。”
惜兒慶幸道：“那正好。你快跟我回去做飯。”拉著李嫂便跑。
李嫂問道：“火燒眉毛了？這麼著急。”
惜兒說道：“你是劉家老人，還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
李嫂笑道：“我自然知道，今兒個是老太太生日。要不然我怎麼這麼著急回來呢。放心，他們回來且有一陣功夫呢。”
兩人匆匆回劉公館，將一桌壽宴備齊了，可左等右等也不見祖孫二人回來。艾婉心下有些擔心，向李嫂把經過問了個仔仔細細，她因前次孟母被門房阿開侮辱一事耿耿於懷，生怕孟母再吃虧。雖然沒有問出什麼異樣，艾婉仍舊不放心，連忙催丈夫出去迎接。
劉不一倒是不以為然，笑道：“能有什麼事？”他剛踏出院門，便衝裡喊道：“回來了。”
一眾人原本謀劃好了如何站列，如何迎接。卻因壽星久久不現身而懶怠了，此刻突然現身，倒叫大家失了方寸，魚貫似的迎出來。祖母揹著孫兒慢慢走進大家的視野，見了臺階上的眾人，樂呵呵地說：“今天人都很齊呢。”
大家紛紛笑著拱手作揖道：
“給老太太道喜。”
“祝老太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
孟母這才反應過來，忙不迭地致謝。
艾婉快步迎出來，嗔怪丈夫說：“你怎麼還不把義兒接過來。看把媽累的。”
劉不一伸手就要去接：“我倒是高興糊塗了。”
孟母說：“義兒睡著了。你小心些抱，別給吵醒了。”她回頭看看熟睡的孫兒，滿眼幸福。
等安頓好劉義，壽宴才算真正開始了。傭人們都編了各式新鮮的吉祥話，哄得孟母很開心。反倒是男主人劉不一嘴笨笨的，被惜兒領著眾人起鬨罰了不少酒。
眾人正在興頭上，門房阿開在院裡的吼聲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做什麼的？滾出去！”
劉不一有些不高興，探出身子喝問道：“什麼事大呼小叫的？”
阿開點頭哈腰道：“老爺，這兒有個叫花子，鬼鬼祟祟的。”
孟母一聽“叫花子”，隱約有些懷疑，走到近處一看：果然是白天搶魚的男的。壽星說道：“他不是什麼壞人。原是我該了他幾個銅板。”回頭衝惜兒一招手，低聲說道，“惜兒，快去我房裡拿幾個銅板來。”又向廚娘問道，“李嫂，壽桃還有嗎？”
李嫂忙答道：“有，有。我去拿。”畢竟是老相識，廚娘一聽老奶媽的話頭就知道她要做什麼了，一面連連答應，一面起身去廚房包了幾個壽桃。
孟母拿了錢和壽桃在惜兒和劉不一的陪伴下走到樓門前，身後還跟了好些看熱鬧的人。白天那男子見了浩浩蕩蕩那麼多人，以為孟母仗著人多要教訓他。他想要跑，卻被門房給死死地拽住了。孟母向阿開輕輕一招手，示意鬆開，乞丐膽戰心驚地走過來，說道：“老太太，我不是故意衝撞您的。您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我這一回吧。”
旁觀的劉不一滿臉疑惑，惜兒卻猜出了幾分情由，對看熱鬧的眾人說道：“大夥兒快回去喝酒吧。一會兒誰的酒杯裡剩下了，老太太可是要多罰三杯的。”眾人便識趣地回花園喝酒。孟母把錢與壽桃遞給了那男子。男子注視著手裡捧的壽桃和銅錢，五味雜陳，久久不能言語。
孟母打量了一番男子，溫言問道：“你好端端的，怎麼不去尋個活兒幹？”
