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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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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魔鏡拉魯魯拉是放在廚房裡,只有幾個廚娘和幫傭的學生照到,為害不大,很快就控制住。但是當教授們要向奧法之眼的主人彙報時,卻無一例外地傻住。

長髮如瀑,髮絲下的面容宛如最精美的白玉雕塑,匠人細緻地刻畫出眉、眼、鼻、唇,然後賦予了鮮活的生命力,那雙冰銀色的眼眸是整個創作中最出色的部分,平靜無波,卻有光華若隱若現,彷彿蘊含了無限神秘的漩渦,將人吸進無邊無際的星海。

黑色的長袍猶如沒有月光的午夜,以法師腰帶束出纖細的腰身,兩手擱在雕琢精緻的紅木扶手上,刺繡著三葉草與黑玫瑰的銀絲罩蓋下,端坐的少女神情有幾分冷豔,氣度沉穩有力,掃視眾人的視線淡定自若,就好像她是此地的主人,但……她不是啊。

“請問,您是魔皇陛下的妹妹嗎?”溫梨試探地問,不自覺使用了敬語,一來是因為那酷似的容貌,二來是感到熟悉的壓迫感。

“他本人。”

媲美九級魔法“雷暴”的話炸得現場瘡痍滿目,人人灰頭土臉。

“出了什麼事?”弗克教授是最先回過神的,椅子上發亮的符文證實了這女孩的身份。席恩簡述異變的經過,眾人一時不知該做出什麼表情。

這算是兩敗俱傷嗎?可……結果也太慘烈了吧。

“您還好嗎?”心靈系教授洛德關心地道。他不是透過尋常視覺看東西,而是使用特殊的法器,在他只有黑與白的世界中,席恩的氣場明顯弱了許多。魔法神嗯了一聲,淡淡地道:“不要緊。”

在場的長老心裡都有個憂慮:既然鏡子碎了,是不是代表永遠變不回來了?但誰也不敢問,這樣的事對男人簡直是奇恥大辱,沒人有膽子挫傷魔皇的自尊,更不忍心,一致認定是之前的治療令席恩大耗精力,才會不敵蕾諾雅的暗算。當下,大長老岔開話題:“學院已經沒事了,街上也恢復了秩序,市民的情緒很穩定,沒有引起恐慌。”

“哦?”席恩微訝,“我還以為會集體逃難。”

因為大家都相信您會守護他們啊。眾人心道。

“算了,把學生名冊給我。”

負責保管相關資料的妮可教授用聯絡水晶向助手交代了幾句,不一會兒,席恩手中就出現一本以銀線文字標註的黑皮書,他默默翻著。餘人則注視他還不及書三分之一高的小手,適應中……

突然,譁啦啦!從某一頁掉出洪澇般的信件,轉瞬淹沒了魔皇陛下。龍神慌慌張張地收拾,長老們目瞪口呆。

“對…對不起,魔皇陛下。”妮可臊紅臉。她的丈夫歐威爾尷尬地嗆咳:“請原諒,這些孩子都非常仰慕您,平常被我們擋著,現在終於有機會——”

席恩面無表情地兩指夾著頭髮裡的信抽出來,斷然道:“公佈我的樣子。”眾人大驚:“不行啊,陛下!”這多丟臉。

“立刻。”

幻術系的愛琳老師嘆著氣離去,她做這種事最事半功倍,當然她會在解釋方面做一些適當的修飾和潤色,陛下我們不會讓您受委屈的。

“有三十一個新生。”好在接下來再沒有暗藏的兇器,席恩很快看完。教授們神色凝重:“您是懷疑——”席恩搖頭表示不確定:“如果是我,會從頭開始進修。”

沒錯,在座都是法師,自然瞭解法師的思路。換作他們空白了那麼久,來到一個全然陌生的時代,也會趕緊學習,銜接知識。幾位教授自告奮勇:“魔皇陛下,請由我們和那些學生接觸吧。”

“先觀察一下,以免打草驚蛇。”大長老提出折中的建議,他知道迴避不了,敵人的目標很明顯。席恩也有心理準備,並迫切期待交手的一天。

******

結束了短會,席恩從出神狀態回過神,入目就是一堆情書小山。按照他的本意,是想馬上丟旁邊的壁爐裡去,可是養子掛著溫和的笑容勸他:“看一看吧,就算你不回信,這是她們的一片心意。”

“……”抿著唇,席恩一封封拆。哈瑪蓋斯幫他套上趕製的羊毛襪,再修改過長的袍角。書房裡很安靜,格蘭妮步履輕柔地端來香木小几,放上簡單卻美味的茶點。

“外公——”興奮的喊聲隨著敲門聲響起,席恩略帶詫異地抬首,在他的言傳身教下,外孫女小小年紀舉止已相當沉穩,什麼事情值得她這樣大驚小怪?

“格蘭妮。”叫女僕去開門。

小女孩興沖沖地跑進來,抱著一團打結的鏈子,也不知她是怎麼弄的,那條長練猛地繃直,像蛇一樣撲向哈瑪蓋斯的面門。

“咦!”龍神嚇了一跳,捏住尾部,端詳手裡還在左搖右擺的怪蛇,“這是什麼?”

“好玩吧,安傑做的喲。”小莎高高抬起下巴,感覺與有榮焉。席恩也被調起興趣,戳戳那個玩具,嗖一聲縮回鏈球,再一拉,又變成活靈活現的蛇:“木頭的?”他對這種不用魔力驅動,純粹靠物理定律製作的小玩意兒總是很好奇,一如科學家對魔法道具的觀感。

但是此刻,捧著這個構思巧妙的玩具,他感到的是一股更深刻的悸動。

似乎在什麼地方,他經歷過類似的場景。

“嗯,安傑說木頭效果好,鐵的有怪聲,比較假。”

“小莎。”少年困窘地在門外輕喚。女孩大大方方地揮手:“進來啊,安傑,讓外公瞧瞧你的發明。”儼然把客廳當活動室的楊陽等人探頭探腦,跟著轉移陣地。

發條小鳥在空中利落地翻轉,機械小狗在地上汪汪叫,小水池裡鯨魚噴水,陣陣笑聲掌聲不絕於耳。席恩莫名地煩躁,幾次想開口趕人,靜下心思考。敏銳地察覺他的心情,哈瑪蓋斯輕輕抱起他,禮貌地笑道:“主人有點累了,你們慢慢玩。”小莎吃驚地拉住親人:“我們吵到你了嗎,外公?”

