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世界之脊山脈自西向東連綿數百英裡，在藏匿森林附近有一個向南的分支，這裡也是米拉爾河的源頭。高聳的山峰常年雲霧繚繞，即使現在是夏季，陽光也透不過渾厚的雲層，每個白天都像是傍晚，光芒暗淡，溼冷深寒。
某顆高山寒帶針葉樹木頂端，傳來低沉悠長的呼吸。斯坦德路藏匿在蒼翠的背景色中，和他青年期的嫩綠龍鱗融為一體。他收攏龍翼，放低身形，蹲在這顆白皮松的樹杈上，長尾自然垂下。
“誰也發現不了我的潛行。”斯坦德路理所當然地想，全然無視腳下白皮松嘎吱嘎吱地慘叫，樹幹大幅度傾斜，隨風左右搖擺。
青年龍的視線緊盯著半英裡外的礦洞出口，每當入夜時分，那些畏光的灰矮人礦工就會成群結隊，湧出礦洞，回到山腳下的酒館和洞窩裡，而一旦他們回去，就很難下手。這中間長達3英里的開闢空間，就是他的獵場。
斯坦德路還記得半年前，自己從礦洞外俯衝而過，那群灰矮人的尖嚎和慌亂，給他帶來多麼大的樂趣。尤其是看著這些自私可鄙的地下生物，在災禍面前露出本性——相互絆倒，利用同類給自己爭取時間，最後甚至廝打起來，看綠龍看得樂不可支。
那一次他抓到15個灰矮人，次月第二次是13個，第三次7個，第四次居然只有3個了。一開始的綠龍迷惑不解，為什麼捕捉難度越來越高，經過對獵物的嚴酷審訊（把灰矮人帶到500尺以上的高空，這個種族基本都恐高），他得知有個叫鄧巴克的工頭，把他們組織起來對抗綠龍的獵捕。
這讓斯坦德路惱怒不已，他必須給低等生物們一個教訓，讓他們明白逆來順受才是面對巨龍唯一的正確態度。
咕嚕咕嚕聲從洞內傳來，礦工們推著礦車，車輪碾過結霜的木製軌道。一幫不到5尺高，粗壯敦實的灰皮矮子相繼走出。斯坦德路眯著眼試圖辨別哪個是鄧巴克，這些小玩意長得都一樣，只能從鬍子和頭髮看出差別。他們穿著粗麻的骯髒外套，腰上圍著皮革，為了開礦方便，把灰白或者淺棕的大鬍子變成粗辮，綁以鐵環，收在胸衣的夾層裡，這加大了辨認的難度。
綠龍正眯著眼看，突然右眼一疼，原來是一束松針掉進眼窩。斯坦德路用一橫一豎兩道眼瞼使勁眨，試圖把松針擠出去，結果沒管用，疼得他呲牙咧嘴。他伸出尖端分叉的紫色舌頭去舔，結果碰不到。綠龍發覺自己長得太快了，五年前他還能用舌頭清理眼球呢。最後他用爪子使勁揉捏，動作頗大，白皮松來回搖晃。
“他在那！”
灰矮人一聲驚呼，綠龍愕然，自己的完美潛行居然被發現了！怎麼可能！
斯坦德路伸展翅骨，露出青綠色的龍翼，奮力前蹬，白皮松嘎吱一聲折斷。他藉著前衝力道落地助跑幾步就飛起來，在白慘慘的大地上灑下巨大陰影。
作為一個大體型的巨龍，翼展長達36尺。鼻子前端有向前的銳利鼻刺，額頂的雄偉角冠不是直立向天的，而是斜著向後延伸。彎曲的骨刺沿著脊椎一豎排列，飛翔時候撕裂空氣發出尖銳嘯音。龍爪色澤暗綠，佈滿細密堅硬的細鱗和角質層，爪上有四趾，三根向前一根向後。
斯坦德路深吸氣，雄壯吼聲爆破而出！
“昂！！！”
龍吼在山峰之間迴盪，激起遠方幾場小雪崩。
綠龍居然發現灰矮人沒有像往常一樣，驚慌四散而逃。反倒是聚集成了一隊，穩步前行。
斯坦德路掠過灰矮人上空，嚇的他們一矮身，隨後隊形不散繼續奔逃。綠龍一眯眼，他意識到有人在控制隊形，不出所料就是那個鄧巴克了。
巨龍在空中掉頭是很麻煩的事情，龐大的身形限制了轉動角度，他必須從遠處飛一個好大的半圈才能轉回來。斯坦德路打算用一個俯衝擊碎他們的勇氣，可等他回來的時候，龍瞳頓時一突。
灰矮人們每人拿出一個用藤條和木板做成的木盾，頂在頭上，盾牌挨著盾牌，隊伍變成了一條粗長的黃色毛毛蟲。他的爪子劃過木盾陣，木屑四散，有幾個灰矮人的失去了遮蔽，隊伍產生短暫混亂。
綠龍正等著看笑話的時候，隊伍之中，一個禿頂矮子大吼：“別停下，有盾牌的和沒盾牌的擠一起，兩人用一頂，繼續前進！到山腳就安全了！”這個禿子打著黃金耳墜，雖然很小，但這是地位的象徵。
斯坦德路低吼一聲，意識到那就是鄧巴克。
既然俯衝不管用，乾脆降落到隊伍之前。灰矮人們躊躇了幾秒，分裂成兩列想要繞過綠龍。斯坦德路側身對著他們，揚起龍尾貼地一掃！
砂石飛濺，地面被掀起一層，打頭的灰矮人倒飛回去，撞上後面的矮人，盾陣立刻崩散。