男子又羞愧又玉門，錘腿嘆氣說道：“唉，都怪這條腿。以前腿好的時候，上哪兒都好找活幹。可自從這腿——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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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母低頭看，果然有些跛足：“讓我看看。不過是略有些不齊整，稍加修飾看不出來的。其實，他們不願用你，不過是怕你腿腳不便，耽誤工夫。你要是能和別人一樣工作，或者幹得更好，誰又在乎這腿的問題呢？”孟母語重心長地對男子說，“至於這活——”
惜兒知道孟母想開口讓劉不一給安排活計，卻見劉不一一直默不作聲沒表態，知道劉並不樂意招這個人，惜兒便插話道：“只要人勤快，哪兒都不愁找不到活。人活著嘛，總得有些坎坷或難處，就拿我們公館來說，別看外裡光鮮。但太太、老爺維持這麼一大家子也不容易，二十多個人就是二十多張嘴呀。話又說回來了，踏實、肯幹，要是再加上一門手藝，上哪兒都不愁沒工作。去年給家裡工人統一裁製的衣服還有一套，我跟老太太討個賞，就把它送給這位大哥吧。”
劉不一笑著點頭應允。孟母也聽出了惜兒的意思，便點頭不再說什麼。男子捧著新衣服千恩萬謝地轉身便要走。
孟母忽想起來什麼，叫道：“你等等。”又對惜兒說道，“你去把握笸籮裡的尺子拿來。”惜兒拿來尺子，孟母量了量那乞丐的腳，只對乞丐說道：“你過幾天再來一趟吧。”
劉不一滿臉迷惑，惜兒卻已心領神會。乞丐走後，壽星也回到飯桌上，添酒回燈重開宴。劉公館歡聲笑語，熱鬧非凡。孟母也被勸了好幾杯酒，若不是惜兒伶俐替她擋了些，恐怕連她也得喝醉。
壽宴結束，孟母回房，看見孫兒睡得正香，替他捏好被角，拿了針線笸籮到惜兒屋裡，開了燈做起活計來。惜兒收拾完，拿了個錦盒，輕輕推開房門，對孟母說道：“正說找不到您呢，太太剛想起江太太下午送了壽禮來。她一忙活就忘了給您，瞧瞧是一件開司米披肩。”
孟母笑道：“真是多謝她了。”這位江太太不是別人正是江威辰的妻子。江威辰雖然是個自由浪漫的人，他的妻子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聘娶的。因江威辰、王響、蔡玉等人皆家住申江，所以時不時仍有往來。孟母見惜兒收起了圍裙，便說道：“義兒正睡覺，我怕開燈擾了他。就上你這屋做會兒活計。我這就回去了，你快睡吧。”說著預備收起東西回屋。
惜兒連忙說道：“老太太你若不累就接著忙吧。我才十六，並不貪睡。不過您忙了一天，是得早點休息了。”走上前一看，“您這是又做鞋呢。您做的鞋，老爺那兒都可以穿到四十歲了。”
孟母便又坐下來，一面接著納鞋底，一面說道：“這一次卻不是給他做。”
惜兒眼珠一轉，笑道：“哈，我想我猜到這是個做給誰的了。”
孟母笑道，“你個鬼靈精。”站起身摸了摸惜兒的頭，端起東西回房去了。
幾天之後，乞丐一瘸一拐地依約前來，孟母將一個包裹給他，開啟是一雙鞋。
乞丐驚愕不已：“這個？”
惜兒說道：“這可是老太太親手縫的。按了你的尺寸，特地在鞋底下了些功夫。”
孟母說道：“穿上它，不注意看就不會覺察一條腿長一條腿短的問題了。快試試吧。”
那人眼圈泛紅，立馬換上鞋，非常合腳。他含淚說道：“大娘，我——”他哽咽著擦了一把男兒淚，“你記得我姓秦，排行老五。等我混出人樣，一定來報答你。”
孟母微笑著擺手道：“這算不得什麼。你若有心，等光景好了，多做些善事就好了。”
“是。我記住了。”秦五擦了淚，大步走出公館。世界於他而言，又平衡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