“沒有。”頓了頓,席恩轉向安傑,道,“這條蛇,可以送我嗎?”少年受寵若驚:“啊,可以,送給你。”

送給你……送你……似曾相識的話語牽動著心絃,席恩凝神回想,卻只抓出一把斷線,就像記憶深處缺了一塊。

對了,我會做很多玩具!捉摸到一條線索,席恩詢問養子,淡漠的語氣罕見地帶了一絲急切,“哈瑪蓋斯,小時候我幫你做了很多玩具,你還記得嗎?”

“當然了,主人。”哈瑪蓋斯有些困惑,“可是那些都被奧瑪收起來了,放在聖域的地下倉庫。”席恩默然,心不在焉地撥弄懷裡的小蛇,連養子把他抱到床上,拉開窗簾也沒發覺。

看出他正在專注思索,哈瑪蓋斯沒有打擾,朝送食物進來的格蘭妮點點頭,繼續手上的針線活。

……想不起來。漫長的苦思後,席恩頹然垂下手,他確定自己不是忘記,而是沒有這段記憶!

那這樣的心情……這樣非想起來不可,帶著微微暖意的心情是什麼?

腦中靈光一閃,席恩解下系在腰間的卷軸匣,掏出一隻開啟,[無限卷軸]長長的橫幅頓時堆滿了整個房間。他翻到背面,在暗金色的繁複花紋中尋找,不放過任何蠅頭小字,直到定在其中一行。

“默爾……懷德默爾……”喃喃念著這個熟悉也陌生的名字,席恩恍然大悟,“侏儒語。”

他的生命中曾經出現這麼一個人,掛著天真開朗的笑容,送給他各種千奇百怪的玩具,而他卻不記得了。

“主人?”見他臉色慘白,哈瑪蓋斯擔心地站起。靜靜捲起卷軸,席恩徐徐抬起無波無痕的眼:“沒什麼,我明白了,這是代價。”

“……您答應過我,決不拿我去換,無論那樣東西您多想要。”聽完養父完全是推測的解釋,哈瑪蓋斯沉默良久,低聲道,“我相信您。”

就是因為你,我才會變成這副模樣啊。看了他一眼,席恩嚥下嘆息。

******

五月的空氣含著丁香的味道,淡淡地瀰漫,和早開的金銀花一起安靜地盪漾。

一望無際的拉法尼亞大草原吹著輕柔的微風,萬物欣欣向榮,遍地盛開著色彩鮮豔的野花,茂盛的草葉間,雪白的羊群彷彿天上的雲朵般緩緩移動。

女孩們清脆的歌聲和著牧鈴飛揚,帶花邊的裙裾拂過藍色的勿忘我,不時將野玫瑰和野百合扔進草帽或結成花冠,悠閒地驅趕羊只,也有的忙著剪羊毛、織絨布。

“哇——莫娜,你剪得好好!”

幾個女孩嘖嘖讚歎,叫做莫娜的紅髮少女推了把光溜溜的綿羊,起身抖抖整塊羊毛,笑道:“因為我是牧場主的女兒啊,從小和羊玩在一起。”

“唉,我們都笨手笨腳的。”同樣是新生的幾人懊惱地瞅著手裡的大剪子,不敢剪下去,怕造成開膛破肚之禍,“今天的任務也不知完不完得成。”

“沒問題,我來好了。不過,為什麼要這麼多羊毛?”

“你不知道!?做強化布啊!”

強化布,奧法之眼的副產業之一,魔法袍的原料。做法是用混有元素顆粒的特殊飼料餵羊,等它們長出軟綿綿的毛,就剪下來織成布,不必附法就帶有各種屬性;而且這種布具備一種特別的光澤,美觀又手感極佳,地上界各國的王公貴族也高價收購,一匹布要賣到三千銀幣以上,每年為天空之城的財政進貢了大量的馬克。

此外,還有許多相關產業,涵蓋了工礦、農業、生活等各個方面。奧瑪裡地靈人傑,自然資源極其豐富,又充滿了躍動的魔法元素,經由專門的研究機構演變成各式各樣奇思妙想的商品。例如奧法之眼東部的木藝園區和水果種植園,北部山脈的晶石加工廠和魔法首飾工藝作坊,南部的酒園和小商品市場。學生和老師的金點子換來的是實質的真金白銀,所以即使席恩的身家早就不需要提成,長老會分給他的利潤還是多到特地開闢的儲物空間都堆不下撲出來,難怪在歷年的財富排行榜高居首位雷打不動,媲美地球的比爾蓋茨,可能還遠遠超過。據說二代女皇卡塔瑞亞已經拿下二十來個外星殖民地納稅獻供父親,數目還在持續增加……

而錢滾錢,就體現在商人身上。天空之城活躍的商機吸引了大批拜金份子,如今以奧法之眼為中心,已擴建成一個巨大的商業圈,繁榮富庶。每個燈火通明的夜晚,都洋溢著美食的香味和悠揚的樂聲。

魔法的貼近也拉攏了人們和法師之間的距離,在天空之城,每家每戶樂於讓孩子穿上嶄新又舒適的魔法袍,戴著校徽手環,揹著學徒小揹包去學校。就算通不過檢定考,進入“錢”途無量的副業也是好的。優渥的物質條件和濃厚的學術氣息使奧瑪裡人都以自己的城市為傲,法師們更以自己的職務為榮。

聽著同學七嘴八舌的介紹,莫娜隱隱露出異樣的神情。其他人沒留意,金色捲髮的溫蒂咬了口乳酪味十足的午餐麵包,濃香四溢,正是園藝部的著名成果之一[曼尼果],各種天然口味任君挑選,大受好評,但此刻溫蒂嚼著它的樣子不怎麼愉快:“嗚~~可惜我們要一個月和羊睡在一起,見不到魔皇陛下了。”

“是啊!”女孩們抱頭痛哭,芳心碎成一地,“他難得來一次耶!”

這話並不誇張,席恩的壽命無限,天曉得他幾十年來學院巡視一圈。那時即便還活著,懷春少女也是皺皮老太婆了。

“不過有生之年能趕上這麼一回,我也心滿意足了。”

“沒錯,能夠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氣。”

“說不定他將來穿的袍子就會是我剪的,還有吃的羊肉……”

見眾人越來越有向花痴靠攏的傾向,莫娜擦了擦汗:“那位魔皇很帥嗎?”話音剛落,難以置信的目光齊刷刷射來,尖叫聲高八度:“當——然——了!你沒看每期的‘鈴兒響叮噹’報嗎?我們就是看了上面關於魔皇陛下的專題報導愛上他的!”古往今來,女性總是對英俊、多金、強大的男性毫無免疫力。

”傻姑娘,你家長輩一定管得很嚴。“溫蒂以大姐姐自居地摸摸同學洋紅色的披肩秀髮。另一個女孩葛麗絲指著天空叫道:“看!飛球隊又在練習了!”

