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城深深皺了眉，道：“既然事情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是該大家攤開來好好說清楚的時候了，對此我自然是會與你一起的。”言罷，他又深深地嘆了口氣，道：“你母親臨終前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讓我好好照顧你和忘昔，讓你們快樂地成長。我本來想著，雖然要照顧你是做不到了，但是至少對於忘昔，我還可以讓她在不知情的狀況下無憂無慮地長大，就這麼過一生。可是現在看來，就連她，我也沒有資格再好好地照顧了。”
聽清城提到木心棘，蘇凡諾的心情也沉了下去，他用略帶著寫哀傷的語氣道：“不，師叔您並沒錯。忘昔她一直都被照顧得很好，不是麼？何況雖然母親那麼說了，但她一定也是希望忘昔能夠終有一天知道過去的一切，讓所有的人都能夠解開心結，好好的相處。畢竟，這才是能真正令她欣慰的結局，不是麼？您不可能不知道，忘昔她終有一天總是要真正長大的，而被矇在鼓裡的滋味從來都是不好受的，那樣對她來說，從來都不是真正的幸福。”
清城沉默了片刻，方才低低地道：“你是對的。我只是覺得，現在似乎還有些操之過急了。”
蘇凡諾的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發出任何聲音。
清城轉頭看了看窗外有些西沉的月，道：“既然忘昔安好，那我也就放心了。你明日尚要早朝，早些歇著吧。我這就告辭。”
“我這寢殿裡還尚有不少空的房間，都是打掃乾淨了的，師叔您挑看得順眼的先將就一晚吧。明日我再叫人給您安排其他的住處。”
“不必這麼麻煩了，我自己會看著辦的，你忙你的吧。”清城的身形一閃，瞬間就沒了蹤跡。
蘇凡諾的心裡突然湧起一陣衝動，也不管清城是否還能聽得到，直接就對著視窗大喊：“清城師叔！請留步！”
“還有什麼事？”清城的聲音募然在他的耳邊響起，跟著一起出現的還有那一襲白色的、沾染了少許露水的衣衫。
他果然還是聽見了，蘇凡諾想。
用力地吞了吞口水，蘇凡諾努力地抑制住心內激盪的情緒，鼓起了十二分情緒才能神情平靜地看著清城微皺的眉間，道：“師叔您難道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忘昔她這麼急著想要知道往事，想要見到父親？”
“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知道麼？她是為了什麼？”清城的眼裡眉間，都是濃濃的不解和幾絲急切。
蘇凡諾再一次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緊緊地盯著清城的雙眼，道：“這一切都不過是因為……忘昔她愛您。”
他話音剛落，清城的表情劇變。蘇凡諾成功地看到了那個即使生氣即使疑惑即使傷感也總是那麼淡然自若的顧清城臉上滿是震驚和難以相信，他彷彿聽到了有些什麼東西在那個剎那碎裂的聲音。
是面具終於破了麼?蘇凡諾自己也不敢確定，他只是聽到清城在自己的身旁用幾乎囁嚅的聲音低聲地道：“我與師弟們如父如母地照顧了她那麼久，她就算愛我們不也是很正常的嗎？身為子女的，自然是要敬愛自己的父母的……”
只可惜蘇凡諾接下來的一句話，徹底地打破了他的最後一絲幻想：“父親？清城師叔，您真的覺得忘昔她是將您當做父親一樣看待的麼？連我這個不過見了她幾次的旁觀者都知道不是，您作為她的師父跟她朝夕相處，又怎麼可能會不比我更清楚？”既然已經把話挑明了，蘇凡諾決定豁出去了：“您明明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又何必自欺欺人。”
“就如你所說，我是她師父。”清城沉聲道。
“那又怎麼樣？我的父親和母親，他們不也是師徒關系麼？您心裡相比也明白得很，若是雙方真的有意，這個根本不是什麼問題。”
“所以你現在是在慫恿我用看一個女人的眼光看自己的女兒，甚至接受她的感情？”
“凡諾不敢。”蘇凡諾低垂下頭，語氣又回覆了恭敬：“師叔自然是有自己的主張，我又怎敢隨意干涉？我不過是在跟師叔您就事論事而已，絕對沒有其他的想法。”
“是麼？”清城看了他一眼，道：“如此便好。早點休息吧。”
又是一陣微風拂過，蘇凡諾的眼前已經只剩下了輕輕搖晃著的窗戶。
蘇凡諾慢慢地走到窗前，稍稍探出頭去仰望。
月光明亮，漫天的星辰也閃爍著毫不遜色的亮光，雖然不如至於亮如白晝，但是卻足夠讓人將四周的景物照得清清楚楚的了。蘇凡諾將目光從如幕的夜空收了回來，掠過精緻的花園中瞞不住的點點秋意，看向遠處的重重宮殿。飛簷挑梁也好，雕樑畫棟也罷，目光所及處全是漫漫的亭臺樓閣。
母親，您現在也在看著這裡麼？那忘昔的心思您也一定知道吧？不知道您是不是會生氣呢，忘昔她，又走上了您曾經走過的那條路。不過我想您應該也能和我一樣理解她，畢竟那個人實在是太特別了，很少有人能夠逃過他的吸引，更別說忘昔從小跟他生活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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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當初正是母親您親口要求那個人照顧忘昔的，那麼您想必也已經料到這一天了，凡諾並沒有怪您的意思，只是有些想不通您的用意罷了。
蘇凡諾從窗外隨意拽了一片連他自己也說不名字的植物的葉子，輕輕拿在手裡摩挲。
可是母親，您看見了麼？清城師叔他終於還是來了。那個冷漠而驕傲的男人居然願意到這個他曾經發誓再也不會踏足的永晏宮來了。而且他還是為了忘昔才來的，不是為了您，也不是為了父親，更不是為了我。
那個顧清城他說，忘昔是他親手養大的女兒，不能讓她受半點委屈。母親您信麼？反正我是不信，一點也不。
只不過這樣的發展，是不是也在母親您的意料之中呢？如果是，您又是否也預料到了結局呢？
帶著一絲涼意的深夜的風緩緩吹過，蘇凡諾輕輕打了個寒戰，他攏了攏身上的衣衫，又順手將窗戶給合上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