綠龍嘿嘿笑著，幾個掃尾把他們擊倒四散。他看到禿頭鄧巴克驚恐地看了他一眼，扔掉盾牌亡命狂奔。可矮人的短腿怎麼跑得過龍，幾步就被追上，斯坦德路伸爪一撈。
十拿九穩的一抓竟然落空了，他扒開表層浮土，驚怒發現地上居然有個坑，這坑道不長，但是入地幾尺後方向九十度彎曲，斯坦德路刨了幾下就放棄了，轉頭去抓其他矮人。
不知道什麼時候，矮人們在沿途零零散散挖了挖了很多坑。綠龍剛一靠近，紛紛鑽入土中，他回頭一看，禿頭鄧巴克居然爬出來繼續跑，等他追過來，矮人已經跳進了另一個坑道。
斯坦德路氣得脖頸鱗片豎起，咆哮兩聲後，他冷靜下來。他當然可以對坑道噴吐龍息，或者盯著某個矮人刨到底，但那不就等同於向灰矮人的智商認輸了嗎？他是智慧聰敏的真龍，不是野獸！
綠龍振翅飛起，思索了一下灰矮人的習性，他發現對這些低等生物瞭解太少。他們崇拜強者，性情酷烈，自私好鬥……自私，嗯，這個可以。
他轉換策略，繞著散落的灰矮人外圍畫圈飛行，強制離群的矮人迴轉，邊飛邊縮小圓圈直徑，把他們朝著中間趕。
鄧巴克呼哧呼哧跑著，他已經看到山腳酒館的煙囪了。只要這次逃命成功，他就能獲得更高的聲望和威嚴，他幻想著被人高高托起，一起大喊“鄧巴克萬歲”的場景。由於依賴他英明指揮，那每個工人多上繳他10磅礦石，很合理啊，如果誰覺得太多，嘿嘿，下次就把他擠出盾陣……他貪婪地想著，直到被另一個灰矮人撞了個趔趄。
“嘿！我是你們的頭！”鄧巴克怒罵。他轉頭看到同族們被驅趕到了一塊，正考慮要不要發令重立起盾陣，頭頂陰影籠罩，灰矮人紛紛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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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巴克撲向最近的一個洞，卻發現裡面已經擠了三個人，最外面的一個短腿連蹬，把他踹了出去。“找別的去，你會讓綠龍注意到我們的！
“卓爾養的雜種！挖坑是我的主意，我是頭！”鄧巴克破口大罵，連忙撲向其他坑道，但是人多坑少，他又被踹了出去。
“你們這些……”還沒罵出口，粗重的呼吸聲就來到身後。
斯坦德路垂下脖頸，看著兩股戰戰的灰矮人，似笑非笑用通用語說：“你好啊，鄧巴克。”
鄧巴克整張臉都在哆嗦，“您、您好……啊！”
綠龍倒抓著鄧巴克飛起，矮人一路慘嚎。斯坦德路對地面咆哮：“感謝你們英勇的鄧巴克！今天只抓他一個！下次誰再這麼‘英勇’就是這個下場！”
灰矮人們趴在坑裡，看到綠龍越飛越高，發現他真的只抓走一個矮人，頓時劫後餘生地高呼。
“鄧巴克萬歲！”
“鄧巴克我會好好對待你老婆的！萬歲！”
“鄧巴克……啊我操他媽！他午飯吐我頭上了！”
斯坦德路直線爬升到500尺，然後收攏龍翼，自由落體，地面越來越近，矮人的慘叫越來越高。落地的一瞬間展翼，空氣發出砰的一聲悶響，他貼著地面滑翔。
飛到一處懸崖邊，崖下是茂密的針葉林。斯坦德路悠哉地撲騰著翅膀，倒吊著鄧巴克在森林上空低速盤旋，提起矮人問：“感覺怎麼樣，灰矮人，很刺激不是嗎？”
鄧巴克倒著嘔吐，說不出話。
“哦…真可惜，看來你不是很享受。也許我們該換個玩法。”綠龍下降到一棵紅杉樹樹梢上方十尺的距離，把灰矮人拋下，就聽噼裡啪啦枝葉折斷。斯坦德路進入針葉林，茂密的樹林對其他巨龍是阻礙，但對綠龍不是。蛇一樣光滑的鱗片讓他輕鬆擠進樹木縫隙，堅硬鼻刺分開面前灌木枝葉。
他看到掛在樹上渾身血痕的矮人，咧嘴笑說：“我想想，現在怎麼玩呢，把你裝在木桶裡從山頂扔下去，還是……”
斯坦德路剛笑了兩聲，戛然而止。那棵紅杉樹突然活了過來，吊掛灰矮人的樹枝從矮人的衣服裡面緩緩抽出來，下面又有幾根粗大的樹枝將他穩穩托住，輪流向下傳遞，輕輕放到地上。樹幹上浮出一張蒼老的臉龐，渦紋構成了眼睛，樹皮縫隙成了鬍鬚。
斯坦德路最憎恨獵物被搶，爪子扣緊地面，雙翼箕張。“老德魯伊，你想幹什麼？”
樹臉慢動作活動下巴，從嘴裡吐出一隻甲蟲，緩慢乾澀地說：“玩弄自家的工人並不好玩，別忘了，他是屬於您母親——血瀑女士的財產，斯坦德路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