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五臺山一路慢行回京, 娜仁自康熙射虎那日後無端便有些消沉,身邊這些人都看出來了,小心地試探著卻沒能問出什麼。
最後是一日的黃昏, 娜仁用小銀壺篩了酒,康熙來的時候她正緩緩斟入一隻淨白繪竹紋的酒盅中,康熙也沒客氣,直接向瓊枝一揚下巴:“給朕也尋一隻杯子來。”
瓊枝應了聲, 從小格子翻出酒盅,用淨水涮過雙手奉上。娜仁替他斟了酒, 二人一碰杯, 辛辣入喉,康熙微微擰眉, 盯著娜仁了一會,她仰著頭彷彿望著外面的天發呆,遲疑一會,還是掛上,揚眉問:“還以為是往日的甜釀清醴,怎得是這般烈酒?”
“但求一醉,也不知為了什麼。”娜仁收回目光, 捏著小酒盅轉了一圈,瑩粉的指甲因指頭捏得緊而微微泛白,“說來, 一晃眼,三十幾年過去了。你已是而立之年,有時候,我還你當孩子似的。這些年,時過境遷, 總覺著當年的許多人、許多都變了。那日你們縱馬歸來,揚著手中硬弓向我的時候,我又覺著其實什麼都沒變。”
她轉頭看向康熙,目光溫柔得不像話,“從當年的皇上變成如今的萬歲爺,稱呼變了、叫的人也變了,我只願你那少年意氣經久不衰,能伴你一生。不然人活一世,早早長大了,有什麼意思?”
只聞得悶悶的一聲響,娜仁捏著的酒盅撂下,又給自己斟了一杯。康熙適時遞上自己手中的那一隻,娜仁便與也斟了一杯,二人又一碰杯,烈酒入喉,又是不同的心境。
“你去把,我困了,眯一會。”娜仁隨意地擺擺手,全然不怕康熙惱了。
康熙失笑,卻還是順了她的意,叫瓊枝收起酒盅與酒壺,娜仁勾起薄毯蓋上方放下心,一面起身,動作輕輕地離去。
幾聲呢喃伴著輕風傳入他的耳中,娜仁彷彿是懷念,又似包含著萬千感慨,先是念了聲“隆禧”,然後徒然變了語氣,話音軟綿綿的,撒嬌一般地喊:“太福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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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目光微微黯然,無聲地輕嘆,抬步離去了。
其實娜仁並不僅僅是追憶往昔,還有感慨自己眼看著被逼著迅速長大的孩子終究還保留著幾分少年心性。除此之外——她有些想家了。
不只是這輩子的家,還有上輩子的家,真正撫養她長大、教導她成人的那個家。爸爸、媽媽、哥哥,還有鄰居家那個從小給她拎包買冰棒,常年提供代寫寒暑假作業服務的男生。
她總打趣旁人愛回憶往昔是因為老了,其實如果兩輩子的年齡算下來,她才是最老的那個。
但誰讓咱這輩子臉嫩呢?
娜仁把臉蒙在薄毯中,出兩聲輕。守在一邊的瓊枝忙過來低聲喚她,她一掀毯子,向著瓊枝眨眨眼,懶洋洋地問:“我美嗎?”
