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這樣的……”
波蘭雪樹出聲反駁，不知是在和川上濟爭論，還是自言自語。
“不是什麼樣，波蘭雪樹？”
灰髮青年反問，
“莫吉託要除掉你是事實，他沒有真正重用你也是事實。從你甦醒至今，我沒有說一句假話，只是在推理假設而已。”
“沒錯，莫吉托把你當棄子的原因只是我的推理，但我估計八九不離十……不是我說米利安，你真的沒察覺到這一點嗎？”
根據川上濟的判斷，在徹底踏入黑暗前，米利安應該有一段相對正常的生活，也就是說，他在童年時期受到過三觀很正的教育，以至於根深蒂固到現在都殘留在骨子裡……
而莫吉托那樣的黑幫培養心腹喜歡從小開始，因此米利安估計是七八歲的時候家裡出了問題。
也難怪這傢伙在麻醉後沒完全甦醒的那段時間，先是喊“爸爸”，然後喊“媽媽”，最後又喊開始“埃斯波西託先生”……
倒也不是川上濟想瞭解這些陳年八卦，但是波蘭雪樹洩露的隻言片語足夠他推理得七七八八了。
因此，在川上濟看來，攻破波蘭雪樹的心理防線幾乎沒任何難度。
於是灰髮青年憐憫地說：
“我們可以接著推理：根據之前的結論，莫吉托在防備你的道德感，而這次他卻不計一切代價要把你殺人滅口。由此反推，他的秘密肯定在一定程度上……會違背你的道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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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你一直跟著莫吉托，對我們組織的瞭解多不多，能站上裡世界的金字塔，我們組織還是有一點底線的：比如不販毒；再比如不涉及到利益時，不會對普通人出手。”
“也就是說，大機率莫吉托是要被組織清算的。若你依舊愚忠於他，是件很可惜的事情。”川上濟搖搖頭。
在組織內部，這點不能稱之為底線的底線很離譜，但又的確存在。
組織明面上的確禁止那方面的生意，但是暗地裡肯定會受到環境影響，反正川上濟是不相信M國那邊的分部沒插手這個行業的。
至於不對普通人出手……組織只是不干涉成員的私生活，但若哪位成員因為私怨殺人被警方抓到，組織是絕對不會幫忙兜底的，而且大機率懲罰降職一條龍。
說得有些口乾舌燥，灰髮青年又吃了枚檸檬糖，他將房間的燈光調亮，並靠近波蘭雪樹。川上濟用手摸了摸對方頸部脈搏。後者打了個寒戰，因為卡沙夏的手冷得如冰。
太陽穴一突一突地發痛，波蘭雪樹警覺自己的大腦開始混混沉沉，刺目的燈光更是讓他看不清任何東西。
“忽然發現，一直都是我再說呢……”灰髮青年恍然道，“這可不行，審訊應該是你的主場才對。自白劑應該已經起作用了。”
“頭暈目眩，心跳加速，脈搏加快……有沒有產生一種想傾訴什麼的願望？放心，無論你想說什麼，我都會是一個好的傾聽者。”
“讓我們開始審訊的第一個問題：”
“米利安，你覺得你父母的死亡和艾德里安埃斯波西託有關係嗎？”
…………
卡沙夏是個徹頭徹尾的惡魔……被壓榨乾淨情報後，波蘭雪樹混混沉沉地想。
往日灰髮青年溫和跳脫又絮絮叨叨的形象在他心中鏘然破碎。直至今日，波蘭雪樹才窺見這傢伙真實面目的冰山一角。彷彿撕開綠茵茵的草地，發現下面是深不見底擇人而噬的泥沼。
“不得不說，你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川上濟微笑著安撫波蘭雪樹，“放心，我不會再對你用刑的。”
波蘭雪樹發出了一聲慘笑。
在卡沙夏將話題扯到他父母身上時，米利安僅剩的理智被渴望真相的急切蒸發。
但是灰髮青年從容不迫地用話術和他兜圈子，然後一點點引著他把情報說出來……而到最後，他都不知道自己父母死亡的真相如何。
不得不說，自白劑的藥效很強勁……
“看樣子你在自我安慰了？畢竟你是在自白劑的影響下才不得不背叛莫吉托，是這麼想得嗎米利安？”
波蘭雪樹現在已經懶得理睬卡沙夏了，左右這傢伙嘴裡沒有一句真話。但是灰髮青年用手掐住他的下巴，又掏出一個注射筒——是之前裝有自白劑的注射筒。
還有一點自白劑殘留著，川上濟強硬地將它擠到波蘭雪樹嘴裡，後者嘗到了一點鹹味。
“自白劑還是很貴的，因此我只是配了點氯化鈉溶液——俗稱生理鹽水。你應該能嘗出來吧。”灰髮青年說，“這也是在審訊前，我為什麼要煞費苦心地佈置場景並和你聊這麼久。”
“從頭到尾，我只是對你施加了心理暗示，背叛埃斯波西託先生是你的個人意願。”
川上濟又沒忍住拍了拍波蘭雪樹的腦門，像是在獎勵聽話的狗狗一樣。
其實除了那管生理鹽水，他還給米利安打了點其他藥劑——也不是自白劑，但是能讓受試者更加情緒化。
無論是用刑具與電擊器渲染恐怖氣氛，還是當著波蘭雪樹的面注射“自白劑”，抑或是在審訊過程中一遍遍描述波蘭雪樹的身體狀況，強化“他被注射了自白劑”這一觀點……都只是為了進行心理暗示。
世界是唯物的，但從個人角度來說也可以是唯心的，當一個人全心全意地相信某個謊言，同時還有各種偽裝得天衣無縫的證據左證時，謊言就是真的。
“你——！
！”
還沒從審訊中緩過來的波蘭雪樹氣得說不出話，他沒想到這時候了，卡沙夏還要背刺他一下。
但這個單純的倒黴蛋明顯不知道，他越生氣，卡沙夏就越高興。
因為接下來，灰髮青年又得意洋洋地炫耀：
“好了不逗你了。話說米利安，明明幾面之緣，你知道我為什麼能這麼瞭解莫吉托嗎？”
“因為我和他是一樣的人啊……殃及池魚，殺害無辜，坑騙同事，沒有任何良心與道德感並且不擇一切手段。甚至我可以比他更惡劣。”
川上濟笑得惡意滿滿，不可否認他想到了那輛嬰兒車。
“對了，還有一點是也騙你的哦～和義大利注重傳統的黑幫不同，我們組織也不是什麼好鳥，所謂的底線就是沒有任何底線。”
“哪怕不插手某些業務，也不因為不屑，而是沒必要。我們的位置站得更高，不用親自對受害者下手，就能大啖血肉。”
“所以米利安，你的背叛，也不是因為受到良心譴責棄暗投明哦~”
“所以說，你就是赤裸裸的、純粹的、徹頭徹尾的背叛。”
“但是在莫吉托先對你出手的情況下，這樣高質量的背叛可是崇高的勝利，好好享受你的勝利吧，我親愛的米利安。”
這是在說謊，卡沙夏在說謊……波蘭雪樹告訴自己。
但是他的確能感覺到，這次自白劑的效果和莫吉托先生審訊他的那次不一樣。以至於讓他分不清，控制自己的究竟是藥物還是傾訴欲。
“那我父母的事呢？”波蘭雪樹嘶聲問。
“這個嘛——”川上濟拉長語調，
“既然情報已經到手了，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呢？”
說完，灰髮青年邁著歡快的步子離開波蘭雪樹的房間，他貼心地為後者關上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