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末日出生的女孩子，想來論起招惹厄運的能力，誰也不是你的對手。”花蘿在笑，聲音卻是無法形容的寒冷。
伯爵府邸別院中的生日宴會觥籌交錯，貴族子女們的聯誼也正到酣處，但當沫梨從行邸走下，失足跌下臺階，現場陷入了極為可怕的寂靜之中。
少年少女們互相看了看，從接到請柬時他們便感到隱隱不對勁，當由花蘿再提起時，被壓抑住的想法才徹底浮出腦海。
是的，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新年的前夕，同樣也是天空時代與深海時代共同的終末之日。
沫梨足踝上有扭傷的紅腫痕跡，扶著地面想要站起，方才她墜落地面時，纖細的雙臂承受了絕大部分的衝擊，雙手脫力下又倒了下去。
“沫梨小姐，還請小心。”蹣跚之間，手臂被人攙住這才穩住身子，沫梨轉過頭看著來人，道了聲謝謝。
“這是一個紳士的應有之禮。”王梓心道幸運，和老蟲子約定好的劇本還沒開演，波瀾的命運倒是先給自己送上了一出表現自己的開幕演出。
莫燁還站在鋼琴邊上，看見除了那個叫作王梓的魔藥學老師搭手幫忙外，原先想和沫梨攀談的少年少女們正在悄悄後退，不著痕跡地疏遠中心圈內的少女。
莫燁知道答案藏在花蘿的話語中，詢問身側的謝依道，“末日是什麼？”
“師傅大人，這種時候你就不要開玩笑裝失憶了。”謝依低聲道，“千年之前，人類位於雲層之上的居所被毀滅殆盡，八成人類消亡，倖存者被迫降落至荒野求生。這一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也就是天空時代的終末之日。而更早的深海時代中，怪物共主也是在這一日率領僕從沖垮了人類在深海中的根據地，幾乎將同族全滅。”
“而在這個被詛咒的日子中，千年來沒有哪個嬰兒能在這一天中降生，臨產的孕婦要麼是感受到異樣的胎動提前一天生產，要麼是直接難產而死，所以三四月份交界時，新婚夫妻需要限制房事。而王國前一次進行人口普查，全國也找不出任何一人生日在終末之日。”
莫燁突然意識到少女先前為何會如此牴觸自己的生日，旋即皺眉道，“可是沫梨就在這裡啊，終末之日的詛咒看來被破除了。”
“不。”另一側的曾茜茜身有同感地慘淡笑著，“她反而成了詛咒的代言人。”
花蘿一步步走下臺階，高跟鞋踏動大理石階梯的律動輕響成為了現場唯一的聲音。她走到王梓與沫梨面前，看著王梓支撐沫梨的方式居然是勾住肩膀，頗感有趣地嘴角一挑，“紳士之禮可沒有哪條規定說可以如此近距離地接近淑女，還請放開我親愛的沫梨姐姐。”
“可是沫梨小姐受傷了！”王梓頗為強硬道，“而且還是在你的暗算之下她才摔下的臺階！”
“噢？這倒是挺有趣的說法，我的沫梨姐姐遇上不幸，怎麼就成我暗算了呢？要知道沫梨姐姐平時深居簡出，和她關係最好的也就是我了呢。我又怎麼會做出伸腿絆倒她，同時用力推她後背，把她推下臺階如此卑劣的事情呢？”
王梓一腔話語哽住了，他沒想到花蘿居然會用這種方式大方承認眾目睽睽下被看到的暗算行徑。
花蘿深深看了王梓一眼，輕笑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南方行省毛茛伯爵家的第二順位繼承人，王梓先生吧？”
對於公爵之女一言道破自己身份，王梓一怔，“你認得我？”
“當然，王國的年輕俊才我都有所知曉，再說毛茛家族出產的魔藥風靡南國，早就成了王國南方的明星家族，不少有趣人物紛紛上門結交……讓我想想，嗯，有一萬墨磅懸賞的大通緝犯，有北國來的吸血鬼，也有來自南帝國扮作客商，實則進行地形測繪的……”
“夠了！”冷汗涔涔而出，隔著黑色西服外套也能看到有汗漬凝集，王梓心道再讓對方說下去，自己會被忠於墨霜者當場擊斃在這裡，連忙制止道，“你到底想要怎樣？”
花蘿微笑著，“很簡單啊，還請把沫梨姐姐還給我，我們今晚的活動還有很多呢，可不能再在這裡耽誤時間。”
王梓下巴發顫，正在自己的生命與感情之間進行權衡，沫梨卻是拖著傷腳往前一步，輕聲對花蘿道，“還有什麼事情還請早些結束吧，我感覺有些困了，想要早些休息。”
“累了嗎？這可不行啊，沫梨姐姐，今晚必須保證所有人開心後才能結束，畢竟他們可是冒著被厄運纏身的風險來參加你的生日。”
王梓徒勞伸著手，然而把柄被位高權重的對方抓在手中，自己根本沒辦法多做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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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情況只能算是現實壓迫！並不是自己怯懦！嗯！等等老蟲子襲擊沫梨小姐時，自己一定會勇敢地站出來！