“美,六宮第一人。睡吧,若是不想睡了,就起來,奴才去點一碗果子露來。”瓊枝略感無奈,還是柔聲哄道。
娜仁絞著薄毯邊沿的流蘇,隨意地“嗯”了一聲,也不知是睡還是不睡了,掀起馬車窗紗,望著外頭的藍天綠樹呆。
本來是預計能在三月末歸京的,不想路上還是出了些小事耽擱了。
驛館中,太皇太后從六阿哥房裡出來,眉頭緊蹙,瞥了眼眼圈紅紅站在一旁的德妃,冷聲道:“知道六阿哥身上一貫不好,還強要帶孩子出來。”
德妃沒有辯駁,只強忍著淚,諾諾應著,“是,是妾身的錯。”
“唉。”她如此,太皇太后也說不出什麼重話了,只長長一嘆,命太醫道:“好生醫治六阿哥。皇帝——你,六阿哥如今只怕等閒是移動不得,政務要緊,不如你先帶些人快馬回京,我們女眷且隨後再行。”
康熙忙道:“怎可如此,孫兒去了,也不放心老祖宗、皇額娘。”
“這麼的侍衛、隨從保護著,能有什麼。”太皇太后不大在意地擺了擺手,重複一遍:“還是你的政務要緊。”
德妃怯懦地道:“都是妾的不是,沒照看好六阿哥。”
康熙她一眼,到底同床共枕幾年,沒說什麼狠話,只沉聲道:“你如今好生照顧胤祚才是緊要的。”
娜仁在旁靜立著,沒吭聲。
六阿哥胤祚先天不足,這是宮中人盡皆知的,又擔著這麼個名字,這些年不知受了少明槍暗箭,如今還是赫舍家的眼中釘。
若是個小心謹慎些的,只怕是恨不得把六阿哥拴在褲腰帶上,就護在自己宮中,好好養著,等長成立住了再言其他。
德妃前些年也一直是這樣做的,偏生這回,不知哪根筋搭錯了,使盡百般手段,求著康熙帶她與六阿哥出來了。
思及此處,娜仁輕嘆一聲,太醫又回了太皇太后與康熙的話,道雖非大礙,卻也是急症,正經要好生休養些時日。
最後究竟是康熙先行還是一同留下也沒敘出個結論來,眾妃先告了退,娜仁扶著太皇太后回了房,眾妃又來請安,太皇太后也沒賜茶,略說兩句話便露出疲態,能跟著出來的自然沒有不知情識趣的人,便又告辭了。
娜仁本打算留下陪太皇太后再說兩句話,太皇太后卻道:“你去瞧瞧烏雲珠,晚膳時候她就不大有精神。”
“是。”娜仁便應了聲,正逢福壽端了寧神湯上來,她便打太皇太后用過,方起身去了。
出去走沒兩步,便見賢妃與萬琉哈氏相攜下著樓梯,依稀聽她們說話,萬琉哈氏道:“六阿哥本還小純親王一年呢,先天上又不好,正該好生在宮中安養,怎得德妃娘娘就非要把六阿哥帶了出來?”又道:“如今病了,平白叫大人們揪心。”
賢妃彷彿嘆了一聲,與她道:“德妃也是魔障了,六阿哥這幾年來一直不好,她聽說五臺山這邊靈驗,又不知哪個和她嚼耳根子說帶孩子來叫孩子親身拜過才好……”
二人一時沉默,娜仁想了想,輕咳一聲,二人紛紛回頭看來,俱都笑了,衝她欠身作禮道了萬福:“皇貴妃。”
“我去瞧瞧太后。”娜仁道:“咱們許是要在這邊住些日子了,想出去逛逛,改日便來和我說,帶些個侍衛宮人跟隨。”
萬琉哈氏一喜,先歡歡喜喜地答應著,賢妃便也了:“倒是極好的,一地有一地的風俗,能瞧一瞧也是難得。”
娜仁又去看了太后。太后不過是旅途疲倦,加上這幾日天兒漸熱,便有些不思飲食。娜仁叫人借了廚房熬了粥,從宮中帶來的小菜盛了兩碟子,太后胃口大開,不由笑道:“這些小菜大老遠從京中拉來的,兩小罈子,如今就剩個底兒了,本來是打算就將就節儉著到了京裡的,既然您都這樣了,我也留不得了,回頭便命人送來。”
太后也沒和她客氣,樂呵呵地道了謝。
她有了食慾,阿朵便大松了口氣,待喝過消食茶,她送娜仁出來,還道:“虧您了,娘娘這幾日胃口就不好,今兒個總算是吃下點東西了。若是再吃不下去,奴才可真是要擔心壞了。”
“這有什麼的。”娜仁道:“這些日子奔波勞累,沒有胃口也是有的,倒是我失算了,從京出來,沒多帶些吃食。我聽人說前頭小鎮上有一家館子醃的脆椒與芝麻菜極好,叫人採買些來給太后試試,萬一就合了口味呢?”