“哇!我也好想快點上飛行課哦!”女孩們嘰嘰喳喳鬧成一團,羨慕不已地望著遠處藍天下轉悠的一群小黑點。相比她們的單純,莫娜的眼神就複雜得多,將感言鎖在喉嚨裡:“用掃帚控制風的流向啊,不錯的創意,是比人體方便安全。”

“莫娜,你要參加什麼興趣班?”好不容易收回視線,女孩們一邊手忙腳亂地曬羊毛,一邊問包辦了最多工的人。紅發少女一呆,訥訥道:“呃,有哪些?”

“噢,天哪!你一定是從鄉下來的!”葛麗絲一臉受不了地拍額大喊,隨即豎著食指幫她補課,“聽好了,莫娜,死讀書那套早就不流行了,多才多藝才是現今修法者的主流。我們一年級的就可以參加陶藝課、編織班、繪畫社、園藝部、刻字班、音樂課……”

“……這些和魔法有什麼關係嗎?”

“當然啦!”女孩們噴她一頭唾沫渣子,氣勢洶洶地道,“那都是和魔法有關的課!音樂鍛鍊發聲技巧,畫畫教你各種基本圖形!”

“不為學魔法,單單上那些課也很有趣,老師會教我們做好多奇妙的小玩意兒。”

“上次歐達做的黏土小人就棒極了,還會跟人下棋呢!”……

莫娜專心聆聽,眼裡微光閃動。陽光暖洋洋地照在她的低階生制服上,燦爛、溫馨、朝氣蓬勃,一如這座城給人的感覺。

真是個和平美好的世界。

******

與架構整齊、風格恢弘的教學區不同,奧法之眼的外圍就像一個綜合城鎮,咖啡館、餐廳、旅社、麵包店、飾品屋……各種生活娛樂設施應有盡有,除了賭場和妓院。楊陽一行在這裡泡了幾天,依然感覺新奇。

“嘿,看哪,土特產店!”昭霆指著一家原木裝潢的小店。軒風興致勃勃地道:“我們進去看看吧。”抱著大包小包的男士們認命地嘆氣:和購物狂女人結伴逛街,他們只有當錢包和活動行李袋的份。

“好多哦。”楊陽喜愛地撫mo一串串垂蕩下來的精美風鈴,這種叫“自來的風琴”的小道具不僅極具裝飾性,還有吹風、清掃的實用價值。昭霆挑選門口一大把扎得結實漂亮的掃帚,笑得合不攏嘴:“哇哈哈哈,我也要騎這個!”

“小陽,快來看。”軒風招手,貨櫃上琳琅滿目地陳列著便宜的小物件:有幻象胸針、萬能鑰匙、退魔號角、記憶筆、塗鴉橡皮、悄悄話便條、驚奇盒……大多是學生業餘時間的小發明,不算了不起的成就,卻妙趣無窮。

“我要這個,絢彩系列化妝品。”愛美的魔王夫人喜滋滋地給丈夫增添負擔,“還有紙衣裳——吉西安,你看哪件適合我?”沒有特別愛好的楊陽一個貨櫃接著一個貨櫃地看,連連驚歎。

她原以為魔皇的大本營會像那個男人一樣陰森詭怖、沉悶無趣,搞不好還屍橫遍野,成為惡魔的遊樂場,沒想到竟是這麼春guang明媚,充滿了生機和活力,文明如此發達進取的地方。不過,應該是長老們的功勞,那家夥看起來就不是會盡職盡責、努力經營建設的人,當了沒兩年皇帝就蹺跑了。

事實上,最大的功臣是前宰相薩菲艾爾。他輔佐妻子卡塔瑞亞開啟新局面,協調好魔民與人類的關係,積極發展通商而不實行封閉,為新王朝打下堅實的基礎。對於一個長壽而看盡朝代更替的高階惡魔來說,總結前人的經驗建立一個相對較好的帝國並非難事。

走到角落時,楊陽不經意一瞥,瞪大眼:“咦!席恩!”常伴君側的哈瑪蓋斯做出噤聲的手勢,但是耳朵比狗還靈的追星族還是立馬聽見,從門窗乃至狗洞鑽進來,衝得整家店七零八落……楊陽暈頭轉向之餘才明白外頭徘徊的人怎麼那麼多呢。

一個轉移法術移動到附近的[橡樹]咖啡館,倖免於難的人們呼哧呼哧喘氣,購買的商品全部泡湯,還被對座的冰山少女瞪。

“呃…席恩,對不起嘛。”雖然錯不在己,楊陽還是被他瞪得心虛,“你是蹺課溜出來的?難怪學生追你。”真是不負責任的老師。席恩動了動唇,擠出三個溫度堪比寒冬臘月的字:“不知道。”

“啊?”拜託老兄,不是誰都能聽懂你過於精簡的語言。

“主人的意思是,他無法理解學生的反應。”哈瑪蓋斯翻譯,夾著苦笑的成分,“女生說他好可愛,想親他摟他,男生……還有男生追他。我也很奇怪,人類的女性不像母龍,有明顯的乳房可以區分,怎麼會搞錯呢?”

這…這兩個傢伙……眾人聽得汗顏。楊陽無力地道:“男生追他倒是挺奇怪的,該不會把你當成你自個兒的妹妹了?”

“我說清楚了。”席恩上挑的眼角透出一股說不出的威凜意味,在弱質纖纖的外表反襯下更如冰霜般寒意逼人。楊陽看得心跳加速,忽然恍悟:這是一種不分性別的殺傷力。

他的魅力充滿了冰冷的的妖氣,令人恐懼顫抖卻捨不得將眼睛移開。

妖孽呀!

