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玻璃片與管道組成的鍊金裝置，騎行賽的最新實況投放到廣場中央的霧化鏡面中。看到喜歡的選手位次發生變化，觀眾或是焦慮，或是興奮大叫起來，祈禱手中所握的賽馬券能從畫眉家族那給自己帶來大筆彩金。
帝國大使端著骨瓷茶杯啜銘細品，眼睛始終離不開直播最新賽況的大鏡子。他並非關心比賽情況，僅僅是在意承載直播的平臺本身。
“真是有趣的設計，貴國的鍊金產品總是如此與眾不同。”
大使讚道，“去年帝都閱兵，陛下也想向公民展現大軍威儀，皇家鍊金團卻始終拿不出合適的方案，一位大師認為可以使用類似海市蜃樓的手段，在帝都上空投放畫面，因為難度過高作罷。還有一位認為可以採用將現場畫面轉化為電或磁的方法轉播，隨即便被陛下光榮處決了，如果能想到這般直接用光線作中介進行補救，他的性命依然無法保全，但至少妻女不必流落娼館。”
大使嘖嘖問道，“這鍊金裝置是什麼名字，哪位大師作品？”
坐在一側的畫眉子爵連忙道，“《天堂魚》，當年雷明頓大師精神還正常時為洛特騎行賽專門設計製作。”
大使哦了一聲，如有所悟地看向白翼伯爵，容顏讓人驚豔的婦人卻沒有理會他，半闔著眼似乎又進入假寐。
“凱文洛哥哥。”花蘿扭過頭，對大使關切道，“手裡老是握著贗品，不累嗎？”
少女所指的是大使左手所握的帝國節杖，無論是喝茶還是觀看比賽，大使始終未將其放下，端端正正緊握在手中。
由楓木製成的長杖兩側有金屬蛇神盤繞，兩條長蛇口中各自叼著一顆白色寶石和一顆黑色寶石，雙蛇纏繞一起，宛如相互吞咬。杖身頂端裝有一對黃色翅膀，正中間鑲嵌的紅色寶石耀光炫目。
“贗品？”大使一怔，旋即輕笑道，“我等帝國人心中節杖並非至高神器《雙蛇杖》的贗品，而是鍊金術本身，支撐起帝國榮光的支柱所在。花蘿妹妹，不知道是否有人告訴過你雙蛇杖的典故？”
花蘿搖頭，懇切問道，“還請教我。”
能有機會瞭解整個影諭這個大陸所有國家的潛在敵人，少女並不想錯過。
再者她也想稍稍分神，不去想比賽和那個討厭鬼的事情。
“諸多鍊金典籍中記載，《雙蛇杖》是造物者創造這個世界的工具，同時也化作這個世界本身。相傳杖身由世界樹的一枝所制，化作我們所在世界的時間主軸，兩側纏繞的雙蛇則是造物者的寵物，一黑一白相互敵對，相互吞噬的同時又相互誕生，祂們二者既是哲硫與哲汞，同樣也是圍繞時間軸，構成世界基礎的物質相面和精神相面。”
“雙蛇在原初時代的神話中戲份頗多，無數神話的起源由雙與蛇開始，他們有諸多名字，帝國考古研究發現東大陸原址的國家稱它們為羲與媧，帝國西境與內陸地區的諸多文明稱它們為阿達與伊芙，而原初時代沉入無妄之海的島國，現在由魚人統治的海底之國瀛洲也有類似的傳說。”
大使用絲綢布細細擦拭杖身，接著道，“白蛇與黑蛇口中銜著的寶石分別稱為《白石》與《黑石》，他們是雙蛇的結晶所在，前者又名《第一元素》或《以太》，是一切屬性、能量與物質的最基礎構成；後者別稱《艾利西爾》，將其操縱便能將一切純粹。”
看著節杖正中央的紅色寶石，大使悠悠然道，“將黑石與白石兩個神物冶煉合二為一，就能誕生構成造物者的存在《紅石》，也就是《賢者之石》。所謂鍊金術，便是循果追因，通過觀察與改造世界反向找尋科技樹最核心的技術《造物》，將賢者之石冶煉現世，是我輩畢生追求！”