阿朵聽了,忙要打人去買,被娜仁攔住了,只聽她道:“姑姑必這樣著急呢?我給的那些,一頓兩頓也是有的,且先就著,等明兒個,我也打算叫人去採買些東西,一道就帶回來了。不然剛到驛館落腳,咱們的人就一趟趟地出去,像什麼話呢?”
“皇貴主兒說的是。”阿朵笑道:“是奴才失了分寸了。”
“姑姑也是太過擔心太后的緣故。快回去吧,我自己就上樓了,太后身邊離不開你。”娜仁著衝她擺擺手,阿朵順從地衝她一欠身,道:“恭送皇貴主兒。”
縱然關係再近,禮數總是周全的。
這是阿朵在宮中多年留下的習慣,也就是這一份謹小慎微才叫她能在當年先帝後宮的艱難環境中,幫助太后穩住了坤寧宮的招牌。即便皇貴妃虎視眈眈、後位不穩又如?中宮終究是中宮。
最後康熙還是架不住京中一道一道摺子與太皇太后的敦促,先行動身回京了。
走前侍衛留下大半,再三交代娜仁照看太皇太后與太后、管束嬪妃們的同時,不忘叮囑皎皎好生照顧額娘與弟弟。
前者娜仁盡數應著,後者皎皎只叫他放心。
送走了康熙,站在路邊,娜仁嘆了口氣,又有些小小的興奮,拉著皎皎的手,道:“趕明咱們娘娘出去逛逛去,只帶貼身的幾個人,旁人一概不叫他們知道。”
皎皎笑著應著。
可惜娜仁是註定要失望了,古代大都市才能有幾分繁華景象,同時接道上還是免不了髒亂,況小城鎮中,集市雖也熱鬧,卻實在沒什麼新鮮東西。
逛了一日,娜仁興致寥寥地帶著人回了驛館,就又開始了每天荼毒周邊人耳朵的日常。
待六阿哥好容易病癒,她一邊命人飛書與京中,一邊又不禁感到些許的興奮:啊,我的大炕床、我的美人們!我要回來了!
真是哪好都不如家好。
其實居住了十幾年,下意識,娜仁已經永壽宮當成她的家了。
至於記憶最深處的那個家……只願真能應了當年大和尚所言。若能如願,她願意吃齋十年!……額,還是不要了吧。她寧願念一輩子“阿彌陀佛”,也不願意吃一個月的齋飯。
如此一路坎坷,總算回了京。彼時庭前樹上的榴花已經開了,竹笑帶人恭候,她們一行人風塵僕僕的樣子,眼圈微紅:“這一路來,只怕吃了不少苦頭,在外頭,什麼東西都只有不足的。”
她不由偏過頭去拭淚,娜仁大為吃驚,忙問:“竹笑你這是怎麼了?”
永壽宮第一鋼鐵直女啊!如今竟然哭了。
然而竹笑此時卻搖頭閉口不言,是事後,娜仁再四追問,才知道當時的她衣袂染塵面帶疲色,眼睛亮晶晶地寫滿了興奮,在外頭折騰好幾個月,臉頰上的軟肉都消失了,叫竹著,以為她吃了大的苦楚呢。
其實瓊枝想說,受盡了苦楚的是她們啊!
