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維不屑的“哼”了一聲，“誰稀罕就稀罕去，我不稀罕。”
“老兄，當年你也六爺也算是情深意重的知己，你的徒兒娥皇姑娘不是還在皇宮裡當皇后嗎，你放心有皇后娘娘在，絕不會委屈了令千金，這不是親上加親的好事嗎，老兄你怎麼這般想不開？”
他不提娥皇還好，一提心裡更是來氣，聲音故意大了些，“我哪敢高攀皇后娘娘，人家是一入宮門富貴來，哪還看得上我這小小的教坊，大人可千萬別提皇后的事情，上次就因為我手裡的一個小姑娘說了句她是我的徒兒，結果被亂杖打死了，我哪還敢高攀呢，我女兒到了她手裡，還不得半死不活？諸位說，是不是啊……”
前來圍觀的眾人聽他提到了皇后之類的，也不敢冒然附和什麼，又覺得平日裡尹先生豪爽大氣對他們不錯，只得象徵性的點了點頭。
韓大人一看事情越來越難辦，看了一旁跟來的海公公一眼，海公公會意，上前一步，提著嗓子喊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尹氏之女，溫婉賢淑，秀外慧中，德行出眾，深得朕意，故奏請列祖列宗，賜封貴妃，封號尹皇。欽此。”
此話一出，剛剛跪在地上的眾人皆是一驚，連窅娘也是驚詫不已，不說區區封個妃子，還奏請了列祖列宗，自古都是封后才會去奏請宗族。
況且一下子就冊封貴妃不說，還親自擬封號，更是恩賜帶了一個尹字，更是給了她和尹維莫大的臉面，最驚詫的是雙封號，尹皇，帶了一個‘皇’字，嬪妃之中只有皇后才有資格，一個區區新封的妃子，卻是尹皇貴妃話看是屈於皇后之下，實則比皇后恩寵更勝。
而這一切，只為了一句，這兩年裡，數她最像她。
一時間，華濃就成了飛上枝頭的鳳凰，眾人唏噓不已，都上前來道賀。
“尹先生，還不接旨？”海公公一臉的笑意，卻兀自將聖旨舉到了頭上，示意著不可拒絕的高高至上。
尹維跪在那裡不為所動，臉色兀然難看，窅娘擔憂的抱緊了懷裡的孩子，諾諾也聽話的一直在睡覺，不懂這裡的狂風驟雨。
賓客們看這一幕，心裡也詫異，也不敢再上前說什麼，就算剛剛他說的有理，可是皇上已經把她的乾女兒放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這無上的榮寵，還有何不滿。
一時間，大堂裡寂靜無聲。
抗旨，死罪一條，甚至是教坊裡的賓客也連累死罪。
接旨，華濃怎麼辦？
韓大人皺著眉上前來拽了拽他的袖袍，示意的看了看身後抱著孩子的窅娘。
尹先生呼了一口氣，“草民接旨，謝皇上隆恩。”
眾人都松了一口氣，一時間，又熱鬧了起來，窅娘也跟著松了一口氣，這一幕，都被尹維看在了眼裡。
而後尹維接過了聖旨，面色頗為遺憾的說道：“實在是不巧，不知會忽降天恩，我家那丫頭今天一早就留書出去遊玩了，我也不知所去何方。”
韓大人臉色一變，眼神複雜的看著他，“那，什麼時候回來？”
“少則半月有餘，多則一年半載，這丫頭不定性，跟著我走南闖北的慣了，我就擔心著中間若是……”
尹維欲言又止，裡面的人卻是清楚明白，尹先生如此灑脫不羈，女兒想必也是性情中人，這事是不知情的，若是中間遇上什麼意外，或是自主的嫁人了，誰又攔得了。
只見海公公一笑，不以為然，“咱家是知道的，皇上口諭，令千金必定是需要時間準備，先請尹夫人和公子進宮休整，把小姐熟悉喜歡的東西和喜好都準備齊全了，等到冊封結束後，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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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維臉色鐵青的看著他，窅娘懷裡的諾諾卻忽然的哭了起來，窅娘著急忙慌的哄著，手上卻是微微的顫抖。
眾人彷彿也在這來回間發覺了什麼，都不敢做聲。
韓大人無奈的嘆了口氣，他還不知道皇上還有後招，把他的妻子女兒禁在宮裡，逼得他做個選擇，要麼把女兒叫出來，相安無事，要麼，全家一起死。
為了一個女人大動干戈，他怕是忘記了曾經查到的事情，他尹維可不是個簡簡單單的樂師而已，當年富可敵國，結交各路人士，野心昭昭，就差一步便天翻地覆，可是一夜之間散盡家財隱姓埋名。