那些男生一定私下哀嚎著我不是變態,一邊不由自主地追著他跑吧,真可憐。想當初她也是嚇得腿發軟,又情不自禁地被吸引。

“被騙了!他們都被騙了!”昭霆激烈控訴,“你分明是個一無是處的人渣啊!”席恩不否認,頗為諷刺地牽起嘴角:所以世上沒有比皮相更愚蠢的東西了。

“他還是有可取之處的。”楊陽說公道話,“至少沒因為惱羞成怒宰了你。”昭霆一窒:“那…那也只是說明他有自知之明。”軒風幫忙友人維護帥哥:“壞蛋很少有自知之明。”

“這不過是拎得清罷了。”吃醋的諾因和妻子唱反調,還賣弄剛學會的上海話。

他們當面評價的行為非常無禮,可是席恩不吭聲,哈瑪蓋斯也只好忍耐。這群人基本都不壞,但龍神真正抱以敬意的只有穩重又有德行的魔導國國王雷瑟克尤耶,和剛強不阿的矮人鍛錘者佛利特。所謂的品性,不但建築在心地上,最重要的是意志和為人。

“對了,席恩,你怎麼會到街上來?”明白和丈夫爭辯只會讓他越說越難聽,楊陽及時打住,詢問對方。在她的印象中,此人一向是喜歡成天窩在實驗室裡,閉門不出的超級宅男。席恩不答,反而對養子道:“叫那家店把損失報到弗克那兒。”

他的魔法水平已達到這個多元宇宙的頂峰,樓梯盡處是一扇鎖住的門,鑰匙他也有,但是如何使用,門的另一頭是什麼,都是未知數,必須謹慎再謹慎。所以集思廣益、查漏補缺就是當務之急的重點,推測未知的已知數必然藏在這片廣大的星海里。

哈瑪蓋斯領命而去,臨走前還代養父回答:“是我拉主人出來的,他本來只想去圖書館看看。”楊陽目送他高挑的背影感嘆:“歹竹出好筍的典範。”昭霆和諾因鼓掌大樂。席恩不予理會。

“怎麼還不來招呼?”吉西安不滿地看向櫃檯:服務態度真差。席恩淡淡地道:“我讓他們注意不到我們。”眾人無言:我們和你劃清界限行不行?

這時,十來個青春活潑的女學生擁進店裡,穿著一年級的嫩黃色長袍,就像一群小百靈鳥,也是高年級生眼中的菜鳥。只見好幾張桌子的客人露出詫異之色,這塊區域極少有低年級的消費者。

奧法之眼的教學部共有七個年級,從低到高對應的袍色分別是黃、紅、紫、綠、藍、慄、黑。而導師的袍子沒有固定的顏色,不過他們通常會弄點花色和學生區分,尤其是到哪兒都被誤會成小孩的矮冬瓜教授迪羅,他強烈要求老師也穿校服,遭到多數同僚的反對而作罷。

“哇,好多學長學姐。”溫蒂吐吐舌。葛麗絲指著靠窗的空位道:“來,這邊這邊。”

席恩的目光追隨著她們,因為其中一人的頭髮是宛如朝霞般瑰麗的洋紅色,和他記憶中的那人一模一樣,也和纏繞在破滅之燈上的那縷相同。

“各位同學想吃什麼?”掛著職業笑容的女服務生馬上走過去,聽她的稱呼是打工的學生,“推薦本店的招牌料理香草芋艿烤羔羊肉。”

“不要!我決不吃可愛的小羊!”已經和羊培養出感情的眾人哇啦哇啦直叫。莫娜翻著活動選單,稍有停頓,一隻烤得噴香酥脆的鴨子就探出頭大喊:“吃我吧!吃我吧!將我分屍裝盤的是有五十年廚齡的刀工師!”……這種選單不僅她看得皺眉,另一頭的楊陽等人也遍體冷汗:誰敢吃這樣的菜啊!

“哈哈哈,我要吃這個。”一干女學生卻適應力良好,沒這點心志在奧法之眼待不到兩天就神經衰弱退學了。

“有洛斯獸嗎?”半晌,莫娜放棄地抬頭問。女服務生的笑意更深了:“有,你要復古口味還是新派?”

洛斯獸是黑暗歷的主要家畜,肉質鮮美,營養豐富,大陸歷末年曾一度瀕臨滅絕。後來席恩從暗精靈的秘林帶了兩隻過來,沒幾年就大量繁殖,成為師生們的盤上珍饈。不過最受歡迎的佳餚還是魔獸肉,帶著切齒的恨意咬下去,味道好極了。

“復古的。”

大家都點好菜後,溫蒂抑不住滿腔欣喜地握拳呼喊:“太幸運了!洛德教授對我們新生做專門輔導,下午不用上課,還可以去找魔皇陛下——我們吃完飯就去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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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德教授也很帥的哩。”一個小女生滿眼飄心,挨了一頓拳頭:“你移情別戀!”

“可是真的很迷人嘛,他的聲音、頭髮……”

想起心靈系導師那頭月光銀的長髮,每個女孩都雙目朦朧地陶醉了。好一會兒,葛麗絲才第一個回過神:“不行不行,我們的第一目標還是魔皇陛下,洛德教授排第二位好了。”

“就是啦,妮妮例外,她和中途進來的那個小矮子比較配。”

“才不要呢!他毛手毛腳的,把魚缸的水灑了我們一身不說,還踩到響雷果,嚇死人了。”

聽到這裡,席恩就明白兩位教授合演了一場戲,高明的法師都有處變不驚的本領,即使蕾諾雅一開始面對洛德的心靈探測能夠若無其事地矇混過去,一遇到突發qing況,和菜鳥的差別立刻區分開來。

果然,具有忽視和隔音雙重效果的結界剛開放了一小塊,一隻遍尋不獲的銀色信鴿急匆匆飛進來,在他耳邊簡短地彙報。

再不遲疑,抬手讓鴿子飛走,席恩放出一道意念絲,同時張開自己的領域,不巧昭霆拉著楊陽站起:“不管了,我要去點菜。”

……你們自己找死。席恩橫了兩人一眼,插進兩個大法師之間的戰鬥,她們只有自求多福,他可不負責保護。

腳下的大地消失了,暗銀色的金屬空間包裹住眾人,接著,以施法者為中心,爆開濃重的墨色,如同黑暗的布幕沉沉壓下,越發濃稠的銀光匯聚成數不盡的星雲,在無邊無際的冰冷虛空中持續噴湧著灼熱的氣流。

這是虛擬場景,專門用於一般戰鬥的亞空間,魔法神的次級領域。

“哇啊…啊!”昭霆猝不及防地往下掉,拉住她的楊陽趕緊用浮空術,卻調動不了風元素。幸而暗黑神給她的臂環及時做出反應,一團霧狀的白光托起她們。

昭霆驚魂未定地喘息,看清周圍,眼睛瞪得兩倍大:“怎麼跑宇宙來了!?”楊陽激動得面色潮紅:“太棒了!”

