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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聞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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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我夢見神官先生。”

聽見這句發言,在座的人都停下手,看向發話人。黑髮少女的手抖了下,幾滴瑚珀色的液體從杯裡濺出來,灑在她的領口上。

“什麼樣的夢?”耶拉姆難得好奇地問,因為出現在棕發少女夢裡的是他最敬愛的師父,換作別的甲乙丙丁,他連睬都懶得睬。

昭霆喝了口牛奶,嚼了會兒麵包,吊足餘人的胃口後,才不疾不徐地道:“我夢見他把光裂環當飛盤丟出去,然後對套了項圈的昆姆說[去拾回來],昆姆立刻汪汪叫著去把飛盤,不,光裂環銜回來。”

“……”眾人不約而同地垂下頭,耶拉姆忍無可忍地喊道:“這什麼亂七八糟的夢!”

“你不覺得很好玩嗎?”

“一點也不好玩!”

維烈輕笑道:“這就叫作日有所‘見’,夜有所夢吧。”耶拉姆斜睨他:“那他夢見的也不該是神官大人而是你啊。”見兩人之間瀰漫著和昨天截然不同的友好氛圍,三個少女驚訝地眨眨眼,猜測大概昨晚兩人做了番長談。

希莉絲瞥見身旁的同伴有點異樣,關懷地問道:“陽,你沒事吧?看起來很不舒服,是不是感冒了?”被她一提,其他人也發現黑髮少女的確顯得精神不振,只是她的膚色本就蒼白,剛剛沒注意。耶拉姆皺眉道:“感冒了嗎?待會兒我給你熬碗藥。”

楊陽連連擺手:“不用,我沒事,只是昨晚睡得不太好,有點困罷了,沒有生病。”餘人松了口氣。耶拉姆道:“既然如此,吃完飯去補個眠,反正班船要下午再開。”

“你已經打聽過了嗎?”希莉絲一訝。

“不,昨晚薛林隊長派人來通知的,那時你們還在洗。”

昭霆也勸友人:“陽,那你待會兒就睡一下吧。”楊陽笑道:“我沒事的啦,不用擔心,我經常熬夜看書,別說沒睡飽,一晚沒睡也沒關係。要是實在撐不住,我會在船上補眠的,早上我想看會兒魔法書。”希莉絲贊同:“也是,剛吃飽就睡,身材很容易走樣。”楊陽苦笑,心想我只是因為早晨記憶力好才這麼安排,卻給她誤會成這樣。希莉絲轉向褐發少年:“耶拉姆小哥,吃完飯我們比試一場如何?當作晨練。”昭霆振臂歡呼:“好好!我要看!不,我也要加入!”

“無所謂。”耶拉姆聳聳肩。希莉絲興致勃勃地問紅發青年:“怎麼樣,維烈,你也加入吧?”

“啊?”維烈呆了呆,指著自己,“我?”

“對啊!”

維烈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開玩笑!我是運動白痴耶!你們居然叫我晨練!”希莉絲和昭霆噓道:“什麼運動白痴!運動白痴你昨天的神力哪來的?”她們本來也認為維烈不懂武,因為他下盤虛浮,但昨天他對昆姆那驚人的一投徹底顛覆了這個判斷,兩人於是堅信他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神力?”維烈臉露困惑,隨即恍然大悟,翻開右邊的袖子,“不是的,你們誤會了,是因為這個。”四人湊過腦袋,只見他裡衣外套著一隻黃金制的手鐲,大小恰好包住手腕,上面以浮雕形式刻了許多精細美麗的花紋和看不懂的文字,中央還鑲了一顆紅寶石,多稜的表面閃爍著火焰般跳躍的光輝,一看就知道是件魔法物品,也是價值不菲的珍物。四人不禁看得入神。

“這是[力量手鐲],大黑暗時代前期奧斯曼帝國法師的作品,能夠賦予配戴者與龍族匹敵的力氣,而且它是利用自然力量,不像現在一些提升潛力的道具,頻繁使用或提升過度會對身體造成損害,也沒有用完後疲憊不堪的副作用。”

“可是,它很貴吧?黃金做的耶!”昭霆摸了摸手鐲。

維烈笑道:“這個嘛,因為這也是在遺蹟裡找到的,所以我不清楚它的價值。現在你們明白了吧,我不懂武。”希莉絲一邊拉下他的袖管,一邊左右張望:“明白了,但你以後說明用口頭解釋,不要秀出這種閃閃發亮的東西!”耶拉姆介面:“沒錯,不小心給人看見,你就要隨時被人拖入暗巷敲暈了。”維烈恍然大悟:“難怪我經常被人打劫,原來是這個緣故啊。”

他是白痴嗎?耶拉姆和希莉絲浮起相同的問號。昭霆則暗自盤算:這傢伙身上的好東西果然不少,待會兒一定要大肆搜刮一頓!

楊陽放下喝了一半的茶杯,道:“維烈,我突然想到,你還沒跟我們說你的行程呢。”昭霆、耶拉姆和希莉絲一怔,這才意識到紅髮青年其實不是和他們一路的!

昭霆擊了下掌:“對了!你說你要去找人!”維烈點點頭:“嗯,我估計她在卡薩蘭的西境,不過在那之前,我要去趟龍谷。”

“龍谷!?”四人異口同聲。

“是的。”

希莉絲吃驚地捂住嘴:“不會吧!你要去那麼危險的地……呃!”說到一半,想起對方是危險人物的祖宗血魔,忙閉上嘴巴。楊陽擔憂地道:“我也聽說那裡是很危險的地方,你真的要去嗎?”維烈沉穩一笑:“嗯,非去不可。”

耶拉姆雙手環胸,沉吟道:“不過,你去龍谷的話,就和我們順路了。”白銀之谷,也就是龍谷位於埃特拉首府米爾菲西南面約四百公裡的塔拉姆山區。從米爾菲出發,沿著諾瑞姆林小徑穿過秋雪隘口、奎拉圖森林和弗蘭提拉高原的丘陵群就可以到達。騎馬走大約要十來天。接下來,兩隊人就得分道揚鑣——維烈轉南走弗蘭提拉大道去中城;楊陽四人繼續沿著諾瑞姆林小徑向西進發。

昭霆拍手道:“太好了!”楊陽和希莉絲也臉露喜色。

******

當天下午,一行五人搭上神官的商人朋友班斯預定的客船“收穫號”,由港口出發,離開雷南郡,沿著芬諾特運河逆流而上,目標是位於諾瑞姆林峰腳下的北城首府。

藍天如洗,幾朵雪白的雲絮悠閒地倘徉在高高的蒼穹中;淡金色的暖陽普照運河,使得水面彷彿鍍金般閃閃發亮;和風輕柔地吹拂起人們的鬢髮,送來遠方的花香和稻穗芬芳。這是個讓人心曠神怡的好天氣。散步船頭,吸幾口新鮮的空氣,離鄉的情愁也驅散不少,心胸豁然開朗。

展開雙翼/翻開書本的第一頁/飛離家園/你正寫下你的故事/海面平靜如天神遺忘的明鏡/粼粼波光如白晝晴空/你將看到彩虹穿出波浪/指引你前進的方向/啊——你正寫下你的故事;

揮動雙翼/翻開書本的下一頁/異國景色/我正閱讀你的故事/白色城牆橫亙翠綠色的國境/陽光灑落如吉光片羽/你將看到森林深處古老的樹輪/告知你將飛越的領空之名/啊——我正閱讀你的故事;

…………

自稱吟遊詩人的青年初次在同伴面前展現他在職業方面的技藝,取出藏在揹包裡的豎琴,坐在船舷彈唱一首活潑輕快的歌謠,溫潤醇厚的嗓音與嫻熟美妙的琴聲予人無比的感官享受。除了楊陽四人,還有十來位船客聚在甲板上,聆聽青年的即興表演,給晴朗的天氣更添和煦的氛圍。

“啪啪啪……”一曲唱畢,眾人都用力鼓起掌來,竭誠要求再來一曲。謙和一笑,吟遊詩人再度撥動琴絃,唱起一首古代航海家的曲子,唱到精彩處,人人屏住呼吸,彷彿化身歌中主角,與兇惡的海賊王和強大的海龍以劍決鬥。幾個孩子聽得尤其認真,童稚的眸晶燦閃亮。

“唱得真好。”

“是啊。”楊陽由衷贊同紅發少女的評價,雖然她私下認為銀髮青年在歌喉和藝術感染力方面更勝一籌,但維烈的琴藝比他精湛,總體造詣也稱得上極為出色了。昭霆拉拉她的袖子:“陽,待會兒你也唱首吧。”希莉絲詫異道:“咦!陽你也會唱嗎?”