娜仁過得簡直不能再自在了,無聊了就以魔音灌耳折磨她們為樂。
好在如今,娜仁的琴藝進步不少,也算是叫人欣慰的一點了。
娜仁回宮,是打算好生休息幾日的。眾妃本來預備著來她這點個卯說說話賣個好,娜仁只道不必,從外頭帶來的特產一份份命人送去的同時也傳了話,叫她們且先不必過來了。
從宮外帶回來的不過是些木簪、銀釵、布匹、絲綿、絹花,都比不過宮中的精緻,勝在新奇有趣,半是宮中人沒見過的,賞玩個新奇熱鬧罷了。
若論品質,自然是萬萬比不過宮中這些地方千挑萬選進上的。
若往繁華都市走,沒準還能淘到些好東西,偏生這一路來落腳的半都是些小地方,能逛的小鎮子也有限,買回來的這些東西也就是看個新鮮了。
雖如此,皇貴妃送的,嬪妃們也得作出真喜歡的樣子,接過了——其實娜仁如今在宮中的地位,也算是天時地利人和,方面因素一同促成的。
皇貴妃雖說佔這個‘皇’字,位同副後,到底不是正經皇后。娜仁手握著鳳印與中宮箋表,可以說比一般皇貴妃有底氣些,但若真算起來,位份還是硬傷。
好在如今宮中並無皇后,娜仁便是名正言順的第一人。對上,太皇太后與太后是她本家,只有照顧她,沒有挑她的,皇帝與她是自幼的情分,後宮的能由她做抉擇,就絕不會插手,給足了她尊榮體面;向下,她在眾嬪妃間的威嚴是早就建立起來的,兩個貴妃位雖尊,卻都被她敲打過,不然招惹她,四妃間兩個與她交好、兩個怕她,不敢招惹她。
她又不會與嬪妃在寵愛上生利益衝突,平日對眾人只有照顧的份,沒有苛刻的時候,才能落得如今的好,沒叫人在背後唸叨,暗搓搓想要撬她。
如今後宮微妙的和平與穩定,就建立在以她為中心,向兩方、四周輻射的邊形基礎上。
如果一個地方有變動,只怕都要正經再適應些日子,若是沒了她這個中心點……群魔亂舞,等的熱鬧,可想而知。
再有一點,就是鳳印與中宮箋表在她手,宮中一切賬冊,都要由她審閱過後用印,方可以於內務府歸檔。她便是壓在二貴妃與四妃頭上的一座大山,叫她們不敢做什麼出格的,或是過分為自己牟利。
故而娜仁雖不,在宮中的地位卻無人能動搖。
如今她回宮了,眾妃又都得了禮物,想到永壽宮來湊熱鬧的了。虧她明說不必來,才免去一場門庭若市繁花錦簇的熱鬧。
不過有一人的到來,是娜仁沒想到的。
她方才沐浴更衣過,從慈寧宮請安回來,歪在炕上聽烏嬤嬤與竹說近日永壽宮中之,說說的,一碗熱茶未曾飲盡,便有人回:“景陽宮貴妃來了。”
“她怎麼來了?”娜仁一揚眉,忙命:“快請進來吧。”
待她正襟危坐起,鈕祜祿貴妃也在宮人的引領下緩步入內,先向娜仁道了萬福,又道:“娘娘回宮,一路舟車勞頓,沒等您好聲歇歇,妾身便先登門拜訪,實在叨擾。只是有些兒,是勢必今日先說與您知道的。”
“哦?”娜仁挑挑眉,一面叫她坐下、命人奉茶來,一面道:“什麼兒叫你這樣著急?”
鈕祜祿貴妃打量著她的神情,極鄭重地緩聲道:“是為嘉煦公主的婚。”
她一說嘉煦公主,娜仁一時半刻還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才想起皎皎的封號是嘉煦。便擰擰眉,道:“皎皎的婚?怎麼說?”
話雖是這樣問的,其實她心中已隱隱有了些猜測,度鈕祜祿貴妃的神情面色,指尖輕輕摩挲著另一只手腕上的瑪瑙珠串,眸中隱有幽光劃過。
鈕祜祿貴妃她似非的模樣,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卻是一驚,然後迅速定了定神,仍著,道:“自去歲皇上封大公主為固倫嘉煦公主,求娶公主之人數不勝數,光是妾身叫得上口的,便有赫舍家仁孝皇后的侄兒、妾身的侄兒、定國公府蘇完瓜爾佳氏的嫡次孫,也是公主表姐的小叔,還有蒙古那邊,巴林部、察哈爾部、科爾沁部娘娘本家,好幾位親王世子、郡王,都是青年才俊,妾說的不錯吧?”
