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周總打來電話：“小白龍，你回來了？中午我請你吃飯。”
“請我吃飯幹什麼？”
這孩子！這語氣！
周總無奈道：“小白龍，為什麼要跟同行作對，又跟遊客作對？”
何歡頓了一下，原來在他們眼裡，都成了他作對嗎？他也不想辯解，“因為他們全都需要受教育！”
“只有你清高？”
“對！”
“小白龍，你好好帶你的團就是了。為什麼要跟這種人糾纏呢？你跟其他導遊爭，你爭贏了。你現在名聲很大。
諮詢小白龍團的很多，我也跟咱們導遊說了，不要怪你。我們就在你的帶領下，把文化旅遊、品質旅遊做起來。”
“遊客如果不文明，哪來的文化旅遊？導遊如果沒有尊嚴，哪來的品質旅遊？”
周總頓住，嘆了一口氣，“大多數人都是遊客，你罵導遊，他們自然站在你這一面。現在你又找遊客的麻煩，這不是把自己兩頭堵死嗎？”
何歡沉默了一會兒，她找了他一路麻煩，就因為她打住了，他想求個公道，就變成了他找遊客麻煩！
“既然我說一句話，網友群體高潮，都罵雲州導遊。那就讓大家看看，我沒有區別對待哪個！我知道這次沒有人站在我這一面，我也不需要誰站在我這一面。我只要一個公正！”
“都下團了，都過去了，你還扯它幹什麼？你不累嗎？”
“我累，我很累。我想好好休息。”
“那就好好休息幾天。那就是瘋子。你說你跟她扯，把自己搞那麼累幹什麼？”
“大部分遊客都是散團後投訴，你們怎麼不跟遊客說都過去了還扯它幹什麼？”
“小白龍，做服務行業，不能太較真。”
“服務行業也是靠自己的勞動和本事掙錢！不是奴顏婢膝忍氣吞聲去獲得顧客的歡心！你們把行業做爛了！我不想跟你們比爛！”
“這……”周總看看手機，何歡已經掛了。
揉揉額頭，又嘆了一口氣，從業這麼多年，是沒遇到過小白龍這樣的！
何歡回家後躺在沙發上，他是可以算了，放過對方，放過自己，也許是最好的。
點了外賣吃了又繼續躺著。
帶團的時候，操心遊客的每頓飯、每晚的住宿、每天的行程、每個地方的講解。
下了團就只想躺著，一動不想動，也不想說話。
可能也正因為這樣，沒有導遊去跟遊客糾纏。把他們送走了又沒有投訴就渾身輕鬆。誰還會為旅途中的不快去糾纏呢？
下午，秦懷打電話來：“何歡，你去旅遊局的事，我知道了。”
“您也勸我算了？”
“這事兒是挺委屈哈。”秦懷溫柔道，“但一直以來，任何服務行業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作為服務人員，我們就是退讓。”
何歡沒說話，對於一切勸解都不想回答。
“翻看旅遊法也會發現，都是對旅遊企業和服務人員的約束和處罰條例，對遊客的約束和處罰，可以忽略不計。
對遊客的不文明行為都是倡導、規勸，旅遊主管部門對遊客沒有執法權。不可能就是通知遊客說你來跟導遊道歉。”
何歡生氣了，“正因為所有人都要我算了，包括這個行業的人，我才越是難受。
其實那個遊客給我的難受已經很少很少了。我才不會為一個神經病影響心情。
但你們是真正令我難受！你們全都認為是我的錯！我沒事找事！這特麼才是我最難受的地方！”
“何歡，老師沒有說你啊！”
“哦。”何歡平靜了下，“那您打電話是為了什麼？”
“我就想問問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麼？我不是跟那個女人過不去，我是跟這種行為過不去。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能迅速息事寧人，維持表面祥和。這就是管理部門想看到的！
但是遊客會認識到錯誤嗎？不會！她會更加囂張！因為她發現她這樣都沒事！下次她會變本加厲！所以我不能放過她。
她老公開始也一直找我麻煩，但後來還算客氣。如果她也能像個人，導遊真心待她，她也能對導遊多一些理解，我也不是神經病非要揪著她不放。”
秦懷沒有打斷他。
何歡喝了一口水又繼續說：“這已經不是我跟她的事了。我就是要讓她得到教訓，要讓所有人知道，人與人之間應該相互尊重，遊客做錯了就該向導遊道歉！
你們只會讓導遊一再退讓，就真的和諧了嗎？我是小白龍，還對我格外恩待，給我一個委屈獎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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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屈獎到底是誰特麼想出來的？這不是羞辱嗎？鼓勵服務人員受委屈，不就是鼓勵遊客囂張嗎？