黑髮少女滿臉通紅,連連搖頭:“我那全是外行人的把戲,不行的!”

“沒關係,唱給我聽聽嘛~~~”

“不行不行。”楊陽汗如雨下,雙手合十做出求懇的手勢,“我真的不行,別讓我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習慣在大庭廣眾表演!”何況是在這麼優秀的表演之後,不用他人指點,她光是想象就覺得丟臉死了。

“沒想到陽這麼害羞。”希莉絲只好作罷,掩不住失望之情。楊陽將對她的愧疚統統化作對某個饒舌胚的憤怒,狠狠瞪視她。昭霆扮了個鬼臉作回應。

耶拉姆專注聽著紅髮青年的歌聲,黃玉色的眸子浮起困惑。

奇怪,這音色如此純淨安詳,沒有一絲暴戾之氣,他應該不是個惡人才是。神官大人曾說文章反映一個人的性格,歌聲體現一個人的靈魂。那麼這個男人身上的血腥氣是哪來的?一個不嗜殺的人,要怎樣的理由才能讓他出手?而且傳聞中的血魔暴躁易怒,楊陽對初次見面的他也是相同的形容,可這個男人至今為止的表現也怎麼看都不像假的。

這時維烈已唱完第五首曲子,打算收工休息。除了孩子,每個聽眾都掏出錢幣。他急忙搖手說只是自娛自樂,沒有開張營業,能得到誇獎就很高興之類。但沒有一個人聽進去,堅持將錢塞進他的口袋,才心滿意足地離去。

“這下你可發大財了。”昭霆撿起幾枚滿出來的銀幣,半取笑半恭喜地道。維烈只是苦笑。另兩個少女也笑著迎上前,交口誇讚他的琴藝和歌喉。

“我彈琴只是為了餬口,這樣的謬讚實在令我惶恐。”

“餬口?以你的程度說這樣的話,會令很多人汗顏哦。”楊陽皺眉。維烈認真地道:“不,我不是謙虛,且不說擁有神之聲的亞利安族,光是和月精靈的琴音相比,我的水平就連九流也不如。”耶拉姆和昭霆臉色大變,齊聲喝道:“你說亞利安族!”

“咦?”楊陽和希莉絲茫然不解。維烈也嚇了一跳:“呃,是。”

“亞利安族是什麼?”昭霆和希莉絲異口同聲,呆了呆,面面相覷。楊陽問褐發少年:“耶拉姆,怎麼回事?我從沒聽說有亞利安族這個種族,月精靈倒是知道。”維烈微笑道:“且慢,一樣一樣來。耶拉姆,你先說。”

“是這樣的,死靈…有人曾說神官大人是亞利安族,他的銀髮就是證據,但是沒有一本文獻提過這個名詞,所以——”

希莉絲驚呼:“銀髮!你們的師父是王族!?”

“是私生子。”耶拉姆冷冷地道,“這種事不出奇吧?”

“……”希莉絲不語,好半晌才鎮定下來,點點頭,心裡卻想:一定要把這件事告訴諾因!

餘人將注意力轉向紅發青年。維烈沉吟片刻,道:“亞利安族這個名詞現在的確看不到了。一千三百多年前的[死靈之亂],他們遭受毀滅性的打擊,消失在歷史的洪流裡。這個種族被喻為神之寵兒,族中無論男女都擁有十分秀麗的容貌和天籟般的歌喉,他們吟唱的曲子能讓萬物沉睡、海水倒流、四季更換、百花綻放,也可以用安魂曲讓亡者安息。因為這個緣故,他們成了死靈王的眼中釘,慘遭血洗滅族。”

“好可憐。”希莉絲同情地道,楊陽三人關心的卻是後續的部份:“滅族的意思是,亞利安族連一個人也不剩了嗎?還有,銀髮到底是不是亞利安族的特徵?”

“沒錯。”維烈承認,隨即話鋒一轉,“但是銀髮不是亞利安族的獨屬特徵,還有許多種族擁有近似白銀的髮色,比如雪族、白妖精、滅亡的月精靈,白龍變成人形也是銀髮,所以你們的師父不一定是亞利安族的倖存者。”

楊陽和耶拉姆沉吟不語。昭霆道:“我倒覺得很有可能!神官先生的歌唱得特棒,而且他是人類,你說的那些種族全是異族。”

“這麼說,德修普王家豈不是亞利安族的後代?”楊陽自言自語。希莉絲驚叫:“不可能!絕不可能!”餘人不解地看著她:“為什麼這麼肯定?”

“因為諾因…諾因城主是個超級大音痴!他妹妹也是!”希莉絲眼中透出一絲恐懼,“你們聽過就知道,那歌聲……真是沒辦法形容!不是人唱的!”

“可是史…諾因城主的聲音很好聽啊!”楊陽忍不住表示懷疑。

“聲音是好聽,樂感就差得一踏糊塗了!我說句難聽話,鴨子叫和鋸木聲的大合唱都比他們的歌好聽萬倍!”

“這、這麼恐怖啊?”昭霆也露出畏縮的神色。希莉絲用力點頭:“絕不誇張!如果再讓他們搭配樂器唱歌,只消聽上五分鐘包你發瘋!口吐白沫暈倒已經是最有定力的人!你說這兩個人怎麼可能是那種種族的後代……哎,陽,你怎麼知道諾因城主的聲音很好聽?”

“這個…我是聽說的啦,哈哈。”楊陽發出幾聲幹笑聲,“那希莉絲你又是怎麼知道他的樂感奇差的?”

“這…我也是聽說的啦,呵呵。”希莉絲也回以尷尬的笑聲。耶拉姆和昭霆緊緊盯著她,眼中寫著相同的了悟:這傢伙很可疑!

維烈微笑道:“看來,沒有明確的證據證實德修普家族就是消失的亞利安族。”楊陽抬頭注視他:“維烈,你又是怎麼知道已經湮沒在歷史長河裡的古代種族的呢?”

因為我本身就是歷史的見證啊。紅發青年俯視河面,微笑不語。

******

兩個小時後,客船駛入與昆姆的交戰地點,水面漂浮著大量不及回收的破木板、帆布之類損毀船隻的零件,間接昭示了戰爭的慘烈。收穫號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從這些障礙物間穿過。

楊陽和耶拉姆按照神學生的禮儀雙手交握為死者祈禱冥福,希莉絲也喃喃念頌禱文。看到他們的樣子,昭霆也裝模做樣地拜了拜。而維烈連裝裝樣子也沒有,閉闔的雙眼默默凝視水面,清俊的臉龐平靜無波。

祈禱完,希莉絲一手撐著船舷,托住腮幫,嘆道:“那些人可以說死得毫無意義,真希望他們不會留下怨恨。”昭霆奇道:“為什麼說死得毫無意義?”

“因為他們根本不是在直接的戰鬥中死去,而是莫名其妙地死在雷劈下,這還不冤嗎?”

