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的眼睛怎麼紅了？莫不是出了什麼大事？”玉音看著娥皇泛紅的眼睛，驚疑的問道。
“不過是快要回去省親了，心裡自然歡喜，便喜極而泣。”
玉音上前一步，“聽聞娘娘要回去省親，奴婢便來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正巧碰到林嬪御也往這邊來，便碰上了。”
“有心了。”娥皇是知道的，自己走了，流珠又懷孕，她正是有機會接近皇上，她生怕自己把她也帶上，所以特來討好。
流珠不屑地摸了摸肚子，“奴婢只是路過，特來向皇后請安。”
娥皇淡淡的一笑，“聽說太子身子不適，林嬪御也照看了太子好些日子，也有母子之情，不知這次林嬪御也去看了太子了？”
流珠一噎，眼神略過別處，“奴婢惦記著皇后娘娘，一會再去看看太子。”
娥皇一笑，“太子知道林嬪御這般惦記，自然好的更快。”
她知道，流珠是為了自己跟皇上說過，永不廢太子之事前來，想讓她當代罪羔羊，為她未出世的孩子鋪路，真是打的好算盤。
可她偏偏不如她意，永不廢太子一出，便是絕了她的念頭，她便永無出頭之日。
沒過多久，流珠冷著一張臉匆匆告辭，玉音也跟著走了。
一個月轉眼即過，這浩大的陣勢還真是讓娥皇以為曾經的盛唐還在眼前，約莫著兩條街的長度，娥皇眉頭緊蹙，國力吃緊，這般繁複浪費。
好說歹說裁剪去一半，只挑選了精英良將隨行，難怪李煜當時面露難色，這一去，該是費去了國庫不少的財力。
“窅娘就別去了，留下來照顧懷玉吧，懷玉還小，受不得顛簸，只能留下來，窅娘留下來我也放心。”娥皇淡淡的看著窅娘，自從書房密談之後，這還是兩個人第一次說話。
窅娘驚疑的抬頭，她定是沒想到，娥皇還敢把孩子交給她，可是也對，她明著說了，若是孩子再說了什麼事，寧太妃出宮禮佛，皇宮裡只有流珠尚算位份高的，兩個人脫不了干係。
“皇后娘娘，不若將二皇子交給寧太妃娘娘，寧太妃也是極喜歡孩子的，交給她……”
“不必打擾太妃娘娘，窅娘本宮是信得過的，是不是，窅娘？”娥皇打斷了海榮的提議，定睛看著窅娘。
窅娘臉色一紅，似是下了什麼決心，“是，奴婢定會拼死照顧二皇子殿下，娘娘放心。”
娥皇掩上了馬車上華麗的珠簾，隨著一聲高呼“啟程——”，便覺得馬車緩緩地移動。
娥皇坐在中間的鳳攆上，而女友和秦氏坐在後面的馬車上，路途算不得遠，只是要過一條河，可是這個樣子，也過不了河，只得繞遠路。
風隨車馬移，花樹結成影。
“哥，為何要挑起周邊戰事？南唐分明都同意和解了。”一身羽冠白衣，眉目間緊蹙的男子看著對面負手而立的兄長，高大且清瘦。
“大宋眼下正是燎原之勢，蓄勢待發，後蜀南唐皆是囊中之物，沒有和解一說，要麼歸降，要麼打仗。”男子語氣堅定，常有的戰場上歷練出來的堅定不移。
“可是這是逼著兩國生靈塗炭。”那個溫潤的男子眉頭緊蹙，隱隱有怒氣產生。
“二弟什麼時候這般婦人之仁，這大半個江山也是你打下來的，傷亡不可避免，生逢亂世，誰又能活得自在？二弟莫不是在南唐皇宮裡呆久了，便消磨了鬥志。”
趙逸一頓，“兄弟所言句句肺腑，這一路上以來，原本豐饒的南唐變得民不聊生，饑民到處皆是，窮更窮，富更富，人命皆如草芥，甚至是飲子女的血肉為生，大哥你也曾經到過那裡，那裡的豐饒讓人心疼，現在卻為何？”
“哼，我之前有心與他交好，多次召他進京商討和談，他卻多番推辭，如今卻想交好，真是枉費那六爺的風流之名。”趙寅黑著一張臉，憤憤的不屑。
“那是皇后她身體確實是不好。”趙逸壓抑著聲音解釋。
“皇后？二弟所說的，可是當年的周娥皇，她果然又回來了，難怪那李煜那般傷心，他竟然不怕世人詬病，來了一招張冠李戴暗度陳倉，這也是二弟遲遲不歸的原因吧。”
“大哥既然什麼都知道，便也該知道，當年若是沒有那張圖，你我便戰死在林仁肇的圈套裡，根本沒有今天。”
“那麼二弟也該知道，當年我託你照拂與她，你是讓你愛上她，也不是讓她愛上你，更不是讓你放了她……”
趙寅一陣怒喝，伸手緊緊抓住趙逸的衣襟，向後推去。
趙逸身子向後傾倒，毫無反抗意識重重的跌倒在門框後面，發出一聲巨響。
趙寅站在一片陰影下面，陰鷙的雙眼散發著濃烈的寒氣，“二弟，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皇兄當真以為，那周娥皇甘當籠中雀，等著你收了做小？”趙逸慢慢的起身，伸手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跡，滿是嘲諷的笑著。