網上天天報道導遊多壞，就是報了低價團導遊說話難聽點，傳到網上，就變成十惡不赦，罪大惡極！一個個感同身受，義憤填膺，喊打喊殺！
導遊群體越來越黑，管理部門的處罰越來越嚴厲！但是導遊被遊客騷擾、被遊客辱罵甚至毆打的時候，你們在哪裡？
這事發生得少嗎？有幾個導遊沒被遊客罵過？女導遊有幾個沒被騷擾過？有人管嗎？沒人管，甚至沒有一個導遊會去說這事會去要求道歉！
所以今天我做了，所以你們覺得不可思議！
這裡面任何一樣換成導遊對遊客，都能被罵死，都沒法做導遊了吧？怎麼遊客就可以逍遙法外？甚至遊客辱罵毆打了導遊還可以反過來投訴導遊？
而管理部門只會和稀泥，只想著維護當地的名聲！旅行社只想著把這個團的錢掙到！
沒有一個人管你導遊難受不難受。需要保護的時候，你們一個沒有！需要背鍋的時候，呵！全是導遊的錯！
你們規範導遊的行為，你們維護導遊的尊嚴了嗎？
如果導遊得不到尊重，就只能擺爛！這個行業就會越來越爛！
遊客也對導遊不滿，罵起導遊來就像政治正確。所以我特麼跟別的導遊爭了一段，他們就罵全部導遊？
但罵導遊沒文化，那就說明大家認為導遊應該傳播文化！但哪一個遊客把導遊看成文化傳播者了？
有沒有對導遊的尊重？遊客覺得導遊爛，不值得尊重，導遊就擺爛，反正也感覺不到尊重。
這不是惡性循環嗎？做這個行業就是捱罵！就是背鍋！還有半點文化傳播者的使命感和榮譽感嗎？
沒有！
遊客品德敗壞可以不受處罰，導遊受了侮辱可以無限退讓。你們推崇的品質旅遊品質在哪兒？
既然拿我做雲州旅遊的招牌，既然說我是雲州最有文化的導遊！又讓我忍下這口氣，我就這麼活該嗎？
這已經不是氣不氣，對那女人我真不氣了，但今天這一天你們的態度，可真把我給氣到了！你們越不讓我做的事，我越要做！”
“那你準備怎麼做？”
“我要公開監控錄影！我要她公開給我道歉！誰和稀泥我就把稀泥往誰身上抹！不要光往導遊身上抹！
我清清白白一個人，我沒做錯任何事！我忍到帶團結束！我沒耽誤其他遊客的行程！我只求一個公道！”
秦懷嘆了一口氣，“如果沒人站在你這一面呢？”
“我不信這個社會沒有公平了！這事如果是導遊對遊客做的，大家絕對口誅筆伐義憤填膺！旅遊局也會直接吊銷導遊證！
但這事是遊客對導遊做的，如果大家都覺得這是我小心眼，我沒事找事，她沒錯。那好！這個行業我永遠退出！我自己玩，我不當導遊了。”
秦懷深深嘆了一口氣，“那你去做吧。”
何歡說了這麼多，一口氣突然松下來。
“你來學校，吃飯？”
“不了。我不想動。”
“好。”
秦懷深深嘆了一口氣，看著局長，“你聽見了？”
局長也深深嘆了一口氣，“嗯。”
“其實他說得沒錯。旅遊行業要好，不止導遊的言行需要規範，遊客的言行也需要規範。管理部門也不能只處罰導遊，不保護導遊。”
“嗯。”
到晚飯時間，何歡連外賣都懶得點。
龍騰發影片過來，一江晚霞，水天皆紅。何歡沉默著。
“你怎麼了？”鏡頭外傳來她的聲音。
“我去旅遊局，想讓他們給我主持公道，讓那個女人給我道歉。他們都覺得我沒事找事，都讓我算了。”
“為什麼要算了？你都差點碰到石頭了。就算沒有推你，她之前做的事情也應該受到懲罰。”
何歡笑了，“把鏡頭對著你，讓我看看你。”
龍騰把鏡頭轉過來，已經坐到窗臺上，又能看到她又能看到晚霞。
何歡心裡寧靜了，總算有一個人真的能夠體會他的感受，而不是勸他算了。
要不是她報警，為免影響其他遊客的行程，何歡也不會報警的。
突然發現在行程和其他人之間，她的心裡，還是他重要。
龍騰問：“那現在怎麼辦？”
“我一會兒就公佈車上的監控錄影。”
“要買熱搜嗎？”
何歡笑了，看著她一臉認真的樣子，好可愛！
“不用，我想掛著小白龍三個字，應該還是很容易上熱搜的。”
“如果畫面有我，要遮掉。”
何歡看著她，“你家是不是給你定了一門親事啊？”
“沒有。我不喜歡別人看到我。”
“那就沒事了。我檢查一下哈，有你的就用你家仙女的頭像遮掉。”
龍騰無語，何歡笑了。
隨後點了外賣吃著，剪下了監控影片。他只想要一個道歉，並不想去網暴誰，所以還是給她打了碼。他自己就沒打碼了，反正小白龍誰都認識。
就發微博：第二個小白龍團結束，等不到一個道歉，世上再無小白龍團！小白龍永遠退出旅遊圈！
公佈了車上的監控錄影，只擷取到她把自己推下去，身子仰出，腦後就是石頭，而他還沒有抓住門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