“不錯。”娜仁聽她說著,眸光愈冷,旋即卻笑了,“倒也不止這幾家,滿洲八大姓,叫得出口的人家,哪一個沒想過尚公主。萬歲爺疼愛嘉煦,誰尚了公主,便是一生的富貴無憂。”
鈕祜祿貴妃一,倒不什麼侷促,“娘娘說的是,只是如今該說的話,並不在那些身家上。”她見娜仁目光淡淡地盯著她,強定下神,正欲繼續往下說,卻忽有人進來道:“娘娘,那日蘇大人夫人請見。”
這可不是命婦入宮請安的日子,朵哥也沒有提前遞過帖子,急急忙忙地直接請見,想來確實是有些要是。
娜仁一驚,微微傾身上前,命道:“快請。”又轉過頭,對鈕祜祿貴妃道:“貴妃了,只是我這二嫂子素來行謹慎周全,如今貿然請,定是有什麼緊要。”
鈕祜祿貴妃心中暗自思忖著,面上卻笑道:“能叫博爾濟吉特夫人如此貿然請,自然定是要是,只是妾身要稟的也是要,娘娘只怕兩邊都耽誤不得。”
“那就索性等一等,稍後先我二嫂子要說的是什麼吧。”娜仁端正了坐姿,一拂袖了衣襟,似乎淺淺一,容卻不到眼底。
“……是。”鈕祜祿貴妃暗自琢磨著娜仁是不是知道了什麼,坐定了在那裡,輕撫氅衣下擺正落在膝蓋上的富麗牡丹刺繡,心中千迴百轉沒個頭緒。
朵哥入宮雖然匆忙,打扮上的規矩卻很周全,一進來先向娜仁請了跪安,然後急急忙忙就要開口。娜仁輕咳一聲,她注意到一旁還坐著鈕祜祿貴妃,忙又向她請安,方才打算說的話都咽到了肚子,落座後低頭喝茶,一聲不吭。
她不說話,鈕祜祿貴妃本該著問候幾句,但她心這會也揣著呢,注意力都放在娜仁身上,極揣摩娜仁究竟知道了什麼、知道少,思忖她應該從處開口,也低頭未語。
最後還是娜仁開口打破了平靜,只見她神情平淡,話說得也輕巧,輕飄飄地一語,彷彿只是什麼不重要的:“容我猜猜,二位來得這樣著急,是為了皎皎的吧?”
朵哥猛地瞪大了眼睛抬頭她,面上滿了訝然。鈕祜祿貴妃倒是還好,方才已經有了些猜測,此時還得出來:“娘娘神機妙算,是我等所不能及。既然娘娘已經知道了,那麼容妾斗膽一問,您打算如應對那些手段?若是真被翻出來,只怕對公主名節有損。”
娜仁輕笑一聲,了她:“你瞧,是我怕、皇上怕、還是嘉煦會怕?小孩子嘛,都不懂,能玩到一處去罷了。若是真有緣分,便叫皇上賜婚,也算成全了一段良緣。”
這樣說,康熙也知道了?鈕祜祿貴妃暗暗心驚,面上容卻愈端莊優雅,“娘娘此言極是,只是如今這世道對女子束縛頗,只怕對公主名節有損。況且——那位安逸伯如此出身,實在算不上是公主的如意郎君。”
“誰說他就是如意郎君了?八字還沒一撇呢。”娜仁咬死了不認,又仔細端詳著鈕祜祿貴妃,直盯得她後背涼,方才幽幽問:“你今兒來,是打算藉著這威脅於我,從我這拿好處?還是說,想藉著這與我賣個好?若是為了賣個好,這頭只怕也有你家裡的手筆,你也不怕你兄弟們怪罪?”
她一聲聲問著,聲音愈低,氣勢也愈逼人。
鈕祜祿貴妃一時竟被她氣勢所攝,額角沁出幾滴薄汗,兀自定住神,抬頭望著娜仁,剛要開口,又有人回:“娘娘,淑珍羅格格請。”
“喲,可是來得齊全了。”娜仁著對朵哥道,朵哥與她對視著,又不由看了鈕祜祿貴妃,目光有些複雜。
淑珍羅格格,便是琴德木尼了。