“那你認為什麼樣的死法算是有意義?”楊陽反問。希莉絲一指點唇,沉吟道:“嗯…應該是為了某個信念,某個人或國家戰鬥,並取得一定的回報——這種死法最有意義。”

“自然的生老病死呢?”

“這個沒辦法。我是指自己選擇前往戰場的人,能夠那樣死,比較好,不是嗎?”

楊陽不置可否。昭霆雙手環胸,自言自語:“我覺得美美吃上一頓,在睡夢中死掉最好,一點不痛苦。”希莉絲啼笑皆非:“這是懦夫的死法!”

“我贊同希莉絲的意見。”耶拉姆開口道,“我希望自己選擇為之奮鬥的目標,和墓地。”希莉絲笑道:“我也是!看來咱們倆的想法挺接近的。”昭霆嘟起嘴,很是不快。

“維烈,你怎麼看?”楊陽詢問唯一沒說話的同伴。維烈淡淡一笑:“對於死亡的看法,因人而異,沒有好與不好的比較。我認為,每個人只要珍惜活著的每一瞬間,開創出屬於自己的人生,如何死,何時死,並不重要。”昭霆皺眉道:“你的口氣跟陽一模一樣,都好像老頭子!”楊陽立刻捶了她一記。維烈卻淡笑不語。

希莉絲好奇地問道:“陽,你認為哪種死法最……你希望以哪種方式死亡?”

“啊,我嘛……”楊陽摳摳臉頰,“其實我沒想那麼遠,不過我希望在我把該做的事做完之前,死亡不要找上門,不然我一定會很遺憾的。”

“呵呵,很有責任感嘛。”

“還好啦。”

耶拉姆打斷:“好了,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維烈笑道:“沒錯,生者不適合鑽研如此陰暗的問題。”昭霆嗤鼻:“這回輪到你們倆串通一氣了!”聽出她話裡的火藥味,餘人不解地瞧著她:“你發什麼火?”

“沒有!”

“沒有口氣怎麼這麼衝?”

“我天生這麼衝!”昭霆蠻橫地道。餘人當她小孩子脾氣發作,不以為意,背轉身聊起別的話題。昭霆氣得滿臉通紅。維烈摸摸她的頭,問道:“昭霆,要不要釣魚?”

“釣魚?”

“我正好有兩副魔法釣杆,可以用來釣晚餐的……”一言未畢,昭霆就兩眼放光,迫不及待地推著他往船頭奔去,嚷道:“走!我們去釣!”

******

傍晚時分,收穫號到達第一站紅幃郡,放下一批客人。有些沒到站的乘客也到碼頭的餐館用餐。因為白天紅發青年和棕發少女釣了許多新鮮的河魚,褐發少年就藉著船上的廚房整治了一頓大餐,四人吃得叫好不迭,也連連稱讚兩人釣魚的本領,享受了愉快的一餐。七點剛過,客船重新啟航,緩緩離岸,開啟船首的魔法探照燈,沿著蜿蜒的芬諾特運河繼續前行。第三天清晨,北方的天空終於出現諾瑞姆林山脈淡紫色的輪廓。

諾瑞姆林山脈也稱橫斷山脈,座落埃特拉北部,大雪原以南。其中的諾瑞姆林峰是全世界最高的山峰,完全擋住從極北冰海吹來的寒冷氣流,使山脈兩邊的溫度相差極大。山脈以南是溫帶,山脈以北卻是不折不扣的寒帶。埃特拉首府米爾菲就建在諾瑞姆林峰腳下,是個氣候溫暖適宜的盆地城市。

創世歷107年豐之月日,載著楊陽等人的客船收穫號從河口進入波光粼粼的米拉湖,結束了短暫的水上航行。遙遙望見米爾菲繁華的市容的瞬間,船長拉斯激動得流下了淚水,其他船員也一臉熬出生天的潸然表情,原因是:瘟神終於要下船了!他們得救了!什麼,不知道瘟神是誰?瘟神自然就是那個拿著一堆古怪道具到處製造災難的臭丫頭和那個提供給她道具的臭小子了!

這兩天,昭霆一直在實驗維烈的收藏品,給周圍人和收穫號都帶來無比深重的災難。比如說,她在玩一個叫[蟲蛹]的東西時,放出一大票比麻雀還大的飛蛾,把三塊帆布都咬爛了;再來是一個什麼[乾坤儀]的重力控制裝置,讓收穫號從帆船變成飛船,在空中跳起了芭蕾,差點將一干船員乘客嚇出心臟病;她還掏出一個叫[大地之錘]的小木槌,好玩地在甲板上東敲敲西敲敲,敲第三次時,河水像爆炸似的從她第一次敲的地方猛噴出來,幸好眾人救援及時,船才沒沉;最慘的是有一回她不小心將一隻叫[幽冥印鑑]的道具遺失在甲板下,當晚幾百個骷髏戰士踏出次元門,拉起睡得正香的拉斯和船員們在餐廳玩起牌九,後來還跟他們睡在一起……一位心臟比較脆弱的船員因驚嚇過度變成了痴呆,至今還沒甦醒——總之,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最後,拉斯不得不端出船長的架子暫時扣壓維烈的揹包,才結束了這一串悲慘的噩夢。

當收穫號開進碼頭時,一些沒忙著載貨卸貨的商人和水手抬起頭,好奇地看著花花綠綠的船帆——不用說是由於誰的緣故了吧?隨著砰然放下的木板,幾個乘客走下船,都是年紀不大的少年男女,只有最後揹著大包,沒有牽馬的是個青年。一個商人納悶地問跟著下來的收穫號船長:“喂,拉斯,這次怎麼只載了這麼點人?還有你的船怎麼破成這樣?”已走遠的五人聽見這席話,都露出心虛的表情,加快腳步離去。

走出碼頭,米爾菲的市街清晰地展現在眼前。與卡薩蘭常見的紅磚房子和雷南郡風格混雜的建築不同,這裡的民舍清一色用石灰砌成,屋頂式樣也是統一的圓頂,看來分外整齊。城內商家比鄰而立,街上熙熙攘攘,各式篷車有數千輛之多,馬蹄聲此起彼落,不絕於耳。

米爾菲不愧是一城首府,單外圍的城牆就比雷南郡巍峨壯麗得多。兩座幾有二十米高,用純白大理石雕琢而成的巨龍塑像分站兩頭,讓人一見就升起敬畏之情。身著華麗騎士服的衛兵腰板筆挺地站在過道兩旁,檢視來往的行人。楊陽注意到一個很奇怪的現象,當那幾個衛兵做例行檢查時,有些看來頗有家底的商人的隨從會遞給他他們一張紅色厚紙。她悄聲問同伴這是怎麼回事,希莉絲用見怪不怪的口吻道:“哦,那個,是拍賣會的請貼啦。”

“拍賣會?”楊陽、昭霆和耶拉姆異口同聲地反問。維烈開口道:“是奴隸拍賣會嗎?”希莉絲點點頭:“嗯,這是壓軸。其他還有珍奇物品拍賣會、魔法物品拍賣會、繪畫雕塑等藝術品的拍賣會,統稱[米爾菲拍賣會]。因為都在每年的九月下旬舉行,也叫作[黃金之月拍賣會](注:九月就是豐之月,也稱黃金之月)。每到這時,全國各地的名流商賈都會應邀前來,還有許多平常不太露面的魔法師;當然城主們,國王也會參加。雖然他們參加拍賣會的性質多數是社交。”

隨著她滔滔不絕的講解,昭霆眼中閃現出期望的光點。耶拉姆正暗叫不妙,維烈接了句話,令楊陽眼裡也迸出熱切的火花:

“滿願師也會參加嗎?”