“主人!”

“外公!”

哈瑪蓋斯和小莎分別從次元縫隙鑽進來,以他們為門,一幫學生老師跟著湧入。席恩眉頭微皺,揮動法杖封死空間,冷冷撂下警告:“自己的尾巴自己看好。”

“……是。”善後不周的兩人耷拉著腦袋答應。

“被發現了啊。”身處險境,莫娜臨危不懼地笑了笑。剝落的偽裝下,成熟女性的容貌逐一顯現:如雲的黑色大波浪捲髮,豔麗嫵媚的面容,罩著翻領黑披風的豐滿曲線,蒼藍色水晶杖像紳士般在手中利落地翻轉,構成她獨樹一幟的奇特魅力。

然而,當她的視線落在對面的少女臉上,笑容僵了一瞬,眼神也有些凝滯:“你對我用了‘喪志凝視’嗎?”

籮莉模樣的魔皇怔了怔:“沒有。”

“啊……那麼,這莫非就是心動的滋味?”喃喃片刻,火熱的目光節節升溫,黑髮美女咧開大大的笑臉,“我是蕾諾雅瓦倫絲,你是?”

“席恩奧古諾希塔。”

學生們一陣沸騰,能夠親眼目睹古今兩大神級法師對決,是多麼幸運的事!楊陽卻心下發毛:為什麼她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蕾諾雅漂亮的水眸微睜,豐麗的嘴唇張成圓形,白嫩如青蔥的手指輕放在臉側,性感的姿態看得不少男生心臟亂跳:“哎,奧古諾?你是他的選民嗎?”

“不。”相比之下,席恩一個多餘的動作也沒有,表情始終平淡如昔,絲緞般烏亮的直髮與黑袍也靜止不動,整個人就像一座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塑像,“我是繼承了他的知識,但我並不是他選擇的人。”

“哦?”蕾諾雅笑得越發燦爛。席恩在跟著笑以前收住,心驚之餘確定眼前的人絕對是魅術系的大師,誘惑力比格蕾茵絲還厲害。

“嗯,你的精神力真強,我中意極了。”魔道女王眼裡的光芒更加熾亮,手杖甩了個帥氣的花槍,砰!杖頭噴出粉色煙霧,大蓬鮮花盛開,鮮紅的柔瓣片片綻放,“——美麗的小姐,請接受我的心意。”

蓄勢待發的手猛然握緊法杖,又慢慢放鬆,隱藏了困惑的冰眸呆了一下,緩緩抬起:“紅玫瑰?”

“對~~”甜膩到幾乎是討好的語氣。

“送我?”席恩再次確認,少見的愣神,“你叫我小姐?”

旁觀的師生們也傻眼了,現場一時鴉雀無聲。

“被騙了!又一個被騙的!”昭霆抱頭狂呼。楊陽臉色鐵青:“重點不在這裡吧。”蕾諾雅有點疑惑:“你不是女的嗎?”設想了千萬種和這位欽佩的前輩碰面的情形,卻萬萬沒料到會發展成這麼怪異的局面,席恩略作調整,才道:“我現在是女的,你也是,所以——”

“啊,不必介意,愛是不分性別的。”蕾諾雅優雅地掠了掠波浪卷的黑髮,“事實上,我只愛同性。”聞言,大部分人凍住。楊陽垂下頭:果然,女同志。昭霆完全呈現呆滯狀態。而哈瑪蓋斯和小莎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

“原來如此。”席恩鎮定地點點頭,露出一絲笑意,“那我們可以正常地談下去了——我是男人,是被你的魔鏡變成這樣。”蕾諾雅張口結舌,消化了他的話後,難以置信地提高嗓門:“怎麼會!拉魯魯拉不會產生這樣的效果啊!”

“這個且不提……”

“為什麼不提!?”昭霆忍不住嚷嚷,指著蕾諾雅,“你為什麼把他變成女的?是不是為了追求她?”席恩朝她扔了個沉默,但是另一個他無法封口的物件也發言了:“主人,為什麼不讓她說?”

“慢著,我想想。”蕾諾雅一手扶額,水藍色的眸子精光閃動,“你是神吧,難怪我的法器吃不消,附體也這麼強……只有力量剝離?縮小、變成女性體……唔唔,神竟然是這種有趣的生物。”聽得心癢難搔的眾人齊聲大喝:“你說清楚!”

“呵呵,簡而言之,我的法器會分割善惡兩性,形成兩個獨立的個體。不受影響的,只有純潔無瑕的聖人或惡貫滿盈的壞蛋。”

沒錯!他就是惡貫滿盈的壞蛋!昭霆無聲地吶喊。彷彿聽見她的心聲,蕾諾雅笑眯眯地道:“不過那樣的人是不可能存在的,你之所以沒分裂,應當是理智和性格結合得無比牢固的關係,真是稀世罕見的珍品。但你的內心還是有軟弱在,那一剎那反映到鏡面上,就固定了你的形象。”

哈瑪蓋斯是在場最受衝擊的人,下意識地猜出養父的“軟弱”是什麼。

“除非返回真身,不然你是沒法復原了。”快樂地吹了聲口哨,蕾諾雅重新捧著花熱情告白,“試著接納我如何?我第一次碰到你這麼完美、可人、符合我理想的女孩。”眾人愕然:她還沒死心?

“抱歉,你不符合我的喜好。”席恩冷淡地拒絕,壓根不理解自己有哪裡“可人”,這個詞又怎麼能和完美連在一起。蕾諾雅掩不住失望之情:“這樣啊,我還以為這張臉男人都會喜歡呢。”席恩一怔,銀瞳迸出異樣的光亮:“這不是你真實的長相?”什麼魔法如此隱蔽?能瞞過他的探測。

“是啊。”蕾諾雅落落大方地笑道,柔荑一掀,撩起一隻半透明的面具,“這才是我的臉,一個醜丫頭。”

這一亮相,每個人都感到明顯的落差。長長的黑色捲髮變成了垂肩的紅髮,比之前顏色略深,是可愛的紅莓色,略圓的臉蛋也泛著健康的紅暈,兩頰還有淺淺的雀斑,抿著嘴笑的樣子很甜美。老實說,不醜,只是很一般,很土氣,像隨處可見的鄉下女孩。

但是一下子從絕世美女跌至普通女人,誰都會覺得醜陋。

席恩至少有兩秒鐘的時間在看那個面具,隨即漫不經心地一掃,表情剎時凝固,衝口道:“很好看。”