帝國大使的表情逐漸狂熱，直到墨霜人圍觀的眼神將其喚醒，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坐下後咳嗽兩聲，“失禮。”
“來了來了！”長街最遠處的觀眾起身，他們看到有街道拐角處有塵土飛揚，騎行賽領先梯隊終於進入中央街，開始最後追逐。
領先的是畫眉子爵家族的僱傭兵藪貓尾，緊隨之後的是獵人銀雀杜讓。更後方的隊伍中，則是一眾年輕面孔，苦艾、微絲、韋隆盡在此列。人們望穿眼，卻始終沒看見最期盼的身影。
一號種子選手葛傑和二號種子選手弗萊明仍未現身。跟風買定種子選手的觀眾手握賽馬券，心臟一路跳到嗓子眼，鎖定城門的直播同樣沒有看到兩人，如果此時還未進城，冠軍便已註定與他們無緣，寫著他們名字，標了投注金額的賽馬券也就成了廢紙。
謝依嘆了口氣，將手中的賽馬券揉成紙團，一百墨磅零花錢買葛傑奪冠想來是打了水漂。她的表現還算矜持，四周圍花重注押王牌選手的觀眾已經開始罵起街來。
“媽蛋！伯勞家族的狗屎繼承人，比賽前吹上了天，結果連城門都跑不進來！”
“弗萊明你大爺！退役的王牌騎兵就你這種鳥樣？！老子的賭注真是喂了狗了。”
怒罵歸怒罵，他們並沒有如謝依般撕碎賽馬券，賭徒內心中永遠存在名為僥倖的綠洲，即使到了此刻，一、二號種子選手再奪冠的可能性無限接近於零，他們心裡卻還幻想著一陣怪風把葛傑和弗萊明從城外吹過終點線，他們也就可以立刻衝到兌獎處拿到大額彩金。
怪風沒有吹來葛傑和弗萊明，倒是吹來了帶著馬糞氣味的草屑，躺在觀眾臺上熟睡的濫賭鬼猛地打了一聲噴嚏，驚醒之後陡然坐直身體，詢問身側的副校長和謝依道，“比賽到什麼情況了？”
副校長懶洋洋靠坐在靠墊上，手指有節奏地叩擊玻璃杯，美滋滋啜了口檸檬茶，頭也不回答道，“自己看。”
細細看盡場間情況，濫賭鬼跳腳道，“臥槽！葛傑和弗萊明呢！葛傑還好說，賠率太低我也就買了五百墨磅，但是弗萊明我可是節衣縮食押了重注的！他要是沒贏我要血虧一大筆錢！”
謝依解釋道，“他們還沒進城，另外師傅大人他也還沒進來。他們應該是和往年一般在森林裡發生了意外，只希望能平安就好。”
“意外！？”濫賭鬼對世交的孫女咆哮道，“害老子輸了一大筆錢，還能有什麼意外？他們難道還能被魔獸偷襲而死？被流竄的在逃犯擄劫？還是說技藝不精乾脆被坐騎甩下了？”
謝依堵著耳朵什麼也沒聽到，濫賭鬼自己倒是逐漸冷靜下來，擦著冷汗道，“還好還好，至少我看好的另外四人都在領先位置，他們如果能贏，想來保本不是大問題。”
“又有人進城了！”關注直播鏡的觀眾見到城門外有人影閃動，忍不住站起身大叫道，“還有一個選手沒放棄比賽！”
“是誰？葛傑還是弗萊明？”人們紛紛站起身。
花蘿咻地起身，木頭搭建的觀眾臺已經被她鞋底的高跟磨出大坑，方才她只能靠跺地的方法排解緊張，直到此刻她才松下心，看著鏡子驚喜道，“那個討厭鬼終於……”
逐漸看清來人身影，由衷的笑容在花蘿臉上逐漸凝固。
一頭紅髮的少年騎著馬悠哉遊哉走進城門，被人觀察的彆扭讓他心有所感，抬起頭對著直播鏡頭揮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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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人雷特。
