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催收，套路貸款，”陳道：“這是詐騙！”
然而讓陳難以理解的是，詐騙罪在這個時代判地很輕，據王廷說：“百姓大入小出，溼米水肉，這是常事，怎麼判刑？”
也就是說就是百姓買賣時買入用大鬥以求多收入，賣出用小鬥以求少賣；買賣中賣出溼米和注水肉，甚至連楊梅都用刷彈墨染紫黑色，你要讓官府怎麼裁決，除非受害人損失很嚴重，來到官府告狀，官府才可能斷個孰是孰非，不過那詐騙的人也判地很輕，無非是歸還財物之類的，再打上幾板子以示懲戒。
而且他們更是從沒聽說陳說的“金融詐騙罪”，事實上官府根本不禁止收取利息，“依任私契”，就是以兩方簽訂的契約為準，而高利貸一般情況下，官府並不加以干涉。除非遇到一些極為苛刻的放貸，也只不過是強制免除利息，也沒有懲治債主之罪。
陳跟興盛昌的陸近辛對質的時候，就道：“欺詐人對訂立借據的主要條款及有關關鍵性事實作虛假介紹，隱瞞事實真相，致使借貸人做出錯誤的承諾，這種借貸應該廢除，不做效。”
“你說我們故意預留了圈套，”陸近辛懶洋洋道：“哪兒有圈套呢？借據上不是明明白白寫著，月四釐，月訖嗎？”
“你這句話有歧義，”陳道：“一般人以為的意思是，每月四釐，每月結清但你們的意思是，每月四釐，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下個月這個合約就變成了高利貸。”
“你這樣說我也沒有辦法，”陸近辛道：“其實這個借貸是一個很好的專案，很多人都借過，但都一個月之內歸還了本金利息，只有你一個延期，所以根據違約條款，四釐會變成日息。”
陳聽他成功把“高利貸”扭曲成“違約條款”，道：“胡說八道，日息四釐，還不是違法的高利貸？《大明律》規定：‘凡私放錢債及典當財物每月取利並不得過三分’，你算算你超過幾分了？”
“你錯了，”陸近辛一收摺扇，道：“我們當時簽訂借據的時候，就是按月息四釐來算，別說是三分，一分都不到，哪兒違背了《大明律》？”
不得不說興盛昌玩了一收花把勢，他們與人簽訂借據的時候，利息並沒有超過國家規定的利率，而在文字上耍了花招，借貸人以為每月都是四釐的利息，其實第二個月開始，就屬於未能在期限內歸還本金，屬於違約了。
他們當然不承認這是高利貸，他們說的是“違約金不過是按複利的方式來算”。
“沒聽說違約金還利滾利，不斷上漲的。”陳道。
“這就是催你快點還錢嘛，”陸近辛露出得意的神色：“興盛昌又不是慈善機構，借貸出錢，就是要收利息的，晚一日都是損失。”
“既然說是利滾利，那就一定有本金，”陳道：“本金就是七萬兩銀子對嗎？”
見陸近辛點頭，陳就道：“七萬兩銀子的本金，日息四釐，還說不是高利貸？”
陸近辛立馬道：“月息四釐，日息四釐是違約金。”
“違約金沒有利息，有利息的是欠款逾期利息，這兩個可不能混為一談。”陳道：“你剛才給我計算出五十八萬八千兩銀子，如果是違約金，就不能按照疊利的計算方法；如果是欠款逾期產生的利息，那你就要承認這是高利貸。”
王廷點頭微笑了起來，陸近辛忽然意識到進入了陳設定的圈套之中，他道：“這是違約金”
王廷當即道：“按照律令，違約金最多‘一罰二’，沒有五十八萬兩之說，陳最多繳納十四萬兩銀子。”
陸近辛急忙道：“這不是違約金，這是逾期利息！”
十四萬兩顯然不如五十八萬兩數額巨大，他要讓陳這小子揹負利息，一無所有！
“你確定是逾期利息嗎？”王廷又問了一遍。
陸近辛這回死死咬定是逾期利息，陳忍不住一笑：“《大明律》中規定，‘年月雖多，不過一本一利；違者笞四十，以餘利計贓，重者坐贓論罪，止杖一百。’一本一利即利率為一倍，你日息四釐，早就超過了這個限度，是要打一百杖的。”
如果他堅持要問陳要的話，陳馬上可以援引這一條來告他高利貸，當然陳還是要交五十八萬兩銀子的，只不過不交給興盛昌，而是交給官府，那就等於不交了。
陸近辛氣得青筋直冒，咬牙切齒，連說了三聲好，拂袖而去，當然走之前還不忘來一頓威脅：“咱們騎驢看賬本，走著瞧！”
陳和王廷笑眯眯地看著他敗訴離去，王廷道：“我看他是有意要害你。”