希莉絲一愣,想了想道:“應該會吧,她們也是身份尊貴的大人物。”呼的一聲,楊陽和昭霆同時撲到她面前,喊道:“有沒有辦法讓我們也參加拍賣會?”

“你們想參加拍賣會啊?”旁邊響起一個衛兵嘲笑的聲音,原來五人不知不覺已走到城門口,“只可惜,像你們這樣一窮二白的平民是沒資格參加的,起碼得是有點底子的爆發戶。”話沒說完,幾個衛兵就放聲大笑,笑聲充滿奚落之情。楊陽臉漲得通紅,昭霆則氣白了臉,不等她發作,一個衛兵用長槍的尾端頂了下走在最後的維烈,推得他跌倒在地,不耐煩地道:“去去!別妨礙後面的人走路!”

“太過份了!”這回連希莉絲和耶拉姆也變了臉色,搭住武器。楊陽扶起維烈,滿臉憤激。昭霆揮出拳頭,目標正是那衛兵的鼻樑。

就在這時,一聲威嚴的大喝兜頭罩下:“你們在做什麼!”

昭霆的拳頭頓在空中,送也不是,收也不是,十分尷尬。餘人轉頭看向聲源,只見一個五十上下,鬚髮皆白的騎士威風凜凜地站在城門口。他頭戴有孔雀翎毛做裝飾的頭盔,胸前的鎧甲刻著地龍的標誌,腰懸沉重的寬刃劍,身後跟著十來個親衛兵。看清來人,眾衛兵一齊立定,惶恐地道:“城防官閣下。”

他是城防官?楊陽等人為驚動了這樣一位大人物感到意外。那個差點被昭霆痛扁一頓的衛兵認為有必要為事態做番註解,指著他們道:“閣下,這群刁民……”

“住口!你以為我沒看見你剛才的行為嗎?”城防官大吼,聲色俱厲,嚇得眾衛兵脖子一縮,尤其是那個衛兵,臉都青了。城防官掃視他們,一字一字道:“嘲諷客人,伸手推人——你們哪還有半點守城衛士該有的樣子?埃特拉的臉都被你們丟盡了!待會兒換班後,統統給我進反省室住個三天再出來!萊文,你這個月的薪水減半!”那個叫萊文的衛兵苦著臉應是,其他人也唯唯答應。

訓完部下,城防官走到楊陽等人跟前,神色肅穆地彎下腰:“讓諸位客人經歷這麼不愉快的事,是我管理的失職,請務必不要放在心上,我願盡一切力量滿足各位的需要,以彌補這些混蛋的過錯。”語氣極為誠懇。

四個少年少女很是尷尬,在對方教訓那些衛兵時,他們就差不多解氣了,他這麼鄭重地道歉反而令他們不自在。楊陽擺手道:“哪裡,您言重了。既然您已經訓斥過他們,我們也沒受什麼傷害,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城防官如釋重負:“各位真是寬宏大量,我這裡就謝過了。對了,你們是冒險家嗎?”耶拉姆點點頭:“是,有什麼事?”語氣略帶戒備。

“不不,沒什麼事,只是看你們個個風塵僕僕,想必是走了段長路才來到這裡,不介意的話,讓我儘儘地主之誼如何?”

五人面面相覷,楊陽為難地道:“這怎麼好意思,不必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只是介紹個旅館而已。”城防官揮揮手,嘿嘿一笑,“其實那家旅館是我開的,所以希望你們捧捧場,將來宣傳宣傳,當然,做為賠罪,是肯定不收你們錢的。”

原來如此,拉客來著。不愧是商業都市的居民,連軍人也這麼會做生意。眾人恍然大悟,疑慮全消。耶拉姆頷首道:“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請問閣下的旅館叫什麼名字?”他想不住白不住,反正是免費的。城防官笑呵呵地道:“叫[綠冠鶴],在東大街,一棟綠色房子,你們隨便問個人就知道怎麼走了。別忘了跟服務生說是赫德介紹你們去的,她就會知道了。”

楊陽等人向他道了聲謝,走進城內。不等走遠,昭霆就忙不迭地道:“那個老頭態度倒還不錯,不像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臭士兵。”楊陽呵斥:“什麼老頭,太沒禮貌了,要叫先生!”昭霆俏皮地吐吐舌,轉向紅發青年:“維烈,那混蛋剛剛推了你一把,沒事吧?”

“嗯?沒事。”

“話說回來。”希莉絲開口道,“那些士兵態度雖然差,但比起裡那(注:卡薩蘭首府)的衛兵,已經算很好了,至少沒向平民勒索。”昭霆驚呼:“不會吧!那兒的士兵比這些傢伙還糟?”

“糟多了!舉個例子,碰上剛才那種情況,才不會有赫德那種人出來制止。如果發生衝突,在這裡頂多被關個幾天,在裡那卻會被當場格殺,財產充公。”

“這、這不是強盜嗎!”楊陽和昭霆瞪大眼,無法置信。希莉絲冷笑:“國王兵就是那樣,叫他們強盜還算好聽呢!”兩個少女想起曾來西芙利村搗亂的稅務官,沉默下來。耶拉姆冷冷地道:“這個國家的權力中心早就腐爛了,下面發生再駭人聽聞的事也不出奇。”

楊陽皺眉道:“可是,西境不至於如此吧?”希莉絲笑道:“嗯,完全沒法比,不過,我在下界旅行了三年,覺得治安最好的還是東城,不但首府,每個角落都治理得井井有條,實在太了不起了。真希望梅迪城多向它看齊。”昭霆好奇地問:“羅蘭城主真的這麼厲害嗎?”希莉絲用力點頭:“他是個名君!”

“我聽說梅蓮可城主也是不錯的統治者。”想起紅發少女的出身地,楊陽安慰道。希莉絲卻露出淡淡的苦笑,擺了擺手:“嗯,是還可以啦,只是……”

“只是什麼?”昭霆追問。希莉絲搖頭:“沒什麼——對了,我們接下來幹嘛?直接上路,還是去那家叫綠冠鶴的旅館?”人人都聽出她是在轉移話題,但人家不想說,總不能強迫。耶拉姆答道:“就去那兒歇會兒吧。接下來的路不是森林就是山,需要充足的體力。”昭霆提出異議:“我想先上街逛逛耶!”楊陽附和:“我也是。”

希莉絲拍拍她倆的肩膀,笑道:“先去旅館安置好馬匹和行李,再出來逛,我做導遊。我以前來過這裡,知道那些地方好玩。”楊陽和昭霆喜出望外。就在這時,一直默默聽著四人交談的維烈開口道:“真的要去那家旅館嗎?”

“對啊!”餘人詫異地轉過頭,看見紅發青年深思的神情。楊陽關懷地問道:“怎麼了,維烈?”

“那個人…眼神不單純。”

“不單純?”楊陽和昭霆困惑地重複。耶拉姆皺眉道:“難道他對我們有**企圖?”維烈沉吟道:“我不知道,我沒從他身上感覺到惡意,但是他的眼睛,藏滿了心機,看了真讓人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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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莉絲道:“這個我也注意到了,但只要他的心機不是針對我們,就沒關係吧?”維烈還沒回答,昭霆插口:“什麼啊!什麼心機?我一點也沒看出來!”

“那是你歷練不夠。”隨口打發了她,希莉絲續道,“埃特拉的軍隊除了飛龍騎士,都沒什麼了不起,但首府的城防官不同,是政治敏感度相當高的職位,那個赫德不過五十出頭,就坐到這個位子,沒兩把刷子怎麼行,肯定是個很有心機的人,我認為不必理會這點。”

“或許是吧。”維烈接受了她的觀點。倒是耶拉姆猶豫不決起來:“不過,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們小心點也沒有壞處。”

“可是,我想去綠冠鶴。”出乎眾人意料,表示反對的竟是楊陽,再看表情,更是從所未見的固執。維烈第一個反應過來:“你想巴結那人,讓他帶你參加拍賣會?”楊陽點點頭。昭霆恍然大悟:“對哦!還有這招!太棒了,陽你真聰明!”