喂!老兄,你眼睛怎麼長的?眾人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由衷懷疑他的審美觀。蕾諾雅也錯愕地張著嘴,聽出他是真心實意,半晌,笑出聲:“哈哈哈,你的喜好真特別。”

“會麼?”席恩毫無自覺,他是沒什麼品位,但美醜還分得出來。而且蕾諾雅這樣有活力、自然樸實的氣質就是對了他的胃。

換句話說,他的喜好非常平凡。若非造化弄人,他會是高高興興娶隔壁家阿花的男人。

想通這一節,楊陽震驚得面無人色:這種人居然成了魔王……

“在神代我算醜的,我的年代都是美人。”把玩面具,蕾諾雅眯著眼笑得愉快,“我的出身也不高貴,是個放羊的。”

啊!還是牧羊女?連著遭受打擊的學生只覺[魔道女王]的響亮名號逐漸剝落。席恩卻沒什麼觸動,他的出生也不高貴,父親是個獵人,母親是個農婦,而他如今站在世界的頂端。

“那誰教你魔法?”

“一個精靈,她睡在我的羊圈裡。”來自太古的大法師浮起溫柔的淺笑,水漾的眼波使她不出色的五官霎時柔美動人。

解開對她的過去唯一的疑問,席恩繞回正題:“為什麼試探我?”蕾諾雅搖搖頭:“路比埃那� �夥是用我本身封住我那些心愛的傑作,我一脫困,它們當然也解封了。你不出手,我也會一一找回來。”席恩放下心頭的敵意,考慮要不要詢問詳細情形。

“不過拉魯魯拉是我放在廚房裡,想看看是什麼人有那樣的本事。”

“你創造這六件禁具的目的,真的是滅神?”席恩拐著彎問。

“滅神太誇張了。”蕾諾雅擺擺手,一臉受不了,“這都是那班成天夢想著性開放、自個兒掌權、還有對神明圖謀不軌的老家夥弄出來的,我是覺得眾神的統治還可以。加上修娜說,失去了神的引導,我們不會變得更好,只會變得更壞。”

“修娜?”

“沒有她的書流傳下來嗎?她是《末世警言》的作者,我的好姐妹,大預言家。”蕾諾雅感傷地道。楊陽等人疑懼:不會是那種“姐妹”吧?哈瑪蓋斯擔憂地看向養父,不意外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逝的凜冽寒芒:“神代除了一座地下城和你,什麼也沒留下。”

有一座地下城啊?被遺忘許久的人們面面相覷,對這座遺蹟充滿了好奇心。

“我就知道,沒了我,他們頂多做到兩敗俱傷的程度。”蕾諾雅自信的態度不含絲毫虛張聲勢的成分,攤開的手又顯出無奈,“但是他們當時已經緊張得瘋了,將提出警告的修娜下獄,連帶我也被懷疑——這麼孬種,難怪會失敗,枉費我一番心血。”

“你不討厭神,為什麼幫助他們?”席恩不解。蕾諾雅驚訝地笑了,上下打量他,用不同於先前的眼光:“大勢所趨啊,我的後輩。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拋棄人類之身,成為那麼無趣的存在,我可是以人類自居。既然做不到全然的隱世,就只有盡份力,總不見得眼睜睜看著我的種族自取滅亡。”席恩受教,贊同地頜首。

“那你呢,我的後輩?一直你問我,該你回答了——為什麼成為神?”

“我要滅神。“魔皇淡淡地道,語氣像是講述一件無關痛癢的小事,沒有包含任何的激動因子,卻使每個人感到震撼靈魂的力量。那雙燃燒著冰焰的眼,散發出讓人望之生畏的冷光。蕾諾雅也呼吸一窒,帶著異樣的神情點頭:”原來如此,要真正殺死神明,只有拋卻凡人之軀,真是巨大的犧牲。”

“這世上沒有無償的獲得。”

“呵呵呵,沒錯。”最接近神的女子輕笑,柔和的神色宛如看待一個真正的後輩,“但這世上還是有無價的付出的,席恩。”超越神的男子直視她,不為所動:“我知道,就如同人性的閃光點一樣,但是對得不到它們,只能遠遠注視,或者太晚得到的人而言,那只是無意義的東西。”久遠以前就深藏心底的困惑解開,楊陽輕輕啊了一聲。

“唔——”終於明白對方為何會踏上弒神之路,蕾諾雅感慨地努了努嘴。的確,若非已全無牽絆,如此清醒的人又怎麼會毅然決然走向那條不歸路。

成神的首要條件,就是毫無雜質的決心啊。

突然,蕾諾雅詫異地打了個響指:“不對,你還保有人類的本性。”

“你對神明瞭解得不夠透徹。”魔皇揮了揮法杖,指向兩位神女所在的位置,“若無相應的意識,神就是一團能量塊;只有純粹的意志,則是變成負的能量體,不斷吸收而自毀。”

“這樣不可調和的矛盾,你是怎麼解決的?”

“職業機密,無可奉告。”冷不防丟擲的拒絕令眾人啞然失聲——他們聽得正入神耶,“到你了,你口口聲聲幫人類,又為什麼創造那些只對人類有殺傷力的武器?”

“誰說只對人類有殺傷力?”蕾諾雅失笑反問,“你忘了使徒?”席恩茅塞頓開。蕾諾雅掩嘴笑道:“這法子太陰毒,難怪你沒想到。我是想用這個面具,[西絲凱娜的陰影]混進神界,散播愛yu和爭鬥的種子。視情況而定,[破滅之燈]和[哭泣骸骨的神樽]也可以派上用場。總之讓眾神騰不出手,就有充裕的時間完成‘最後的兵器’。”

這…這女人也很恐怖啊!楊陽等人驚駭地瞪著她。席恩關注的卻是另一項內容:“最後的兵器?”

