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動聲色，眉眼輕抬。
唐子清觀察起周圍研究員的變化。
聽歌的還在聽歌，打哈欠的還在打哈欠，就連卡德司勒也依舊目不轉睛盯著螢幕。整間工作室，沒有任何人注意他手中的檔案。
更沒有任何異動。
彷彿他手中，真的只是一份平凡而普通的論文。
“難道是我想多了？”
心懷疑問，唐子清沒再繼續在檔案儲放櫃裡翻找更多的論文。合上檔案，在手裡輕輕顛了兩下，走回自己座位前坐下。
先看看，
再做評論也不晚。
習慣性的掏出紙筆，然後，將論文平鋪在辦公桌上，開始細細閱讀。他手裡這份論文是電腦列印的稿件，無法根據筆記看出更多個人信息。但，字裡行間，流暢而準確的措辭，卻讓人不得不佩服這名研究員的專業態度。
而且一開篇，思路就讓人眼前一亮。
縱然學術圈子裡，出現過很多研究精靈外形變化的專家。但像這篇論文一樣，既能宏觀概述，又能抽出其中一點，針對性深入探討的論文，卻不多見。
文章中，提到：
精靈的外形特徵，通常，受三方面因素影響。
第一點，基因。
與世界上無數的普通生物一般無二，精靈作為真實存在的生物，也有DNA、染色體和基因。無論精靈如何特殊，依然在規則之內。
優勝劣汰，代代相傳。
這是亙古不變的法則。
小火龍之所以是小火龍，傑尼龜之所以是傑尼龜，正是因為基因庫的穩定支撐，如提前設定好的程式般精確運作，才能保證每一隻精靈，不會長歪。
但，
基因包含精靈，
精靈，卻不能代表全部的基因。
打個比方，基因庫，就好比積木的元件。
每一塊的形狀和功能，都已經提前設計好。同時，為應付生存和意外，不可思議的大自然，還會準備一些位置相同，但功能不同的元件。精靈在胚胎、成長過程，只會取一小部分構建自己。其它的，依然儲存在基因中，留給下一代。
所以，
同樣的基因，
也會造就，存在微妙偏差的精靈個體。
這個研究方向相當的複雜，大多數研究者，都不會深究。其中一小部分，闢如專門培育觀賞精靈的培育師，才會精挑細選某些花紋特殊，遺傳機率高的母體，繁育特定外貌特徵的幼崽。但對他們來說，這門學問依然是單純的機率預期，完全不可控。
在《巴大蝶擬色基因論》中，也只是簡單一筆帶過。
不過，唐子清卻很是鍾愛這方面理論。
見描述至此完結。
撇撇嘴，微不可查，幽怨的輕嘆一聲。
得到太霜銀古饋贈的‘起源’能力後，儘管尚不能善用，但他感覺自己對同類知識的理解能力，比以前強出很多倍。之前在幻境中看到的生命樹，看似含糊籠統，有點玄之又玄的味道，其實和基因論，有很多相似之處。因為這兩者，同樣是在闡述，生命如何分支演化。
靈感，萌動。
但，卻還差那麼一點點，摸不著、抓不到，尚未達到可以用語言形容出來的程度。若論文中能再多提幾句，他保證，自己肯定能悟到些不一樣東西。
“唉，可惜了。”
手中的筆，在紙上“沙沙沙”的寫寫畫畫，唐子清再次嘆了口氣。
算了，繼續往下看。
第二點，環境。
對精靈來講，這是一個相當常見的話題。
比如，一直採食含有紅色素果實的猴怪，就比同類毛髮的顏色鮮豔很多。四肢和尾部末端，不再呈現常見的褐色毛髮，變為熱烈的橙色。
又比如，與普通叢林生活的比比鳥相比，常年在巖壁裡尋找獵物的比比鳥，鳥喙相對來說更粗、更黃、也更加堅挺。常年啄擊岩石，對它們影響非常大。
人類，也存在類似情況。
一輩子堅持某項運動的人，比如滑冰運動員。他們在經年累月的訓練中，腿部和腳步的肌肉會不斷自我調節，以適應這項運動，最終發生形變。腳踝內外兩側，更會磨出相當厚的老繭，以突兀的形狀，成為身體上的一部分。
這一點，和唐子清之前開發的‘精靈資料化’方案，有很多相似之處。
無論，
卡咪龜，尾部形狀變化；
噴火龍，身體色澤加深；
阿柏怪，花紋色彩異變。
都是在精靈和訓練師一起努力下，使身體素質提高，外形發生變化的經典案例，也是後天環境改變外形的最佳證明。
很容易理解。
所以，這篇論文同樣沒詳細描述，簡單概述幾句，便直接跳過。
論文中唯一深入講述的，
是，
第三點，擬態。
這也是《巴大蝶擬色基因論》中最核心的論點，支撐後續實驗的主要理論支撐……
沒錯，論文中的理論，已經用於實體實驗。
唐子清對貝洛研究所把這篇論文亂放的行為，感到驚訝，並非無的放矢。
換個地方，把這篇論文交到他手裡，他只會好奇的閱讀，不會多想。但這裡是貝洛研究所，而且。他早就知道，貝洛集團拿巴大蝶進行過殘忍試驗，前後一聯絡，容不得不多想。
翻至尾頁，
實驗資料歷歷在目：
巴大蝶，幼生期，光影觀察。
失敗，死亡。
巴大蝶，幼生期，火焰刺激實驗……
失敗，死亡。
巴大蝶，生長期，葉綠素溶液注射。
成功！死亡。
巴大蝶，生長期，暗紅藻溶液注射。
成功……
資料有很多，但唐子清無暇兼顧。他眼裡，只有這一個個簡單的備註，彷彿在哭訴。
不管成功還是失敗，這些美麗的巴大蝶，都沒有再次出現。在這裡，它們，彷彿純粹是紙上冰冷的數字，以死亡的墨汁，詮釋著這場實驗通向成功的全過程。
一次次實驗，
一次次刺激，
一次次蛻變，
一隻又一隻，
直到，一隻雙翼半透明的變異巴大蝶幼崽出現，這場實驗才……不，是這場冷漠且無情的屠殺！才暫時，告於段落……
但，這不是結束。
只是，等待上級稽核。
“喪心病狂！”
心中暗罵一聲，唐子清狠狠在紙上胡亂畫下刀痕般的筆跡。他不反對實體實驗，因為他自己，也會做類似的事。但實體實驗總歸是理性且有目的的，需要透過一步步檢測，驗證多道安全環節，才會用在這些通人性的精靈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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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貝洛研究所這樣草菅生命，簡直駭人聽聞！
“嘩啦”一聲。
紙張狠狠翻過，彷彿被揉碎。
聲音乍響，驚醒了旁邊對著電腦發呆的女研究員。她探頭看了唐子清一眼，待注意到他辦公桌上攤開的論文時，眼底閃過一道驚恐，脖子僵硬的緩緩轉回去。
螢幕發出光，照在蒼白的面頰上，她的雙瞳，失去了焦距。
雙唇，
微微顫抖，
彷彿恐懼，不堪回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