“為什麼你們倆這麼想參加拍賣會?”希莉絲大惑不解。楊陽斟酌片刻,道:“因為有個好久不見的朋友會出席,而以我們倆的身份,平常根本見不到她。”說著,她扔給耶拉姆一個歉然卻堅定的眼神。少年嘆了口氣,嚥下到口邊的反對,陷入沉思。

“原來如此。但是,要赫德同意恐怕很難。首先我們和他非親非故,他沒有理由幫我們;再來,他身為拍賣會的最高負責人,也不會讓幾個來歷不明,又無權無勢的冒險家進入那種全是權貴的地方。還不如向他打聽拍賣會的細況和普通會員的住所,我們自己搞五張請貼來!”

楊陽正比對這兩種方案的優劣。耶拉姆已得出結論:“嗯!這個方法好!”他是這麼想的:若讓赫德帶進場,勢必引來注目,甚至可能被引見給各城的高層,從而暴露楊陽、昭霆,還有維烈的真實身份。扮成普通會員進場,就沒有這些顧慮,像國王那種大人物肯定是待在包廂裡,不會和平民同擠一堂。至於南城滿願師那邊,可以拜託賽因先生。

既然少年表示贊同,楊陽就不再深想。維烈卻提出一個難點:“那種請貼十之八九用魔法鎖定了名字,會場也肯定有張核對名單——這法子並不適用。”楊陽和昭霆大失所望:“對哦!”

“沒關係,把兩份東西都改了不就行了!”希莉絲綻開信心滿滿的笑容,拍打胸脯,“放心!偷竊、篡改這種事,八歲我就做熟了,是我師兄的真傳喲!”

她師兄到底是什麼人?盜賊嗎?眾人浮起相同的疑惑。希莉絲拍拍紅發青年的肩膀:“不過,我需要你的幫助才能成功,維烈。”

“我?”

“沒錯,你那個可以催眠人的懷錶,就是昭霆催眠拉斯船長讓他跳了一夜肚皮舞的那只表。”希莉絲笑嘻嘻地道,“我要用它催眠赫德,打聽出核對名單的下落。”

維烈嘆了口氣:“那還是我來吧,赫德的意志比拉斯強多了,不熟悉的人用很可能發生反噬。”

“再好不過,那就交給你咯!”

楊陽十分內疚:“對不起,為了我和昭霆的� �性,給大家添麻煩了。”希莉絲笑著擺手:“別在意!朋友嘛,互相幫助是應該的!”維烈也笑開來:“是啊,而且這件事挺有趣的,我也好久沒像小孩子一樣玩這種惡作劇了。”兩個少女這才展顏而笑。

耶拉姆見討論得差不多了,出聲道:“那麼,我們去綠冠鶴吧。”

******

訂好房間,安置完馬匹,向服務生打聽了一下旅館主人赫德何時回來後,一行人就在紅髮少女的帶領下,上街閒逛。

“你們是要先吃、先玩、還是先看?”

蹦蹦跳跳地走在平整的石板道上,希莉絲一邊舒展雙臂,一邊回頭徵求意見。娟麗的臉龐洋溢著活潑的笑容,分外清新動人,引來不少路人目不轉睛的視線。

“都要(吃)!”楊陽和昭霆異口同聲。耶拉姆淡淡地道:“我無所謂。”維烈想了想,道:“吃和玩我都不太有興趣,不過埃特拉是個很注重變化的城市,我倒挺想四處看看。”

希莉絲雙手插腰:“拜託你們統合一下意見好不好!一個要看,一個要吃,一個都要,還有一個無所謂,你們要我怎麼決定?”四人不好意思地互看一眼,埋首商議片刻,道:“先看吧。”

“好!那就朝這座城最美麗的風景——銀龍紀念館出發!”紅發少女宛如一個號令衝鋒的將領,一腳踏在花壇上,一手遙指前方,用這個威風凜凜的姿勢宣佈行程。

“哦——”楊陽和昭霆振臂歡呼。耶拉姆和維烈則轉過頭,不去看少女抬高的裙襬下裸露的雪白大腿,這傢伙太興奮,忘了剛剛換了條裙子,還以為穿的是原來那件傭兵服。耶拉姆還瞪了眼周遭的男人,把那些色咪咪的目光全瞪回去。

銀龍紀念館位於米爾菲的中心廣場,是埃特拉最有名的人工建築,建於創世歷46年,顧名思議是為了紀念埃特拉的守護龍銀龍王麥先和初代城主,他的搭檔安迪米拉爾·歐斯達的功績,是北城人民最自豪也最覺神聖的精神象徵。佔地一百五十公頃,外觀呈巨大的八角形,總共十六根刻有浮雕的柱子支撐住階梯狀的穹頂,設計新穎的室內噴泉和旋轉樓梯給壯麗的外形增添了一抹精巧,令每個初訪的遊客都忍不住發出由衷的讚歎。雖然是近一千年前的建築,但由於石材堅硬和多次翻修,看上去還是很結實,少數裂痕反而讓紀念館看起來更有歷史古蹟的味道,並不妨礙觀賞。

在迎接正午光照的廣場上,楊陽和昭霆站在銀龍紀念館前,久久合不攏嘴。耶拉姆也露出少見的訝色,專注打量面前氣宇非凡的建築。維烈因為常年周遊各地,對這棟頗有年紀的建築並不陌生,所以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倒是同樣不是第一次來的希莉絲還是很有興趣地東看看西摸摸,一等兩個少女回過神,就踏著輕快的步伐當先走進紀念館,指著各項擺設做詳盡的介紹。

“可是,很奇怪耶。”在大廳兜了一圈後,楊陽不解地道,“為什麼沒有銀龍王的塑像?這裡不是‘銀龍’紀念館嗎?”被她一提醒,昭霆和耶拉姆也發現不對。

希莉絲兩手一攤:“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銀龍王不願接受人類的膜拜。”

“這只是原因之一。”維烈開口道,“具體的情形是,當時負責建造這座紀念館的埃博拉·赫爾米勒去龍谷拜見銀龍王,希望為他塑一座像,銀龍王初時不同意,但在埃博拉苦苦哀求,再搬出一堆國民精神的言論後,終於答應了。但是埃博拉提出的設想是把他和安迪米拉爾雕在一起,這觸動了銀龍王失去好友的心傷,所以他大發雷霆,威脅若敢雕這樣一尊塑像就把工作人員全凍成冰棒。埃博拉沒聽清楚,還以為銀龍王連自己的雕像也不許人類雕,就演變成銀龍紀念館沒有銀龍塑像的結果了。”

“原來還有這樣的事啊。”楊陽三人恍然大悟。希莉絲一臉驚佩:“維烈,你真博學多聞,這件事大概連我師兄也不知道!”耶拉姆問道:“你師兄很博學嗎?”希莉絲用力點頭:“非常博學,稱得上會走路的圖書館。”

“哦。”跟神官大人挺像的。

昭霆皺眉道:“聽起來,銀龍王和他的搭檔同血龍王和月祭司一樣,也是對Gey咯?”楊陽嗆了一記。希莉絲和耶拉姆困惑反問:“Gey?”

維烈微笑道:“不,他們是真正的好朋友,不是同性戀。”這回輪到紅髮少女被口水嗆住,咳得差點斷氣。楊陽驚訝地看著青年:“維烈,你聽得懂Gey是什麼意思?”

“聽不懂,但我知道血龍王和月祭司的關係。”

希莉絲左顧右盼,確定無人聽見後,才壓低聲音道:“你們怎麼在紀念館裡講這種話,被人聽見會被丟死的!”昭霆不服:“丟什麼死,這是言論自由!”

