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邁著並不輕鬆的步子，慢慢往韓家走。遠遠地見一點光亮在移動，隨即警惕地藏身一棵樹後悄悄觀察：原來是艾婉去韓青夫婦的墓前祭拜後，與韓湘一道回來。藉著提燈微弱的光亮，可以看到艾婉與韓湘顯然都已大哭過一場。柳林瞥見韓湘憔悴的情形，不免暗自神傷。見艾婉韓湘進了院子，柳林這才悄悄繞道去了韓青夫婦的長眠處，略作停留，自敘傷感之情，發誓要查明真相，為恩師報仇。
柳林心情低落地回到韓家，剛到院外，抬頭卻見艾婉站在門下，似乎在等自己。他整理了心緒，微笑道：“劉太太還沒睡？”
艾婉答道：“我聽說柳先生出去散步還沒回來，特地在這兒等你。”
柳林問道：“劉太太有事？”
艾婉說道：“對，我有個不情之請。還望柳先生務必成全。”
柳林說道：“劉太太請講。在下若能辦到，必定不會推辭。”
艾婉說道：“這個要求，雖然有些唐突，但確實不得已而為之。你也知道，你與我去世的一位同學極其相似。而這家小姐韓湘又與那位同學感情甚篤，一直不肯相信他已經離世。這次來，本是為了安慰她，剛剛好不容易才勸得她好些了。我實在不願意讓她再傷心。所以，得委屈你，這些日子儘量不要和她碰面。”
柳林聽了，點點頭說：“我明白了，我會待在房裡，不外出的。”
艾婉連忙說道：“多謝。你也累了，早點休息吧。”轉身便要回房。
柳林忽而問道：“我和那位同學真的很像嗎？”
艾婉沒有回頭，只低聲答道：“形似而已。”說完匆匆走向內院，消失在漆黑夜色中。
次日，柳林藉口染了風寒，將自己關在房內。
韓湘得知後提了藥箱，來到房門外輕輕敲門。
艾婉匆匆趕過來說：“湘兒，你做什麼？”
韓湘答道：“我聽說柳先生病了，拿了藥來。”
艾婉說道：“他上山之前就有些不舒服，身上帶著藥。做客期間生病，他也挺不好意思的。你就讓他獨自待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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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湘點頭道：“好吧。”
如此，一連數日柳林都沒有與韓湘照面。艾婉在韓家小住數日，見韓湘心情稍好，便提議接韓湘到申江小住。韓湘想了想，與艾婉約定守孝滿百後便往申江散心。艾婉這才放心，決意啟程回申江。是夜，范陽難得地下起了雨，叫艾婉思緒萬千。
第二天，柳林與艾婉商量後藉著打點回申江的由頭先行離開了韓家，避開韓湘。柳林悄然拜祭了韓氏夫婦。韓湘說雨剛停不久，路還沒幹，又留艾婉等人吃了午飯。飯後艾婉等啟程下山，在途中與柳林、小鄭匯合。
柳林見了艾婉說：“昨夜下了雨，山路有些難走。劉太太得當心些。”
艾婉淡淡地答道：“這山路我也走過許多遍了，不用擔心。”誰料剛說完大話便一個趔趄，若不是柳林出手攙扶，她恐怕真會滑倒。艾婉尷尬地謝了柳林。
一行人磕磕絆絆走了三四個小時才走約莫小一半的路程。忽見前路被山體塌方阻斷，一行人躊躇不前。喜鵲著急地說：“這可怎麼好？若是回韓小姐那兒，時間還得花上五六個小時；若是下山，連路都沒有了。”
柳林想了想說：“趁著天黑之前，找一找有沒有可以借宿的農家吧。不然就只有露宿野外了。”說完故作輕鬆地笑了笑。
艾婉說道：“我倒是知道有個地方可以借宿，離這兒也不遠。”於是她將眾人領到了呂翁的山間小屋下。然而，剛到小屋的山腳下，艾婉的心便一涼。荒草淹沒了道路，山上無半點人氣：顯然已荒廢許久了。
喜鵲望著山上的斷壁殘垣，問道：“太太，咱們上去嗎？看著已經好久沒人住了。”
小鄭說道：“咱們還是上去吧，至少還有牆瓦可以遮風避雨。”
柳林說：“別上去了。道路那麼陡，草也那麼深，保不齊有什麼東西藏在裡邊。就在河邊攏堆火，湊活一晚上吧。”
火堆團起來了。劉太太站在火堆旁，一言不發。喜鵲在火堆旁鋪好墊子，“太太，坐吧。”女主人似乎沒聽見，出神地望著男人們離開去拾柴火的路。她隨著侍女的牽引坐下。火焰在富含油質的松枝上跳著劈啪作響的舞蹈。透過火焰，一個影子漸漸逼近。恍惚間，她看到孟森自信滿滿地走來。她起身迎接，目光越過火舌的剎那，那幻影成了柳林。她臉上泛起的希望瞬間消失了。
柳林抱著柴火站在那兒：“劉太太，在我拾柴的這段時間您還好吧？”他話裡總是透著那麼些客氣。
“還好。勞先生費心了。”艾婉也答得很客氣。
拾柴的傭人們也陸續回來了。
柳林看了看眾人，對艾婉說：“如果您不反對，我想去河邊抽一支煙。”
“您請便。”劉太太和柳先生頷首別過。
柳林和小鄭等一干小子在河邊散步，聊著各自的見聞。柳林絲光的馬甲映著閃閃的月光。主僕吞雲吐霧，高談闊論。柳林沿著河灘，踩著鵝卵石若有所思。劉太太突然覺得有些冷，下意識地裹緊了身上的披肩。艾婉見丫鬟拿出了披風，便吩咐道：“把箱底那件米黃色風衣給柳先生送去。”
喜鵲尋出了風衣，走過去遞給了柳林，柳林也沒多問，遙向艾婉鞠躬道謝後便直接披上了。披上風衣的柳林在艾婉的眼裡與孟森更像了。一種幽明晦暗的東西從心底騰起，黑夜裡有一股幽靈般的力量正在向劉太太逼近。它蜷縮在某個陰暗的角落裡，腐爛，發酵，等待著，等待潘多拉魔盒開啟的那一刻，像黑洞般吞噬它觸及的東西。
“啊！”劉太太的一聲尖叫劃破了寂靜的夜空，眾人急忙從河邊往回趕。跑在前頭的便是柳林。他一眼瞅見正要逃跑的兇手——毒蛇，三下五除二便將它正法。倘若罪犯都能像毒蛇一樣被他幹淨利落地處理掉，周天之內或許業已清明了。柳林半蹲在傷者面前檢視情況，兩個紫紅色的牙痕印在手臂上。柳林扯下風衣的一角，對驚慌的艾婉說道，“冒犯了。”便在傷口上方下方各系了個緊結。緊接著，柳林將毒血一口口吸出來。
毒血被吸了出來，柳林貼身的小鄭早已備好了茶水，一為柳林漱口，二為劉太太清創。艾婉大概是由於驚嚇和疼痛，竟昏了過去。處理好傷口後，柳林留了喜鵲在艾婉身旁伺候，他自己動手煮了一鍋蛇羹。香味饞得眾人涎液直流。“給大夥分了吧！”柳林把勺遞給小鄭，獨自到一旁對月沉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