觀眾失望地傾倒一片，並沒有人關心這個帝國來人。花蘿失望嘆口氣後扶裙坐下，看向還在品茶的帝國大使，笑容明媚道，“不愧是帝國暗使，如此悠哉地參加比賽還能不被先頭部隊甩開。”
“我說過了花蘿小姐，所謂《暗使》只是你們對帝國外交風格有所誤解而已，所有正式使團中並未有如此崗位。”
久經外交培訓的大使輕易能看出花蘿眼睛深處的懷疑，便再補充道，“雷特先生只是使團中的普通一員，愛好馬術又因恰逢洛特騎行賽盛會一時技癢，這才會參加競賽。”
“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帝國人雷特並不知道同僚和墨霜公爵之女正在討論自己，內心中莫名產生的疑惑讓他駐馬停步，回過頭往身後看去，並沒有看到任何身影。
“果然是我想多了。”雷特苦笑著搖搖頭，“姑且不說那位大人物不會參加這種泥腿子比賽，即使參加了，他也絕不會容忍有人跑在他前面。所以那個叫作莫燁的……果然是個喝了變形怪煎藥的假貨罷？”
突然察覺有眼神聚焦在自己身上，雷特驀地抬頭和視線來源眼神交鋒，不過對方只是一瞥後便看向他處，讓雷特有拳頭揮空的感覺。
觀眾席上方的帳篷中，沫梨問鍾如霆道，“表哥，他是你的熟人嗎？總覺得你看他的眼神像是認識。”
“只是我認識他罷了。想來他的目的地是王都，如果可以的話，就算臨時回去也絕不要和他多做接觸。”鍾如霆摩挲著下巴，略帶痛音道，“另外表妹，你揪得我有點疼。”
“啊？”沫梨垂下頭，發現自己緊張之中牢牢抓住表哥的手臂，晶瑩的指甲刺入鍾如霆肉裡，只要再往下一毫便能刺出血來。沫梨連忙鬆開鍾如霆的手臂，連連道歉，“抱歉，有些走神我沒注意到……”
鍾如霆揉著傷痕苦笑兩聲，“現在看來莫燁同學奪冠是沒希望了。”
沫梨有些失落地嘆了一聲，“即使可能性不大，但他明明那麼想要奪得冠軍。不過我總覺得……他應該還沒有放棄。”
沫梨堅定地抬起頭，“只要還沒放棄，我就一定還會為他加油。”
她望出帳篷，不知道是不是過於堅定的想法讓大腦產生了幻覺，一瞬之間，她分明看見帳篷外有一張熟悉的面孔，和埋藏在塵霾下的明亮雙眼對視，即使只是一眼對視也能看到埋在對方心底中的堅毅，沫梨相信這不是幻覺。
“莫燁……”
沫梨緩緩用雙手捂緊張大的櫻唇，訝然道，“這裡是觀眾席！”
“我知道啊……但是白焰想抄近路。”
座下白馬全力奔跑，獵獵長鬃迎風揚起宛若白焰，莫燁此刻如同駕馭烈火馳騁的騎士，不過實際情況卻是少年秀氣的側臉被勁風扯得像只沙皮狗，一臉狼狽。
鬼知道莫燁一路經歷了什麼，但少年騎手終於在白焰發揮下跨越十數分鐘的差距迎頭趕上，和鐵線蟲交戰浪費的時間全部補回，此刻離先頭部隊不過百米，只要用尋常馬匹的速度抄上兩回近路，便能徹底攆上先行者。
不過所謂近路……有些詭異。
方才白焰足底發力從石板路躍到觀眾席中間的空白區域，出格舉動驚得下方的觀眾一臉菜色，天知道這匹白馬是怎麼能夠跳起兩米躍到觀眾席上，而後又是一個跳躍落到低矮小樓的屋頂，沒有打上蹄鐵的蹄子牢牢嵌在屋簷瓦片之中，大腿發力飛簷走壁，沿直線朝終點跑去。
啪唧。
鍾如霆手中的雪糕掉落，徒然驚訝道，“那匹白馬……就是你和莫燁同學爭過所屬權的那匹？那個，你們打算出售嗎？”
沫梨沒有聽到表哥的問話，一路小跑到帳篷前喊道，“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