“言論自由也要看看場合吧!”希莉絲幾乎在哀嚎了。

“沒錯,昭霆,是你不對。”楊陽敲敲友人的腦袋,語氣很嚴厲。昭霆這才悻悻道歉。希莉絲松了口氣,重新綻開笑容,指著裡室:“走吧,我們去裡面,那裡有銀龍王和安迪米拉爾城主的畫像。”餘人欣然點首,跟著她往館內走去。穿過兩條長廊,來到一間很小的畫室,裡面聚滿了人,他們費了番工夫才擠進去。

昭霆喘了會兒粗氣,抱怨道:“幹嘛把畫室建這麼小?這樣看也看不見!”希莉絲無奈地道:“這是因為建這座紀念館時,北城還很窮,到處是被死靈軍團破壞得只剩白地的廢墟,連王宮也破破爛爛的,當然沒有閒錢建太華麗的房子。後來總算有錢翻修了,偏偏這件畫室處在不能擴建的中樞部,只能讓它去了,一方面也是紀念那段艱苦的歲月。”

“可是這個樣子……”連楊陽也因為過於擁擠發出微小的抗議,旁邊的昭霆和耶拉姆早就被撲撲滿的人群湮沒,連**聲也聽不見了。這時,維烈低聲念了幾句咒語,四人只覺身體一輕,壓力陡然消失,眼前豁然開朗,透過層層疊疊的背脊清晰地看見四壁的油畫,就像那些人一下子變成透明人一樣。

“這是怎麼回事!?”昭霆驚呼。楊陽看見自己和同伴身上浮現淡淡的青光,恍然大悟:“是風之鎧甲和透視術嗎?”

維烈點頭預設。楊陽三人感激地向他道了聲謝,就把注意力轉到畫上。希莉絲卻掩不住吃驚的表情。四人裡只有她知道,為了防止歹徒破壞,紀念館四周由魔法師佈下了非常強大的結界,在裡面是無法施法的,可是維烈輕輕鬆鬆就施展了兩個魔法,還沒有破壞結界,就是說他是使用自身的力量。

有傳言血魔不是人類,果然沒錯。

一隻手拉拉她的袖管,正是楊陽:“希莉絲,這些畫是不是一個人畫的?”希莉絲回過神,答道:“不錯,都是安迪米拉爾城主的作品。”

“耶!那個城主還會畫畫啊?還厲害!”昭霆由衷欽佩。楊陽也滿臉讚歎:“我不是很懂畫,但是,真的是很有氣勢的筆調。”希莉絲笑道:“安迪米拉爾城主的確是歷史上一位很傑出的畫家,只是他作為龍騎士的功績太顯赫了,人們都忽略了他這個才能。”楊陽問道:“那麼,他本人是比較自豪繪畫的才能,還是作為龍將的武勇呢?”希莉絲呆了呆:“這個…好像沒人研究過。”

“應該是繪畫的才能吧。”

四個少年少女一齊轉頭看向發言者,楊陽興致勃勃地問道:“為什麼呢,維烈?”

“因為安迪米拉爾是個性格平和的人。他在位期間,從未誇耀自己的武勳,也討厭別人稱讚他在戰場上的功績,相反有人問他有沒有新作品時,就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他還特別留下遺言,要後代永遠保留這件畫室,這也證明他酷愛繪畫勝過戰鬥。”

“真有意思哩!”昭霆聽得津津有味。楊陽臉上卻流露出幾許哀傷:“這麼說,他是個很善良的人……不得不拿起劍戰鬥,一定很痛苦吧。那雙本該拿著畫筆的手……”

聽到這席話,餘人都沉默下來,感到心裡沉甸甸的。

維烈微一苦笑:“那個時代,沒有幾個人類能掌控自己的命運。”而這,正是由於魔族的緣故。

沒有人應聲,四雙眼睛不約而同地回到畫上,只覺剛剛還十分擁擠的畫室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每一幅畫逐漸變大,最後連成一氣,形成一串連續的景象。裡面有荒涼的大地,灰白的天空,鮮紅的火焰,焦黑的廢墟;有穿著簡陋盔甲,含淚擁抱哭泣**的戰士;用乾枯的手指拉著兒子不讓他上戰場的老人;充滿幻想,面容稚氣的騎士隨從和魔法學徒;一臉絕望坐在戰友屍體中間的傷兵;駐著柺杖緩緩行走的退役老人;呼嘯著飛馳於戰場的龍騎士……

還有看到廢墟角落一株稚菊的少女狂喜的容顏;捧著辛苦耕種出來的麥穗喜極而泣的農民;疲憊地趕著馱馬,在漫漫雪原上跋涉的商人們……

這是歷史的畫卷,也是真實的歷史。

******

從銀龍紀念館走出來時,每個人的心情都很沉重,所以接下來紅發少女都選輕鬆的地方遊覽,不敢再去這類會引起嚴肅思考的歷史建築。在連續逛了幾座美麗的公園,米爾菲第二著名的沙萊夫大迷宮和第三有名的飛龍試飛場,吃過兩個美食廣場後,眾人的心境才陰轉晴,完全沉浸在歡樂的漫遊中,因此,當回到綠冠鶴時,黃昏厚重的色彩已塗滿了半個天空。

初秋的夜晚本就涼爽,今年又有嚴冬將至,不到八點空氣裡就瀰漫著乾冷的味道。旅館的壁爐早早燃起柴火,為整座大廳送出源源不斷的光和熱。

旅館生意很好,幾乎每張桌子都坐了形形色色的人,大多談笑風生,熱絡對飲;也有少數坐在角落沉默獨酌的。因為楊陽等人是老闆的客人,服務生特地留了張靠火爐的桌子給他們,而且馬上就端來熱氣騰騰的飯菜。

邊緣有精工刺繡的典雅桌布相繼擺上辣子雞、豆鼓鴨、菌炒肉丁等埃特拉特色辣味料理,是五人一起點的;還有希莉絲點的餐前甜酒和水果沙拉;昭霆點的鐵板燒、七分熟牛排、烤魚卷、紅燒羊蹄和燻腸(不知道她怎麼吃得下);楊陽點的黃金酒和咖哩飯;兩個男士倒沒有追加,只維烈點了份飯後甜點蘋果派。

相當奢侈的一餐,但因為之前消滅昆姆的酬勞使得錢包鼓鼓的(點了這麼多菜,怎麼好意思讓主人請客),平常對金錢支出十分囉唆的耶拉姆就難得大方了一次,讓三個少女吃得大呼過癮。

飯後,褐發少年面無表情地啜飲香草茶,紅發青年和女傭兵不緊不慢地享用各自的甜點,棕發少女捂著鼓漲的肚皮癱在椅上打嗝,黑髮少女一邊品嚐咖啡一邊翻閱下午在集市買的報紙。寧靜的氣氛瀰漫在餐桌上,一切都是這麼安寧祥和,直到楊陽的視線落在二版,整個人僵住為止。

“……希莉絲。”她用變了調的聲音輕喚。

“嗯?”紅發少女尚未察覺命運的惡意,託著還剩一半草莓蛋糕的盤子湊近。倒是對座的維烈和耶拉姆聽出不對,一齊放下手裡的刀叉和茶杯。

楊陽默默將報紙攤在桌上,指著一行鉛字。希莉絲瞥眼間,臉色剎時變得慘白,銀叉滑落手指,在白瓷碟子上敲出清脆的聲響。

那裡寫著:“西城正式進駐南城割讓地凡爾加平原,以威斯萊嶺為屏與梅迪殘軍形成對壘之勢。同日上午,本該在火刑場處死的南城滿願師柳軒風神秘失蹤,當時還出現奇妙的無雲打雷現象,劈死觀刑者總共七十三人。於是民間有聲浪稱這是誤會神使,企圖殺死真正救世主所招來的天罰……”

******

希莉絲躺在客房的床上瞪著天花板,雙眉緊蹙,咬著大姆指沉吟不決,突然,響起敲門聲,她一骨碌爬起來,應道:“進來。”

楊陽推門走進,黑眸盛滿深深的憂慮和對眼前之人的關心。她看看冰冷的火爐,搖頭道:“希莉絲,你這樣會感冒的。”說著,走到爐邊念了句咒語,橘色的火苗立刻跳起。她添了兩根柴進去,轉過身。

“謝謝。”希莉絲理理睡亂的紅髮,感激一笑,笑容裡有著淡淡的陰影,但基本是恢復了平日的開朗,“抱歉,讓你們為我擔心了。”

楊陽猶豫片刻,道:“我們當然擔心你,不過……”當時看完那行字,紅發少女面色鐵青地站起來,丟下一句“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就抓起報紙直衝二樓,消失在轉角。

“不過什麼?”