眼下國勢動亂，北邊出了個大宋，腹背受敵，開闊疆土，狼子野心，盛唐不再，早已大不如從前，他這時候不趁著他回來之時敘舊拉攏，卻公然威脅樹敵。
“尹夫人，請吧。”海公公一伸手，打算抱過小諾諾，窅娘雙手一緊，躲在尹維的身後低著頭。
海公公也不介意，“皇上說了，行李什麼的不用收拾了，宮裡應有盡有，夫人也是皇親國戚，自然不會虧待了，這些日子夫人若是思念‘家人’，盡可以派人出宮去請，皇上對先生一家，可謂是盡心盡力呢。”
尹維抿著唇不說話，上來兩個宮裡來的丫頭雙手攙住了窅娘，窅娘驚慌的看著尹維。
尹維皺眉點了點頭，窅娘才回過頭去，眼裡卻有一絲的絕望難看，抱著孩子的手指發白，哭聲不斷。
人都走後，韓大人留了下來，滿臉的無奈，“老兄，你這是何必呢，你當時若是答應了，夫人和公子也不必走這一遭。”
看著他們出去的方向，還能聽到孩子的哭聲，漸行漸遠。
尹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語氣有些僵硬，“我若是當時痛快了，當我是軟柿子嗎？”
華濃轉過頭換了個方向趴著，眼淚又流回了眼裡，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心裡卻一直對窅娘歉疚不已。
她不知道為什麼尹先生一定要阻止這門婚事，縱使給了他天大的臉面也不承情，可是她知道，她快要見到那個燦若星辰的男子，如今心裡有隱隱的抗拒。
教坊裡都識相的悄無聲息，輕舞打發她們去休息了，可是教坊裡出了皇后，又出了一個貴妃，個人心裡總是有些雀躍的。
“先生，”華濃悄悄推開門走進來，看見尹維手裡拿著一把舊色的琵琶，靜靜的撫摸。
“你怎麼來了？”尹維抬眼看見了她，收起了眼裡的落寞。
“我還沒見過先生談琵琶呢，先生彈一曲聽聽。”華濃語氣裡帶著嬌俏，微微一笑。
尹維笑著搖了搖頭，“我琵琶彈得不好，以前如言談的不錯，可惜你不認識。”
華濃笑了笑，故意的說道，“難道師孃彈得不好嗎，先生怎麼張口就誇別人？”
尹維一愣，“也好，但是窅娘更適合跳舞，”他的眼神驀然放空，像是在想著什麼，“我此生只見過兩個人，能將琵琶彈得出神入化。”
“哦？是誰？是不是大家口中的娥皇，先生的得意弟子？”
尹維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一位是我的故人，如今已經放下紅塵，當年一曲琵琶曲，流暢在溫婉的江南，那是我聽過的最純淨的樂聲。
一個就是娥皇，她能跳著舞彈琵琶，還彈的入骨三分，世上少見的奇才，我平生最得意的弟子。”
“不就是皇后嘛，你回來這麼久，她都沒來看過你，先生還惦記著，琵琶彈得再好有什麼用？”華濃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尹維靜靜的撫摸著琵琶的琴絃，眸子垂下去不知在想些什麼，“是啊，娥皇是皇后。”
“這說起來，我還算是你半個徒弟呢，可惜了，你一沒教我跳舞，二沒教我彈琴，說起來，先生，這不是我的錯。”
尹維抬起頭打量了她一眼，“什麼是我沒教你，你連字都認不全，是你學不會。”
華濃撇過頭去，低聲輕吟，“教不嚴，師之惰。”
“華濃，我讓人安排了今晚的車馬，你連夜就走，一切我都安排好了。”尹維哭笑不得，而後正了正神色看著她。
華濃皺眉，“也安排好了師孃出宮嗎？”
尹維一噎，剛想說些什麼，便聽得她說，“好，我在遠方等著你們。”
尹維點了點頭，放下心去，轉身間，沒看見華濃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夜半初上，華濃推開窗子，回頭看了一眼桌案上尹先生樂譜裡夾雜著的信箋，踏著月色，蒙著一頭黑色輕紗掩住那張絕美的容貌，輕車熟路的走了出去。
“韓大人。”華濃對著來人點了點頭。
韓大人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聽著下人夜半來報，心下還不信，看著有些熟悉的眉眼才確定下來，驚喜不已。
“姑娘這是……”
“我要進宮。”華濃眼神晶亮的看著他，語氣裡滿是堅定。
“姑娘不是外出……”
“我回來了，大人知道我乾爹的脾氣，小女也只能來求助大人，小女同皇上一見如故，喜結連理也是我心所願，請大人帶我進宮，生米煮成熟飯，乾爹自然不會為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