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波蘭雪樹反應，灰髮青年就自顧自地喋喋不休起來：
“放心，手術很成功……不過莫吉託用的那些刑訊手段還是會給你帶來不可逆的損傷，特別是手部和肘部。”
“狙擊是別想了，槍術大概也要重新訓練，個人建議你最好在床上躺一個星期——”
“你真是FBI的臥底？”
波蘭雪樹聲音沙啞地問道，打斷了灰髮青年的碎碎念。
川上濟沒忍住翻了個白眼，用關愛智力殘障的手法溫柔地薅了薅波蘭雪樹的頭髮，摸了一手血汙後，又不動聲色地擦在床單上。
“這不有腦子嗎？我可是從曰本來A國不到兩週耶，而那名FBI臥底可是在莫吉托的產業裡潛伏了至少七八年吧。僅從時間推斷，就可立馬排除我的嫌疑。”
剛問出口波蘭雪樹也發現了自己推斷上的漏洞。確認了卡沙夏立場上不是敵人後，他眼神空洞地看著天花板。
“我很抱歉。”
川上濟懶洋洋地打哈欠，吃了枚檸檬糖：
“無所謂。看得出來，你現在很失望。畢竟現實和想象落差太大了，對吧？”
“在甦醒的前一秒，你說不定都希望，自己看見的會是滿臉愧疚的埃斯波西託先生呢。”
“然後那個虛偽的傢伙會緊緊握著你的手解釋，是自己弄錯了，或者說他們在演戲，害怕你露餡所以一直瞞著。然後今天過後，你依舊是莫吉托的左膀右臂，外勤一把手米利安……”
灰髮青年樂滋滋地笑了出來，他惡魔般在波蘭雪樹耳邊低語。
“但是——你想得倒美。”
“因為你的確是被拋——棄——了呢~”
波蘭雪樹的眼珠子終於轉了轉，心裡終於升騰出少許惱怒感。
最後一絲僥倖被卡沙夏捕捉，被消費玩樂，被當作對方津津樂道冷嘲熱諷的工具。哪怕他現在可謂是萬念俱灰，也不可能沒有火氣。
“所以呢，能看我的笑話你很得意嗎，卡沙夏？”
川上濟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他又吃了一枚檸檬糖，事實上波蘭雪樹現在的狀態反而讓他松了口氣——對他的譏諷還有反應，說明米利安還有救。
要真半死不活一言不發，灰髮青年估計只能壓榨完情報後將他處理掉了，勸求死者往生是對他們的折磨。
“得意倒是不至於，你的笑話說實話沒什麼欣賞的價值。但我的確比你先發現端倪。初到A國就把我丟進貧民窟……莫吉托想幹掉我的意思很明顯了。”
灰髮青年說，
“但是——讓我感到好奇的是，他為什麼要幹掉你呢？幹掉一位工作能力強，卻又對他忠心耿耿的下屬？你能告訴我嗎，波蘭雪樹？”
波蘭雪樹搖搖頭：“我不知道。”
“剷除潛在威脅亦或是用你換取更大的利益？都有可能，但是莫吉托並不是一開始就打算把你打成FBI臥底，而是想直接弄死你。因此我覺得最有可能的答桉，是兩者兼之。”
一邊推斷著莫吉托的想法，川上濟手上沒有閒著，一邊用束縛帶將波蘭雪樹的四肢綁到床邊的扶手上
他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傷口，弄好後，又將口袋裡的錄音筆拿出來，開啟。
傑克遜幫裡，莫吉托指示自己另一位下屬殺死波蘭雪樹的錄音從中傳出。灰髮青年看見波蘭雪樹的臉色又灰敗了幾分。
“你對莫吉托有潛在威脅，但是你自己都沒發現這一點——最有可能，你是在不經意間看見或聽見了什麼你不該瞭解的東西……會是什麼呢？交易現場？某份合同？難道你偷聽了他和情婦調情的牆角嗎？”
“——啊，看來你想起來是什麼了。”
川上濟捕捉到波蘭雪樹臉色的一瞬間變化。但是這位壯漢瞬間控制好表情管理，他警惕地看著卡沙夏。
“我什麼都沒想起來，哪怕想起來了，也無可奉告。”波蘭雪樹冷冷地說道。
“哪怕你被你所效忠的物件，當作棋子百般折磨？”灰髮青年驚奇地問，“還真是忠心耿耿呢……看來我部分理解被扔在公路上還追著車跑的流浪狗狗了。”
“你殺了我吧，卡沙夏。”
“才不要呢，我又不是莫吉托那種人。既然你拿了組織代號就是我的同事，在不背叛組織或對我造成傷害的前提下……我對待同事向來寬容。”
川上濟說道，藉著視覺死角，他偷偷對著波蘭雪樹的手部靜脈注射了一管試劑。這時候麻藥還沒過去，因此波蘭雪樹不會察覺。
波蘭雪樹閉上眼睛，不再看卡沙夏，他似乎打定主意要負隅頑抗。而這也在灰髮青年的意料之中：