兩個人嘴上用的雖是敬語，可是語氣裡還是誰也不服輸。
趙寅一頓，眼色逐漸的僵硬。
“皇兄打從打天下開始，心裡念念不忘的人就是她，她的確是與眾不同，可是皇兄娶了皇嫂，你認為以她的心性，願意共事一夫嗎？”
趙逸冷冷的看著趙寅，看著他的臉色逐漸鐵青，“那李重光不也是後宮佳麗三千？”
趙逸一抹嘲諷，“所以她把那圖給了我。”
趙寅臉上滿是震撼，眼裡複雜的表情逐一閃過，最後慢慢的恢復鎮定，“無妨，等我打下了天下，她自然願意跟我的。”
趙逸仰起頭哈哈大笑，眼裡的淚水就是不掉下來，“你笑什麼？”趙寅問道。
“我若是猜的沒錯，等她省親回來，李重光便會帶她去拜訪皇兄，皇兄到時候看看她就知道了。”
說罷，趙逸連禮節都忘了，轉身出了門口。
手指撫摸上冰冷的墓碑，上面的鮮紅的刺字刺得她眼睛生疼，什麼東西讓她的臉也變得滾燙，像一個做錯了的孩子一樣，過了多少日子，才鼓起勇氣站在錯誤面前。
哆哆嗦嗦的甚至沒有勇氣，再對著冰冷的墓碑叫一句“爹爹。”
侍衛和宮人都站在遠遠的地方，女英在路上已經哭暈了過去，現在在馬車上休息，一旁的秦氏一身素服慢慢挪過來，眼睛腫的像個核桃似的，眼裡佈滿了血絲，蒼老的臉上皺紋深深，臉上也在佯裝堅定。
“吟風，娥皇來看你了。”吟風是爹爹的字，自從爹爹娶了辛姨娘之後，秦氏便再也不曾直呼爹爹的名諱。
周圍是一片巨大的空地，鱗次櫛比的排列著各方墓碑，正是周家的墓地，先帝特意賞賜的，周宗墓碑周圍種植著他生前最愛的萬年松。
秦氏的手顫顫的撫上墓碑，像看著一個多年不見卻又看不見的人，“你最愛的娥皇來看你了，你看到了嗎？她來了。”
娥皇眼裡的滾燙只差一秒便會噴薄而出，還是咬住了嘴唇緊緊的忍住。
便聽著秦氏接著說道，“她當了皇后了，你放心吧，皇上待她好著呢，還有了一個兒子，還孩子乖巧的很……”
“娘……”娥皇輕輕的喚道，秦氏的手一頓，眼睛迷茫的看著她，像一個陌生人一般，沒有再說下去，緩緩又回過了神，“是你啊，你回來了，是大丫頭回來了呢，吟風。”
秦氏眼裡漸漸又有了絲意識，嘴裡喏喏的說著，“你別怪你爹，你爹也是迫不得已，他想等你回來的啊，可是找不到你啊，先帝不讓他找你了，他就去找先帝吵架，吵啊吵，先帝就生氣了，他說不答應，就派人找到你把你殺了。”
娥皇猛然抬頭，驚愕的看著秦氏迷濛回憶糾結的雙眼，“你爹答應了，一直都覺得對不起你，可是派出去的人沒有回來，都知道，一定是被先帝阻攔著了，直到皇上又立了皇貴妃。”
秦氏滿是痛苦的回憶著，像是想著什麼難過的事情，娥皇紅著眼睛叫著她，一遍一遍就是不應，秦氏原本就偏白的頭髮被撕扯的更是凌亂，轉眼又看向那墓碑。
“他說娥皇回來了，我還不信，娥皇若是回來為何不回家？他說娥皇不原諒我們，他說娥皇本該是皇后，卻當了貴妃，紅顏禍水，命格將變，國之不國，都是他的孽，他在‘菩提苑’呆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就……”
秦氏像是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努力的揪著娥皇的手，“他就走了，他說你在怪他，你不原諒他，他就……”
“娘……你別說了。”娥皇輕輕拍著秦氏背部，忍著心裡的巨大的波瀾，哽咽道。
“你為什麼要回來呢，你回來做什麼，你把我們害的還不夠慘嗎，為什麼要回來？”秦氏哭的快要喘不上氣，娥皇心裡更是緊緊地一抽，面對著周宗的墓碑狠狠的磕頭。
“爹……”頭部被磕的磨出了血絲，眼淚也簌簌的往下滑落，順著曼曼青草，滲進泥土裡。
直到海榮在不遠處看不下去的時候，才趕過來制止。
娥皇執意拒絕了當地官員安排的皇家的行宮，落腳的地方是周家的老宅子，她也曾在漆紅簷綠下彈琴填詞，跳舞品茶，讀史聽雨。
簷下掉落的雨滴像斷了線的珠子，齊齊而落，沒有盡頭一般，“娘娘莫要太難過了，夫人和二小姐已經歇下了，娘娘也去歇著吧。”海榮走上前來說道。
聽著外面似有小販的吆喝聲，娥皇說道，“你去看看外面是在賣什麼？”
海榮應了聲，招呼了一個跟在他身邊喬裝改扮的太監前去檢視。
不一會，那小太監就跑了回來，溼淋淋的被小雨打溼了半邊衣裳，“回娘娘，是賣荔枝的。”
海榮看了看娥皇的神色，招呼那小太監，“去把他叫進來。”
“是。”
過了一會，一個身披著蓑衣，帶著斗笠的人就站到了面前，低著頭看不清模樣，旁邊放著兩筐鮮紅的荔枝和一根扁擔。（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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