花蘿牽著沫梨的手蹦蹦跳跳，一味地將沫梨往前拉卻根本沒有提供任何支撐力，少女的傷腳在前行摩擦中傷勢開始漸漸惡化，劇烈的疼痛順著神經蔓延全身。
“沫梨，要堅強，不要哭。”少女告誡自己，眼淚卻控制不住地滑落面頰，只能低下頭，用微亂的頭髮藏好脆弱。
“沫梨姐姐，讓我給你一一介紹洛特城裡的年輕貴族們吧，如果哪天你感覺空虛寂寞了，就隨便找他們中的一個人嫁了吧？總比哪天無緣無故消失了卻沒在人類世界中留下痕跡要強。”
花蘿走到一行人面前，韋隆卻是站出身，擋在兩個少女面前，做足了心理準備後沉聲道。
“夠了，花蘿小姐，我們洛早已經特承認令尊歷桑維亞公爵以及另外兩位公爵大人的權威，請不要再糟蹋沫梨小姐，藉由她的不幸將王室的聲威往更底端踐踏。”
“還不夠啊，榕根家族的小騎士先生。”花蘿目光含情道，“榕根家族，麋鹿家族，你們兩家可是緊緊靠在白翼伯爵身邊，在議會中總會否決一切不利於王室統治的議題，就我所知，廢除洛特警察局的提案在你們三家手中卡了快五年了。不過我倒是挺好奇，王都那邊早就給警察系統斷炊了，治安管理交付給獵人協會，洛特的警察們居然還能靠薪水活得好好的。怕不是你們三家節衣縮食供他們勉強運營吧？我記得，麋鹿子爵一家出了接近七成來著。”
韋隆哼了兩聲並不回答，花蘿點著嘴唇，自言自語道，“不過不知是誰的功勞，狠狠羞辱了麋鹿子爵一頓，讓那條極為罕見的忠犬閉門謝客，久久不參加議會，反倒給了夜火家族機會，聯合其他幾家強行通過決議，讓被禁止的成癮藥《真知》成為合法的魔藥。你們榕根家和白翼那個更年期女人即使不服，也只能幹看著咯。”
“我只是繼承人，無法回答家主才知曉的情況。”對方的資訊掌握讓韋隆頗為忌憚，他看向花蘿身後有些狼狽的少女，即使已經只能靠單足站立，沫梨的身姿依然沒有任何偏斜。
韋隆得到鼓勵，鄭重道，“但我是王國的臣民，自然有理由維護王國的顏面與榮光。”
“是嗎，那麼你的選擇讓我感到遺憾。”花蘿揮動手指，兩個人影走出人群，架住韋隆往後面拖去。
韋隆扭頭看向兩個二年級的學長，同樣也是自己家族故交的繼承人，愕然道，“你們在做什麼！”
兩個少年沒有吭聲，將韋隆拖出了別院。
那些對沫梨心存好感，原本想要打抱不平的人面對花蘿眯成狹縫的目光，有些心虛地往後退去。眼看沒有機會表現自己，只好追著韋隆離開，去確保同伴的安全。
盧思特小聲問同伴道，“我們連挨了兩次打，是不是就是因為和她靠得太近的緣故？”沒人能給他答案。
花蘿笑了一聲，繼續向沫梨介紹洛特的少年少女們。
足踝已經充血，沫梨的腳步已經無法跟上花蘿，卻依然在被拉扯著往前跟去，低聲道，“為什麼要做到這種程度？”
“與我有什麼關係呢？他們之間只是起了內訌而已。”花蘿咂咂嘴道，“而且這只能證明貴族之中嚮往黎明的自由派，和陳迂腐朽的保皇派之間已經割裂到了直接動上拳腳的地步。而今晚你我現身後，正好到了他們表態的時候呢。”
“不過看來多數人還是知曉的，比起沫梨姐姐你這樣的怪物來說……”花蘿傲然道，“三大公爵才真正代表墨霜，而我才是這個國家真正的公主啊。”
“我不是怪物！”向來輕柔示人的沫梨難得憤怒了，她憤怒地從花蘿手中抽回手，卻沒想到花蘿牢牢鉗緊的此時卻毫無預兆地鬆開。
在花蘿作弄般的笑容中，沫梨重心不穩往後倒去。
沫梨的思維陷入了停滯，痛苦思考著，“我無法保護任何人。”
“我連自己也保護不了。”
少女無助地癱坐在椅子上。
……等等，自己身後怎麼會有椅子？
“走這麼久，偶爾也要休息一下。”
莫燁撓撓頭髮，搬著另外一張椅子放到沫梨身邊坐了下來，“不說這個，沫梨同學你幫我參謀一下，我剛剛做了一首詩歌，還請你幫忙潤色。對了，這是一首情詩。”
沫梨有些跟不上莫燁的思路，只能雙手放在雙膝上，乖巧地坐好，“嗯，情詩？”
“呵，原來又是你？”花蘿看到沒能再折辱到沫梨，頗感有趣地拿起邊上的一杯美酒，細細品酌道，“來自飛地的有趣傢伙，我好像和你說過了，你和沫梨姐姐之間沒有任何認識的必要，畢竟你們之間沒有任何交集，而你……現在居然打算在這裡為她做一首情詩？”
眾目睽睽中，莫燁擺擺手，歪著頭面無表情對花蘿道，“你誤會了，這首精心編制的情詩是送給你的。”
“……………………”
花蘿一口酒噴了出來，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什麼？”
莫燁坐在椅子上咳嗽一聲，用朗誦的語氣道，“一首情詩獻給讓我一見鍾情的花蘿，詩名是《你是我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