“當然，若你選擇冥頑不靈地繼續袒護莫吉托，那麼我只能用一些不太溫柔的手段了。”
川上濟繞到房間一側，費力地推出來一面帶滾輪的金屬鐵網，而在鐵網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刑具，他把這面鐵網擺到波蘭雪樹面前，又從角落裡推了輛電擊器來。
沒過多久，灰髮青年就把電擊器末端附著的小鐵片貼在波蘭雪樹的各個穴位上，然後將病床的角度調高，確保波蘭雪樹能看見他身邊的這些儀器。
川上濟用手拍了拍這位壯漢的臉：
“好了好了，回神了——還是你希望我把你眼皮割下來？”
波蘭雪樹睜開眼睛，惡狠狠地瞪了卡沙夏一眼。然後眼睜睜地看著灰髮青年將一管子不明液體打入他的頸部。
“你這是——什麼東西？”波蘭雪樹還是忍不住問道。
“自白劑，比較大眾的那種。當然，我們這類人往往會對自白劑有抗性，因此這只能說是開胃小菜。唔……正好藥劑起效還有一定作用，所以在等待的時間裡，我們聊聊吧。”
灰髮青年懶洋洋地說：“米利安，除了洞察他秘密之外——你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莫吉托捨棄嗎？”
“為什麼？”
哪怕知道這個不懷好意的卡沙夏是想攻破他的心理防線，波蘭雪樹還是忍不住問道。
“讓我們慢慢來。”川上濟微笑，“如果莫吉托讓你單槍匹馬地闖進一個黑幫，把他們殺得片甲不留，你會毫不猶豫地動手，對嗎？”
波蘭雪樹遲疑地點了點頭。
“如果讓你殺死一位不在業務範圍之內，但是熱衷於欺男霸女，吞佔錢財的人渣，你也會毫不猶豫地動手，對嗎？”
還是點頭。
“但如果讓你殺死一位普通人，你是不是也會按命令執行？”灰髮青年繼續循循善誘。
依舊是點頭。
“那我細化一下：你要殺死的普通人，是一位可愛的姑娘，她剛剛和自己的摯愛步入婚姻殿堂，沒過多久就有了生命的結晶，當她正在為肚子裡的孩子唱搖籃曲時，你會動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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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蘭雪樹僵住了，看上去他拿槍的時候從未想到過這樣的畫面。
“換個例子，那個普通人是個出身貧寒的青年，他從小生活在貧民窟，但他把所有時間都用在學習上，希望到外面的世界看看。為了攢錢，他用所有空閒時間兼職打工，最終，他拿到了自己心意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在他夢想即將實現時，你會動手嗎？”
波蘭雪樹終於忍不住反駁：“莫吉托先生不會下這種命令！”
“但是在此之前，莫吉托先生也不會把自己的心腹當棋子推出去呢。”川上濟搖搖頭，“嘖，連這種程度都受不了，你能成什麼大器？”
“莫吉托那家夥是知道這一點，才會不把這種型別的任務交給你……仔細想想吧，像我提到的孕婦以及學子，他們真沒有可能成為莫吉托的阻礙嗎？”
若是前幾天，波蘭學術可以底氣十足的說出沒有，但是他剛剛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這便是你身上最大的反骨啊……米利安，你是有道德底線的。你的道德，註定你不會完全得到莫吉托的信任。”
從一開始，在卡沙夏很有可能效忠於君度的情況下波蘭雪樹依舊選擇保護他就能看出來。貝爾默德也調查過，這位壯漢在執行任務時，除非避無可避，不會對平民出手。
“莫吉託要的，是指哪打哪的瘋狗，要的是一聲令下，甚至可以咬死自己親孃的瘋狗……而你做不到這一點。”
“所以在秘密被發現後，他的第一反應不是讓你為他保守秘密，而是殺人滅口。”
說到這裡，灰髮青年笑眯眯的拍了拍手，依舊掛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微笑：
“一言蔽之，你是條不錯忠犬，但還不夠狗，所以被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