據王廷說，他隱隱聽聞興盛昌在江北放貸很厲害，但在蘇州之地好像不多見，像陳這樣的明顯是興盛昌要要跟他過不去。
“算起來我也坑了他們好幾次，”陳搖頭道：“他們肯定要報復，不過有府尊庇護，我還是沒什麼擔心的。”
“馬屁精。”王廷笑罵了一句，陳見他心情很好的樣子，就道：“織染局這一次的交易額竟達六百萬兩白銀，不僅官方的絲綢全部賣了出去，也促進了民間消費，蘇州總算恢復了元氣，朝廷因此下特旨表彰，恭喜大人。”
提起這事兒王廷自然是春風得意，織染局這一次給國庫上交了三百萬兩白銀，實實在在的銀子讓朝廷之中關於禁海或者關閉市舶司的非議之聲小了許多，但也讓張經很是憤怒，他的奏疏中就強烈譴責王廷，“罔顧禁令”，但王廷也不是吃素的，也上奏疏和張經辯論，說這一次的通商貿易中，並無倭人，第二就是官方正式貿易，帶動民間貿易，總比走私的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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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尊如果每年能給朝廷上交這麼一比款項，我覺得張經即使是六省總督，也奈何不得您，”陳道：“不過……算了。”
陳當然有未竟之言，蘇州這個織染局這一次的確出了大風頭，能一次性給國家上交這麼多錢，自然會引來無數覬覦的目光，被盯上的感覺就是如此了，甚至陳覺得要不了太長時間，朝廷就會派下人來，攬過這個金娃娃。
不過怕什麼，織染局就讓他們打得頭破血流地去搶吧，展覽會最大的作用不是賣出去了五十萬匹絲綢，而是用官方帶動了民間的互市貿易。在陳的建議下，王廷在蘇州港口設立了“牙行”，這種官辦牙行起著為雙方議定物價、往來說合的作用，對開展同西洋商人的互市貿易十分有利，凡朝廷“勘合”之國，許帶方物，在官設牙行中與蘇州商民進行貿易，牙行就可以監督每一筆交易，並課足商稅，光是這個稅收，其實就可以和賣出絲綢的收入相持了。
陳這一次也發了一筆財，主要是他的東街優勢太大了，報紙的宣傳和展銷會的所辦地，讓這一條街成了蘇州新一個繁華景點，不過所有的資金收入都被陳投入進了他的報業中，如今東街的門面店就是“文集報社”，不管是本地還是外地的，都慕名而來，報社規模也在日益擴大。
比陳預想地還要早，蘇州民盛巷也出現了一家中規模的報社，一切的東西都在模仿陳的文集報社，甚至包括版面，甚至包括通欄廣告
當然怎麼培訓新人稱為合格的媒體人，以及怎麼在這個營銷時代突出自己的優勢，就被陳提上日程，親自授課了。
“老闆，什麼叫營銷時代？”報社經理很有求知心。
“問得好，”陳指了指外面，道：“你們聽，為了吸引顧客，商販便要吆喝叫賣，什麼樣的叫賣聲都有。不同的商家叫賣聲各有特點，賣燒麥的唱，‘蒸而又炸呀，油兒又白搭’，賣蘿蔔的吆喝‘又不糠來又不辣，兩捆蘿蔔一個大’，這就是在推廣、傳播和銷售自己的商品，我們報紙的營銷是以豐富和完善媒體自身內容為主要目的的活動。”
“營銷時代，大家都在營銷，做的又是一樣的東西，怎麼才能突出自己，脫穎而出呢？”陳道：“我來舉個例子，頭版是一份報紙定位和風格最集中也最直接的提現，你可以寫很多資訊，但讀者只會被部分資訊所吸引。圖片、大字、廣告安排就是為了奪取讀者的眼球，但這些還遠遠不夠。”
陳道：“大家知道，上個月應天巡撫丁憂去了，如果讓你們擬標題，你們怎麼寫？”
報社經理石崇志就道：“彭巡撫丁憂掃其母之墓，如何？”
陳哈哈一笑道：“這個就是普通的標題，讀者一般看一眼就知道標題下的文章是什麼內容了，他們還有什麼興趣去繼續閱讀呢？如果讓我寫，我會寫‘彭巡撫去山東掃他媽的墓’，這個標題會不會吸引人呢？”
報社眾人齊齊咽了口唾沫，隨即鬨堂大笑起來。
“看書先看皮，看報先看題，題好一半文，讀者開啟報紙，要看什麼，先看什麼，取決於標題。”陳耐心解釋道：“所以對標題製作，必須要非常重視，我更希望你們有一些神來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