“我們更擔心你會離開我們。”

“……”

看到對方陡然抿緊雙唇,楊陽心一沉,失望地垂下眼,習慣性地摳摳左頰:“不過,你家鄉發生這樣的事,這也是沒辦法的。不介意的話,我們想送你……”

“我不會回去。”

楊陽驚喜抬首,卻見對方屈起膝蓋,緊緊環住,貝齒將下唇咬出深深的牙印:“我回去也沒有用,搞不好還會被當成第二個滿願師……”

“希莉絲?”

女傭兵看著她,微微一笑:“陽,我是梅蓮可城主的獨生女。”

“!!”楊陽大吃一驚。儘管早就察覺眼前的人身份不簡單,但萬萬沒想到又是如此驚人。為什麼她和大人物這麼有緣?

過了一會兒,她回過神,換上凝重的神情:“既然如此,你更應該回去了!”希莉絲眨眨眼,詫異她這麼快就調整過來,隨即笑了笑,只是怎麼看也是很勉強的笑容。

“陽,你還記得,我是為什麼理由離家出走的嗎?”

“你說你是為了逃婚……”楊陽瞪大眼,“難道!”

“沒錯,現在回去,我一定會被馬上套上婚紗,押進禮堂,和伯都那個蠢貨結婚。”

“可是,梅迪城剛經歷一場敗…大戰,應該沒有辦喜事的心情吧。”

希莉絲冷笑道:“你錯了,正是因為吃了個敗仗,才必須儘快締結婚約,拉攏盟友共同對抗西城。你也看到了,我城把整座凡爾加平原都割讓給了西城,即是說,我們已經沒有維持平原戰的兵力了,只能依靠山地勉強擋住侵略者。眼下,除了能從空中進攻的龍騎士,沒有別的扳回局面的希望——至少我老媽是這麼想的。”

楊陽一呆:“不、不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希莉絲犀利一笑,天空色的雙眸躍動著智慧的光弧,“有諾因——我師兄在,西城要我們垮,還早得很呢。”楊陽吸了口氣:“諾因城主,真的是這麼可靠的人嗎?”

“嗯哼,雖然平常是讓人頭痛的人物,但這種時候,就沒有人比他更可靠。”希莉絲堅定地道,臉上洋溢著由衷的信賴。楊陽回憶自己認識的那位卡薩蘭城主的性格為人,覺得難以置信。

“而且,我認為貝姆特·瓦託魯帝也不會選在這個時機一口氣打垮我們。”希莉絲右手握拳抵住雙唇,“第一是還差那麼點力氣;第二,他也很清楚諾因的能耐,知道要挑了我們,非得讓他動彈不得才行。不然在他忙著攻打我們時,諾因一定會在他的老窩縱火,或者偷襲他的補給線。所以最好的法子,一是挑撥我們和中城反目;二是拉攏國王,利用他牽制諾因。”

楊陽驚佩地看著她,頭一次發現這個同伴在優秀的劍術和豐富的閱歷之外,還有這麼敏銳的戰術頭腦。

“再加上,他好不容易得到凡爾加平原這麼肥沃的土地,一定不想被人奪走,同時也想做最大程度的利用。那麼當務之急,就是把它儘速蛻變為西城的屬地,所以最早他也會等到秋收後再決定要不要攻打我們。”

希莉絲嘆了口氣,“我說了這麼多,不是在為自己的行為找藉口,也不是逃避公主的責任,只是我覺得現在還不是我非回去的時候;再說,我回去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怎麼會不起作用呢?你是下一任南城城主,你母親和你的城民都需要你的支援啊。”

“下一任城主不是我,是蕾雪祭司長。”

“咦!?”

紅發少女臉上浮起自嘲:“如果我是繼承人,三年前就不會像只燙手山芋一樣給丟到北城去了。”楊陽定了定神,想起神官曾在常識課上介紹過南城與眾不同的選帝方式。它不是世襲制,而是由十二名高階祭司挑選出一個法術、德行、才智最高的祭司繼任城主。這麼說,希莉絲是沒透過這個考試。

“希莉絲,蕾雪祭司長的能力比你高嗎?”

“嗯,她是很出色的祭司。”希莉絲坦承,“但是作為統治者,她欠缺的地方比我老媽還多。”

楊陽不解:“既然如此,怎麼還選她呢?祭司們應該明白,這不是場單純的考試,是攸關南城未來的篩選,不應該刻板地按照教條來測試,而應該著重考效你們的王者潛質才對!”

希莉絲讚賞地看了她一眼,道:“沒錯,我也這麼認為,可是高階祭司們不懂這個道理,有什麼辦法呢?不過,雖然我落選了,當時我也沒有沮喪。我想當不了城主,不代表我就沒價值了,我可以輔佐蕾雪,彌補她的欠缺,兩個人一起治理南城,可是老媽那混帳……”

“希莉絲!”

看到同伴兩頰滾落的晶瑩淚滴,楊陽大吃一驚,不假思索地奔上前,將她摟進懷裡。希莉絲抓著她的衣襟哽咽:“陽,你能明白嗎,我當時的心情?被當成次理品,當成垃圾丟棄的心情!她居然就那麼對我說‘當不了城主,你就這點用處了。嫁去埃特拉吧,擔起你公主的責任’——原來我就那麼點用處!我希莉絲·馮·休拜卡只有成為一場政治婚姻道具的價值!!”

“希莉絲……”楊陽心疼地拍撫孩子般啜泣的同伴,第一次發現,原來這個開朗堅強的女孩心裡,也背負著這麼沉重的過往。

“沒關係,希莉絲,你已經自由了,沒人再會逼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情。”楊陽溫言寬慰,“和我們在一起吧,別回南城了。”回去也是受氣!

“……不。”希莉絲擦拭眼睛,輕輕推開她,抬頭對上一雙困惑的眸,笑得很苦,“我會回去,只是不是現在。如果我永遠不回去,就真的變成逃避責任了。”

“可是,就算你回去,也是重蹈三年前的覆轍,被當成政治婚姻的道具!”楊陽有些激動,“你母親雖然說話不好聽,但她說的也沒錯。一國不可有二主,城主之位既然給了蕾雪,南城就再沒你容身之所。你剩下的選擇,只有嫁人,或者被放逐,但我不想你變成那樣!你應該到更廣闊的天地,尋求真正的自我價值!南城不要你,我們可要你!”

希莉絲笑嘻嘻地瞅著她,睫毛還掛著淚珠,神情卻已褪去了悲傷。

“我明白的,陽,我已經不是十五歲的孩子。但明白歸明白,當時的傷痛卻沒有消失。這三年裡,我一直在想,是像你說的那樣,徹底忘記過去重新生活、重新定位;還是回去向我老媽道歉,按照她的安排過完這一生。”

楊陽緊張地咽了口唾沫:“那你……”希莉絲垂下眼,輕快一笑:“結果我發現,我兩樣都做不到!選第一條,我對不起我的子民;選第二條,我又對不起我自己,所以我只好想了個折衷的法子——捨棄‘休拜卡’這個姓氏,以‘希莉絲·佛羅倫茲’的身分加入軍隊,建立自己的基業,慢慢向上爬。我要成為不需要他人承認也能自己放光的人物,成為讓我的子民打心底擁戴的城主,讓我母親刮目相看!”