“只是構想啦,我沒有萬全的把握。唉,法師的硬傷。想來即使成功結果也不會好。”自我安慰歸自我安慰,蕾諾雅還是極為惋惜。

“肯定不好。”席恩斷言,不屑一顧,“如果你們控制不住的話。”蕾諾雅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強笑道:“你是正統派啊,我是講究機率的冒險派。”

“某些時候,1%就是100%;另一些時候,99%也是0%。”特別是他這種黴運到極點,完全不符合機率學的人種。

“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啊。”

“法師就是要做到完美無缺。”

“太吹毛求疵會一事無成。”

“相反的例子就在你面前。”

“你…你怎麼說不通嘛!”挫敗之下,蕾諾雅有點惱怒了。席恩依然平靜地搖首:“你概念不清。冒險和賭博是兩回事,風險永遠存在,得大於失就可以前進。但是死亡終究什麼也得不到,自我保護是必需的機制,至少要儘量確保翻身的底本,生命財產也在算式之內,所以你的答案是錯誤的。就比如你那個愚蠢透頂的想法,單槍匹馬混入未知的敵境,簡直是自找死路。”就算像他老弟那樣一路走狗屎運,遲早也被天上掉下的鐵餅砸死。

頗為自負的計劃被評得一文不值,脾氣再好的人也會光火。見狀,楊陽等人都捏了把冷汗,剛剛還有人咕噥架打不起來了,現在的氣氛又危險過頭,還是恢復和平得好。

“紙上談兵。”萌芽的愛苗差點結冰,蕾諾雅戴回面具,漂亮的臉龐凝著寒霜,“你就和理學院那些老頭子一樣。”席恩並不介意她的諷刺,他針鋒相對的真實用意是確認對方的深淺。神代法師坐擁奧古諾傳授的知識,起步點高,能力強,相對意志和基礎就差;環境又和諧,極少有需要以命相搏的情況,缺乏實際經驗;心裡也沒有真正對神明抱以恨意,甚至還以為失敗了也不會怎麼樣,做法自然幼稚。

就像一群小孩反抗家長,結局只會是一場家庭悲劇。

“請原諒,我失態了。”目的達成,席恩退一步表示友好。不夠穩重精細無妨,這位前輩對他的價值是無可替代的。蕾諾雅的神色緩和下來:“算了,你不知道也難怪。”眾人這才松了口長氣,幾位教授和楊陽的感受更深刻,他們現在明白,為何席恩能成功,而蕾諾雅失敗了。

覺悟得不夠。

“不過那幾件法器對我而言意義非凡,我要討回來。”甜甜一笑,蕾諾雅將手杖劃了個圓,飛揚的花瓣拼成一個大大的“愛”字,還配上閃光效果,接著一轉,“戰貼”兩字爍爍生輝,她不確定地瞧了瞧:“是這樣寫的吧?你們的語言很難拼。”

默了片刻,席恩緩緩道:“現在的規矩是你拿等價或更高價的東西來換。”蕾諾雅回以燦亮得幾乎刺目的笑容:“我想你做我的女朋友嘛,只要打敗你就行了吧?”

“是的。”

“不行!”哈瑪蓋斯氣急敗壞地大喊,“主人是男的,怎麼能做你的‘女’朋友!你要打,我來奉陪!”蕾諾雅還沒回答,席恩冷覷了他一眼:“回去照顧你的尾巴,你個頭長高了,性子還是這麼毛躁。”哈瑪蓋斯縮頭不敢再吭聲。

“蕾諾雅前輩。”轉回面前的人,“我不想和你戰鬥。”

“你怕了嗎?”

“魔皇陛下,和她打!”

“對,打倒她!”……

好些學生氣不過地叫起來,席恩投來更加森冷的一瞥:“這麼喜歡決鬥,改行去當戰士。”學生們頓時噤若寒蟬。

蕾諾雅樂呵呵地道:“來吧,別讓這些孩子失望,點到為止即可。”

點到為止?神代真的是把法師之間的較量當成是優雅的遊戲嗎?薄唇勾起優美的弧度,隱含令人覺察不出的嘲諷,法師的雙眼在下一個瞬間變得沒有一絲感情,連戰意或殺氣也不存在,只有剖析一切的冷靜,和預先判斷而運轉的理性之光。

看到這樣一雙眼睛,這樣寒徹無情的眼睛,從不知畏懼為何物的大法師生平頭一次嘗到了舌根泛起的死亡預感。

會被殺的。

我會輸,會死。

還沒開始就喪失了信心,這是前所未有的事。但蕾諾雅畢竟也是經歷過實戰,由底層爬至高峰的頂尖術士,勉強壓下不斷湧出的恐懼與絕望,對自己說:就當是一場競技,以平常心應付。

纖細蒼白如接骨木白花的手指舉到胸口,微微欠身——這是學徒的禮節。儘管早已是至高無上的魔法之神,席恩在暗月法師公會最後留下的身份仍是弒師的棄徒——一個學徒,所以他下意識地使用舊禮,相似的場景和同樣是長輩的對手也讓他自動全神戒備。

[練習?]記憶深處,美豔的魔女露出顛倒眾生的微笑:[是啊,對打練習,接不住我的攻擊就死吧。]

一前一後,干預之手掩蓋對手90%的視野,緩慢術延緩施法速度,同時席恩倒退到最佳射程範圍,身上亮起各種顏色的魔法護罩,再以掩飾法術隱藏起光輝。

被灰色霧氣包圍的蕾諾雅心下暗駭,她也用了干擾視線的昏暗迷霧,但是對方比她快了一倍不止,還同步施展其他法術,又沒有唸咒文,若非她機靈啟動隨身攜帶的道具,一照面就輸了。

激戰中不容多想,蕾諾雅打醒十二分精神。

默發兩個加速術抵消減速影響,她險險擋下接踵而來的攻勢。延遲爆裂火球和焰火製造不但吹散了她周遭的濃霧,還造成致盲的閃光和令人窒息的濃煙。化身鋼鐵之軀的大法師免役了副作用,跨上召喚而來的幻影戰馬逃離遮蔽的視界。席恩卻早已移動位置,丟下一個黑暗術,拉開一排環形火牆。

法術無效結界的綠芒爆射,中和了黑暗和火焰,蕾諾雅自己的魔法也隨之瓦解。不給她喘息之機,能夠穿越能量屏障的力場之蛇張開透明的大口狠狠咬下。迴避斗篷及時預警,蕾諾雅狼狽地翻滾避開,失去先機的她完全陷入了被動。

接連兩個回合快得間不容髮,旁觀的眾人只有加持了銳目術的長老們看清,為之屏息駭服,其他人連反應也來不及。

哈瑪蓋斯和小莎站在原地,不是不想幫忙而是沒有餘地插手,席恩總是一個人戰鬥,無論他的心是否軟化,放進了他在意的人,一旦進入對敵狀態,他的周圍仍是沒留下任何空位。

看出對方不是狂轟爛炸的型別,全力發動披風下的護身鱗甲撐起防壁,拼著受傷的危險,蕾諾雅高舉法杖吟唱咒語,一連串高階魔法將她護得密不透風,總算扳平了局面。

驅退!驅退!驅退!精妙的手勢如蝴蝶翩飛,一一反制對手的法術。席恩眯了下眼,相同的技巧他也會,這是神代法師遠遠凌駕後世同輩的最強招數——魔力解析。

無形的巨大拳頭將蕾諾雅連人帶結界打飛出去,不偏不倚嵌進塑石術建造的牆壁,三道解除魔法打出,硬是破開對方的防禦。眾人第一次見識到這種立靶式打法,目瞪口呆。楊陽暗道不愧是兄弟,席恩雖沉穩,那華麗又不按牌理出牌的戰鬥方式卻和肖恩如出一轍。

