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突然從細小的縫隙裡伸進來的，牢牢地抓著其中一扇窗戶的手，木忘昔心中一悸，幾乎漏了一拍心跳。
乾淨白皙的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唯獨在靠近拇指的地方有個淡褐色的疤痕，小小的，就像是一顆痣一般，但是細細看來卻是彎彎的月牙的形狀。木忘昔清楚地記得，那個小小的疤痕是自己小時候用鋒利的匕首不小心刺的。因為闖了這個禍，她哇哇大哭了一整天，但是那個人卻只是溫和地替自己止了血，癒合了傷口，然後指著那個故意留下來的傷口對自己說：忘昔乖，忘昔不哭。看，這個形狀像不像彎彎的月牙？這可是忘昔給為師的第一份禮物，為師一定會一直留著它的。然後自己就真的再也不哭了；然後自己就開始故意闖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禍只為了能多看幾次那人溫柔得能融化一切的笑臉；然後不僅是那個人的笑臉而是那個人所有的一切都悄悄地住進了自己的心裡；再然後……再然後當她意識到愛情是什麼的時候，那個人早就已經在她的心裡住了太久太久，怎麼也出不去了。
木忘昔猛地推開沒被抓住的那扇窗格，將大半個身子都探出窗外去，果然，那個永遠一身潔白的人正靜靜地站在窗前，用清冷中帶著香醇暖意的雙眼看著她。
木忘昔聽見他用溫和的聲音叫她：“忘昔。”
不過兩個字，卻已經勝過了所有的天籟。
緊跟在深深的思念之後，就連淚水也再無法抑制，一瞬間洶湧而出，四處肆虐。她幾乎就要脫口而出：清城，我好想你。
可是，這個時候站在她面前的那個人卻將另一扇窗格也開啟，然後伸出手來溫柔地一邊幫她擦拭著淚水一邊道：“忘昔，對不起。為師來晚了。”
一字一句，就像是一盆冰水從頭頂傾瀉而下，將木忘昔澆了個透心涼，也讓她徹底地清醒了：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師父。
不過就只是自己的師父而已。
木忘昔狼狽地用袖子胡亂地抹了抹臉，然後道：“夜已深，我要睡了，師父您也先去休息吧。弟子明日一早再來找您。”一口氣說完這些，木忘昔甚至顧不上再看一眼，立即就將兩扇窗格往裡一拉，咔嚓一聲落了栓。彷彿只要再慢一秒，自己的心就又會崩潰了一般。幾乎是落荒而逃。
栓落下的那瞬間，同時掉落的還有木忘昔的心。她背靠著牆壁緩慢地，無力地滑落下來，最終跌坐在地上，用力地捂著自己的嘴，無聲痛哭。
只是她實在太過於專注與自己的悲傷，甚至沒有來得及去細細看一眼面前那人便已經遠遠地逃了。若是她能夠再堅強一下，哪怕只是幾秒鐘，認真地看一下那雙深沉眼睛背後濃濃的墨色，也許她就不用再這樣只能躲在角落裡暗暗地哭泣了。
清城微張著嘴，眼睜睜地看著才剛剛開啟的窗戶又被用力地在自己眼前合上。那兩扇木製的窗格互相碰撞發出了沉悶的聲音，也許是因為裡面的人實在太過用力的關係，有不少細小的灰塵被震得飛了起來，在清城的眼前四處飛揚。幾乎與此同時，房內又傳來了輕微的咔嚓聲，清城知道，那是木忘昔將窗戶落了栓的聲音。
清城想說的話還有太多太多，可是木忘昔的動作實在太快，甚至連開口的機會都不曾給他，就這麼沉沉地切斷了兩人的對話。他實在是無法理解，為什麼前一刻他明明還在那個孩子的眼裡看到滿滿的欣喜，下一刻她卻又突然眼裡裝滿了哀傷與失望，冷冷地將自己拒之門外。
看著窗前孤零零地在風中顫抖的海棠，清城突然想起了在尙棠宮的那個夜晚，也是這樣深深的夜色，明亮的月光，窗外滿滿一圈的海棠，還有，一牆之隔，卻遠到無法觸及的距離。
他幾不可聞地輕嘆一口氣，四處環顧。到處都是高大威嚴，層層疊疊的宮闕，但是他的眼裡除了迷茫還是只剩下了迷茫。
堂堂崑崙顧清城，天崩地裂不變色。可是此時，這個能讓天地為之動搖的人物卻只是抬頭看了看緩緩西沉但依然明亮的月，不知何去何從。
房內，木忘昔緊緊抱著膝蓋蜷縮在角落裡，頭埋在膝蓋裡，無聲地不停起伏顫抖著。那緊緊咬合在一起的牙齒不僅將所有的悲泣都封鎖在了白色的壁壘之後，也竭力地在阻擋著她內心呼之欲出的衝動。
門窗緊閉的房間裡，一切都靜得出奇，就連呼吸聲都變得清晰可聞，木忘昔因為無聲的哭泣和哽咽而帶來的喘氣聲和吞嚥口水的聲音也變得格外地響亮，即使咬緊了牙關，那些細碎的聲音仍然順著她的每一塊骨頭蔓延開來，幾乎震破她的耳膜。
木忘昔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哭了多久，她只知道當她的心情終於慢慢地平靜下來時，雙眼已經有了腫脹和刺痛的感覺。長時間的蜷縮讓她的雙腿發麻，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小腿，卻幾乎感覺不到疼痛。嘴角泛起一絲無奈的苦笑，木忘昔雙手用力地扶著牆緩緩地站了起來，背靠在牆壁上，她小心翼翼地活動著自己的雙腿，良久，那感受不到疼痛的痛苦才總算消失了。
雙眼下意識地朝著唯一一扇落了栓的窗戶瞥了一眼，心裡又開始慢慢地翻騰起來。鬼使神差地，木忘昔輕手輕腳地又再次向前走了幾步，貼著窗戶仔細地聆聽著，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想要確認些什麼。
窗外的風明顯已經變大了，木忘能夠清楚地聽到牆根的海棠和其他植物的枝葉在大風的吹打下發出陣陣窸窸窣窣的響聲，而窗格也因為風勢的變大而輕輕震顫著。
但是這些都不是木忘昔想要的，她只是更加全神貫注地聽著窗外的動靜，尋找著那可能根本不存在的聲音，專心致志。
她並沒有失望。
就在那些紛紛雜雜地聲音裡，她隱隱約約地聽到彷彿有人輕輕地咳嗽了一聲。那聲音就像是一個小小的水滴突然闖進了她的心湖，泛起陣陣漣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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