“……”楊陽深深吸了口氣,由衷地道,“你真了不起,希莉絲。”

紅發少女笑了笑:“我只是不想輸給命運罷了。”楊陽也回以笑容:“嗯,那你打算何時回去?”

“明年吧,我還要陪你們完成旅行不是嗎?”

“太好了!不,我是說,不要緊嗎?南城現在——”

“呵呵,沒問題的啦。我老媽雖然缺點多多,但還不至於那麼不濟。貝姆特想徹底打敗她,可沒那麼容易。”希莉絲的表情沉寂下來,“而且,我還有件必須完成的事。”楊陽好奇地問道:“是什麼?可以說給我聽聽嗎?”

“當然可以,我還希望你幫忙呢,就是找回我城的滿願師。”

“!”楊陽臉色大變。沒有注意到她的異狀,希莉絲沉吟道:“我對18日那場戰事的細節完全不瞭解,報上也沒敘述,但老媽的為人我是清楚的,她絕不會把一場戰役委交給神明或上天,那麼,說那女孩是戰敗的元兇不是太奇怪了嗎?很可能她是被當作替罪羊,硬推上法場的。”

楊陽雙拳握得死緊,用盡全力才沒表現出怒色,但心裡,她已經把將莫須有的罪名推給同班好友,還企圖燒死她的南城城主捅了上千刀。

“如果事情真如我推想,那女孩就太冤枉了,我一定要找到她,向她道歉才行。”希莉絲長長嘆息,“老媽的立場我明白,只是這種做法……”

“你說‘找到’,難道軒…那個滿願師還活著嗎?”楊陽終於忍不住發問。希莉絲詫異地看著她:“報上說她失蹤,不是死亡,那當然還活著。我猜想,她若不是用自己的力量逃走的,就是被人救下,藏起來了。”

楊陽緩緩調息,好容易剋制住翻騰的情緒,用平穩的語調道:“據說滿願師失去了滿願石後,就和平常人沒有兩樣,所以她應該不是自己逃走的。”希莉絲點點頭:“我也這麼想,犯人我也大致有數。不是我老媽,就是西城。”楊陽只愣了片刻,就恍然大悟,卻見對方蹙起眉頭:“不過,當時出現了什麼‘天罰’現象,劈死好幾十個人,那就不可能是我老媽幹的。果然是貝姆特那個強盜頭子!太奸詐了,擄了人還要反將一軍!”

“有沒有其他嫌疑人?”楊陽試著考慮得更周到,“比如東城?聽說羅蘭城主和南北兩城的滿願師是好朋友,也有可能是他救的。”

“哦,這個我倒沒想到,好,列入。”希莉絲擊了下掌,“不過,事情總得一件一件來。我們先去西城,終歸從西城查起。”

楊陽點點頭,心情一暢,不禁露出笑容。希莉絲撫了撫喉嚨,皺眉道:“唔……說話說得口幹死了。”

“我去端水。”楊陽轉過身,走了兩步,停步回頭,臉上浮起猶豫之情,“希莉絲,你討厭耶拉姆和維烈嗎?”

“我怎麼……”希莉絲說到一半,會意過來,朝她綻開誠摯的笑容,“陽,我曾去過西城。”

“?”

紅發少女閉上眼,用悠遠的口吻道:“那是塊沒有鮮花,沒有麥海的土地,比梅迪城最貧瘠的地區還荒涼,第一次看到時,我流下了眼淚。”

“……”

“在那之前,我和所有的梅迪人一樣,痛恨總是侵略我們,罵我們是‘暴發戶’的隱捷敏亞軍,視他們為萬惡、無恥的侵略者,認為我們是正義的一方,但那一瞬間,我心裡的仇恨融化了,我發誓不再敵視任何一個隱捷敏亞人,雖然我也不會允許他們侵佔南城的土地,傷害南城的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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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楊陽燦笑道,“那麼,我去倒茶了。”

******

“她怎麼樣?”

一見黑髮少女走出來,等在樓梯轉角的耶拉姆和昭霆就迎上來,臉上寫滿關懷。楊陽舉起手:“待會兒再說,我先給她倒杯茶。”

然而片刻後,她端著原封未動的杯子走出來,對上兩人不解的眼神,答道:“她睡著了。走吧,我們到你房裡去說,耶拉姆。對了,維烈呢?”

“那個城防官回來了,他在代我們招呼他。”耶拉姆接過她手裡的托盤,推開自己房間的門,當先走進。昭霆第二,走在最後的楊陽謹慎地設下防止竊聽的風系魔法[沉默之牆]後,才找了張椅子坐下,和盤道出與紅髮少女的談話。得知希莉絲的真實身份,兩人都很驚訝。

“太好了,軒風沒死。”昭霆放心地拍拍胸口。耶拉姆也松了口長氣。在看到那張報紙時,他有種惡夢重現的感覺,就和那次隱捷敏亞軍開進東境的情形一樣。但是,雖然神官和希莉絲都沒有責怪他,耶拉姆還是對故鄉湧起一股厭憎之情。他才不管西城的情況怎樣。自己的城市三番兩次傷害他重視的人,就該下地獄去!

楊陽沉吟道:“我認為希莉絲的推論很有道理,軒風十之八九是被貝姆特城主擄走了。”昭霆啐舌:“是‘救’才對,不然軒風就被燒死了!”

“你說的也沒錯啦。”

耶拉姆冷冷地道:“我倒認為應該說擄。貝姆特城主才沒那麼好心,肯定有其他動機。”昭霆白了他一眼:“管他有沒有其他動機,總之他是軒風的救命恩人,這份情我嚴昭霆絕對承他!”耶拉姆還嘴:“還不確定是他救的呢!”

楊陽一笑,摸摸他的瀏海,柔聲道:“好了,耶拉姆,貝姆特城主也是很無奈的。”耶拉姆抿了抿唇,神色這才緩和下來。

“陽,你幹嘛摸他!”昭霆看的怪不舒服。楊陽乾咳一聲,抽回手:“沒什麼,我手癢。好了,言歸正題。我覺得應該是貝姆特城主把軒風帶走的,如果是梅蓮可城主或羅蘭城主,他們沒理由傷害周圍的南城百姓。”耶拉姆頷首贊同。昭霆卻忿忿地道:“換作我,也會叫阿旺狠狠劈那些傢伙幾下子!”楊陽不動聲色地問:“你會殺了他們嗎?”

“這個……”

耶拉姆突然想起一事:“對了,既然南城滿願師不在了,我們也不用參加拍賣會了。”兩個少女一怔。昭霆先反應過來,叫道:“不要啦~~~我想去看看耶!”耶拉姆毫不動搖:“不行!待會兒我就跟維烈和希莉絲說,取消計劃,明晨上路!”

“等等,耶拉姆,這麼做的話,希莉絲會起疑的。”楊陽臨時搬出一條大義藉口,心裡卻在盤算絕不能放過和史列蘭重逢的大好機會。再說,見見邱玲和冰宿也不錯。

耶拉姆一窒:“也對。”昭霆振臂歡呼:“哇——還是陽聰明!”

真是的,聽到朋友被擄去土匪窩,還這麼優哉遊哉。神官大人說的一點不錯,的確是兩個毫無緊張感的傢伙。耶拉姆暗暗搖頭,嘴角卻浮起寵溺的笑容。

“好罷,就照原計劃,混進三天後的拍賣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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