聽到最後一道法師護甲碎裂的聲響,蕾諾雅臉色一變,以胸口為中心,劃開熾白的十字亮線。

聖痕!?席恩目光一凝,他是知道神代的聖職者能用特殊的紋身向信仰的神祗借力,沒想到法師也可以,當下一個褻du區域投向對方。聖域術形成的白色碗型罩蓋與紫黑色的球壁撞擊出灼目的雷火,在接觸點引發位面共振,空間扭曲歪斜。蕾諾雅應變神速,抓住機會發動轉位術。她身在對方的領域中,只有乘這樣的時機做空間轉移才不會被馬上發現。

但是從次元門出來時,身上的防護魔法會自動解除,那個厲害的小女孩身邊也早埋伏了十來只隱形的窺探魔眼,所以她不敢怠慢,一踏出流動著水光的門扉,就張唇發出一串奇異的尖嘯。

席恩聽出那是用超快頻率吟唱魔法的聲音,前所未聞的技巧令他心喜,手上凝聚的閃電鏈就沒有打出去。接著,赤紅的隕星從天而降,挾著雷霆萬鈞之勢轟擊下來。

黑天鵝絨長袍泛起金紅兩色的光芒,一股強大的斥力向四面八方擴散,推開所有的石塊,詭異的紅光隨著法師呼吸的脈動膨脹,阻隔了高溫和滾燙的氣浪。認出那是什麼魔法,蕾諾雅難以置信地瞪大眼:他…他居然用驅離金石和防護火系能量傷害擋我的禁咒[流星火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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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擊並不是到此為止,驅離金石的效果對穿著金屬鱗甲的她也有效,把她推到法術射程之外。而這個距離席恩還能施法,等於立於不敗之地。

定身、次元鐵錨、沉默、裂解術、稜鏡散射、陽炎爆……魔皇正式大肆發威,一系列七彩絢麗的魔法暴風雪般打在對手頭上,爆炸不斷。看得遠處的師生們面白如紙,由衷慶幸自己不是待在蕾諾雅的位置,被固定成靶子捱揍實在太痛苦了。

話說回來,如果蕾諾雅能在這樣的攻擊中活下來,那她真的不愧[魔道女王]的稱號。

蕾諾雅活下來了,雖然閃光熄滅後,她迷人的嬌軀傷痕滿布,堅韌的防魔披風變成了破破爛爛的布條,長髮散亂,模樣極為悽慘。她毫無血色的臉牽起一縷笑意,慢慢攤開左手,露出一顆破裂的碧綠色珠子:“我輸了。”

絕咒石,神代法師最後的保命護符,擁有媲美金剛石的硬度和抗拒魔法的能力。

席恩靜靜懸浮在原處,沒有撤消防壁,握著法杖的手也沒有絲毫放鬆,直到用心靈探測確定對方確實沒有戰意後,才點點頭:“我接受,那我們可以好好談話了。我的要求是,不要隱瞞你擁有的知識。”

“嘿嘿,沒問題。”蕾諾雅低聲笑了,美目重新燃起熊熊鬥志,“不過我會打敗你的!我一定要得到你!”

好…好可怕的執念。楊陽等人打心底歎服。哈瑪蓋斯氣得七竅生煙。席恩卻不以為意,等他恢復原樣,看這女人還會不會來追他。

景色變換,一眨眼,眾人出現在夕陽籠罩的街頭。點著不滅明焰的路燈宛如迤邐的光河,客滿的餐館飄出勾人食慾的香味,有著水銀質感的紫色防禦罩在天邊流淌。蕾諾雅變回莫娜的樣子,抬頭看看天色:“我先去接我徒弟,回來再聊。”

“你徒弟?”席恩訝道。長老們自發圍成圈擋住他嬌小的身軀,免得店裡探頭探腦的學生衝出來要簽名。而親眼目睹了魔皇強橫實力的學生們也不敢再造次了。

“是啊,我剛收的,不過他不是這所學院的人。”

略一沉吟,席恩遞給她一塊鑲有黑色魔石的秘銀通行牌:“既是你看中的弟子,資質想必不差,帶來給我瞧瞧,多個助手也好。”其他學生羨慕地看著這一幕:魔皇的助手,多少人擠破頭搶的位子啊!

“沒問題,今晚見。”接過牌子,拋了個飛吻,蕾諾雅轉身離去,迎面撞上一群跑得氣喘吁吁的女生,領頭的葛麗絲喜容滿面:“莫娜!”

“魔皇庇佑,終於找到你了!”

“沒事吧?我們好擔心。”

“你被哪個學長學姐抓去實驗了對不對?”

“要是被欺負,別怕,說出來,我們全體一年生聯盟抗議!”……

女孩們圍著失蹤了半天的同學關心慰問,蕾諾雅正無所適從,另一頭又傳來驚喜的呼聲:“陽!”

“諾因。”楊陽笑著迎上前,擁抱快急瘋的丈夫。吉西安做謝天謝地狀:“太好了,你再不出現,殿下就要拆房子了。”雷瑟克關懷地問道:“你去哪兒了?”接到通知特地出來幫忙找的維烈瞪視席恩,聲色俱厲地道:“是不是他?”

“不是不是,這次多虧他。”楊陽連忙解釋,回過頭道謝,“謝謝你,席恩,蕾諾雅小姐的事結果還是麻煩你。”

“不用謝。”本來就沒指望她。

“蕾諾雅?在哪裡?”諾因等人在剩下的人中搜尋,而真正的魔道女王已攜著同學走遠。

“看哪!魔皇陛下!”不知誰發了聲喊,整條街譁然。眾人一致看向包圍網的缺口——迪羅教授,他太矮了,比現在的席恩還矮。

“……”法師第一時間帶著養子和外孫女打道回府,然後是見勢不妙的長老們,還打包帶走了周圍的學生,而沒人照應的楊陽一行只有再次體驗被人海淹沒的滋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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